第九章 何謂大人

手忙脚乱地做好出门的準备，我便飞奔着离开了家，我一边给弘孝打电话，一边往大路跑。

我拦下一辆计程车，心急火燎地告诉司机目的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弘孝也终于接通了我的电话。

「你说看见小绘走进Variou Star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啊。我看见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绘里花』

「……不是，你现在在哪啊？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上次不是说过吗？拍完外景之后我要跟Variou Star的高层见面。就是今天啊。我远远地跟他们插身而过了，不过绘里花好像没注意到我』

这么说来，弘孝好像是说过这么一件事……

啊，可恶。我的脑子异常混乱，甚至没法好好地整理信息。

『原来绘里花对演艺圈有兴趣的吗？』

弘孝会问这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既不知道小绘就是『花泽可怜』，也不知道小绘想要作为演员复出。

可是，再隐瞒下去也不太好了。

弘孝既然都把这一紧急事态告诉了我，我如果还瞒着他的话，也只会是徒增不确定性。

虽然有些对不住小绘，但我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弘孝。

『怪不得那孩子的演技这么厉害啊。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啊……嘛，不过我也了解了』

即便是对身为电影导演的弘孝而言，女演员·花泽可怜的存在感大概也非常的庞大吧，我如实地传达了这件事情。

『所以，她是想着要找工作才会去那间事务所的啊。可是，为什么偏偏是Variou Star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绘会一个人跑去那间事务所……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绘里花没找你商量过吗？』

「没有……因为她之前说对于自己的实力能否回到演艺圈而有些不安，所以看起来很谨慎。可是，为什么突然间……」

小绘的突然行动有过什么预兆吗？还是说我看漏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好，我也希望小绘至少能跟我打声招呼说『我要去那间事务所里了解一下情况』。

虽然一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可我还是多多少少地感觉，小绘是不是并不信任我……我甚至开始想着这样的事情。

这让我痛苦到了极致。

『……难道说，她是被星探搭讪了？』

电话另一端的弘孝说道。

「星探……？」

『我只是猜的而已，可没準绘里花听到之后得意忘形了，然后就顺势去人家那里了解情况了？』

确实，小绘被星探搭讪的可能性是有的。

从身为叔叔的我看来，小绘长相可爱的同时又有些成熟、她的美貌一定会被人记住吧。

可是，小绘真的会仅仅因为这样的事情就飘飘然吗？

虽然从大人的角度上看来这并不奇怪，因为小绘完完全全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高中生而已，很明显就是个孩子。

可是，小绘比起同年龄的女孩子要踏实得多，她是可以冷静地去思考事情的。

「……我觉得，唯独小绘不会是这样的……」

在我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而弘孝一定也在跟我想着相同的事情。

『我不是不懂结二你的心情啊……』

弘孝这夹杂着叹息的一句话，是完美的反驳。

『唯独我们家的孩子不会怎么样……』，这是糟糕透顶的盲目自信。

这是无法冷静、客观地去把握情况的证据。

『可结二你又不是绘里花，绘里花她也不是你。视情况的不同，她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行动也不奇怪吧』

「……确实，抱歉，我好像有点着急了」

就算是家人跟亲戚也好，没有人可以完美地掌握小绘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某些东西推动了小绘的脚步。而小绘也只是在顺从着自己的心意行动而已。

即便把我的想像强行摆上去也好，进行比较也好，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小绘她自己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不会不经思考地突然行事……这一点我还是相信她的」

我无法断言。在得到小绘本人的解释之前，不能妄下结论。

可即便如此。

「可即便如此——唯独Variou Star是不行的。就算是小绘自己的想法也好，我也要阻止她」

小绘有着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的人是小绘自己。做出那些不必要的介入，不过是单纯的过分保护而已。那不过是我在限制小绘未来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小绘要踏足明显具有危险的领域的话，那么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如果在那种时候都置她于不顾的话，那别说当她的叔叔了，我作为一个人都是完全没有眼力见的。

在事情发展到奇奇怪怪的阶段之前，我必须要见到小绘，把事情给问清楚。

快点开啊，快点到目的地啊。

可是，我的这份祈愿也只能被埋没在脑海中。

每当看到路口亮起红灯，我的双腿都会不住地发抖。

※

终于到了Variou Star公司门口之后，我跟前台的女性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希望说服她能把我带到公司商谈事情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她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呢，还是在故意装傻，她一直在打马虎眼，就是不让我进去。

不过从旁观者的视角上看来，这一幕就是『声称自己是公司里面一位女孩子的叔叔的可疑分子在睁大眼睛找人』。这也怪不得她。

然而，现在可不是装模作样的时候。

趁着前台的女性通过内线电话确认信息的时候，我一溜烟儿跑进了办公室里。

「诶？那，那个！你等一下！」

她慌慌张张地追了出来。

面对这一幕，其他的员工也好奇地望向了我。

我丝毫不在意地推开了写着『会议室』的房门。

「……不在」

里面没有人，离开了昏暗的会议室之后，我又準备去推开写着『接待室』的门。

「……你要干什么？擅自闯进来我们会很难办的！」

伴随着她那惨叫般的声音，我同时推开了接待室的大门。

然而，那些刺耳的声音我一下子就不再介怀了。

因为没有必要去介意了。

「……叔叔？」

我找到小绘了。

她的手上还握着签名签到一半的笔，

「小绘，回家了」

「诶？……诶？」

虽然小绘很是困惑，但我可不会等她做出反应。

我抓住小绘的胳膊和她的东西，让她站起来。

我还顺带着瞄了一眼那份合同，上面的签名只签到了『芝井』而已。

太好了，能在千钧一髮之际阻止下来……如果她把『绘里花』也给写上去，或者是盖上了自己的印章，事情可就麻烦了。

我没有理会一脸茫然的员工们。大摇大摆地把小绘给带了出去。

「叔叔，你等会儿。好痛啊……叔叔！」

走出大楼，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之后，小绘甩开了我的手。

我抓住她手臂的力量好像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大，小绘的手腕上留下了淡淡的红色痕迹。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应该会说着『对不起』跟她道歉吧。

可是，现在的我早就没有了这样的从容。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怒吼着。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啊！」

也许是被我这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给吓到了，小绘揉着自己的手腕，向我投来了戒备的眼神。

嘛，这也是当然的吧。

「我知道的啊……这里不就只是一家经纪公司而已吗？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为什么，你有必要现在来了解吗？」

「……我被这里的星探发掘了」

果然……弘孝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一直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想要重新开始当演员的话，不有所行动的话是不行的。就是因为觉得有必要，我才会来了解情况的。我自己有明确的目的和考量，所以叔叔你不要来妨碍我」

『不要来妨碍我』——小绘这番拒绝的话语，出乎意料的沉重和心痛。

对现在的小绘而言，难道我是一个坏人吗？

可是，站在小绘的角度上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另一边，有很多事实也正是因为站在我的角度上看，才能窥见端倪。

所以至少，我希望小绘能听进去这一点。

「我不是想要妨碍你」

「你骗人。你不是已经妨碍了我吗。就刚才」

「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啊」

「保护我什么？叔叔你又开始过分保护了」

「唯独这一次是另当别论的。我不能放任小绘你一个人去做那种事」

「哪有这回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那你知道刚才那间事务所是什么样的公司吗？你有好好地调查过吗？」

面对我的问题，小绘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和刚才的气势汹汹完全相反。

小绘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在组织语言。

「我……我调查过了。他们公司所属的艺人以及出演作品之类的……在维基百科上查的」

「那你知不知道，有好几个女演员被他们潜规则了？你是真的了解情况才来谘询的吗？」

「……诶？」

小绘睁大了眼睛，宛如晴天霹雳。

我就知道。

「我……我不知道。可是这反正都是谣言吧？只是八卦而已吧？」

「因为那些事情全都没有被揭露过，所以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但是……那间事务所，是有能力把这些丑闻给掩盖下去的」

近年来，演艺圈里的丑闻和案件被接连报道，受此影响，如今的演艺圈对于『合法性』是相当敏感的。

随着社交网路的普及，现在任何人都能公开和揭露自己查到的事实。行业里的乱象也不再像过去那么明目张胆，纯洁程度有所上升。

但是，并没有根除。

如今在演艺圈里手握权力的高层，依旧是那些不知『合法性』为何物的人。

而Variou Star的社长刚好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最近少有耳闻，但是在以前，我经常听说社长以及和社长蛇鼠一窝的製作公司高层潜规则公司旗下的女演员。

传统老牌事务所社长的影响力在当今演艺圈依旧根深蒂固，艺人也好、公司的製作人也罢，都是很难站出来发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