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一切,都被缓缓下沉的夕阳染上颜色。
暮色苍茫的风景宛如一张褪色的相片,让人有种怀念的感觉。
彷彿是对早已失去的、无法再挽回的事物感到渴望——不断涌上心头的乡愁压在胸口上,令人难以喘息。然而,四周景象的变化却与这股莫名的焦躁相反,看起来极为缓慢,就好像当下这一瞬间将会持续到永远一般……在我脑海的角落,闪过这样一个愚蠢的想法。
「……我喜欢你。」
平淡无奇的告白场面。
在染成一片橘红的校舍后方,我们面对面、彼此对望。
周遭见不到其他人影,唯有我们长长的影子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棒球队队员们在操场上练习的吶喊与声响……彷彿离我们非常遥远。除了我们以外的事物,都好像舞台剧的布景般缺乏现实感。甚至应该说,在这个永远不会结束的黄昏世界里,只有我们被遗留下来似的。而在这奇妙的气氛中,我不断地喘息。
「请你跟我交往吧。」
直接的求爱台词,表达自己心中的某种决心。
若能够将这份思慕之情永远藏在心底,我们或许就可以延续至今为止的关係,延续这份早已习惯、暧昧而舒服的距离感。与其要失去这些,还不如维持现状比较好——会有这样的想法,应该非常自然才对。
然而,那同时也代表一种永无止境的停滞。
心情是一种活生生的东西,如果将它永远关起来,迟早有一天会死去。
「…………」
我抱着毕生决心说出口的话语,缓缓溶解在一片寂静之中。
少女眨了眼睛两三下。
接着,她回答了——
「不要。」
……………………咦?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不要。」
面对颤抖着声音回问的我,少女却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回答。
然后,就好像是要再次强调似的——她接着又说出致命的一句话:
「我才没有打算要跟小慎交往呢。」
「…………!」
我不禁因为全身血液逆流般的错觉而发出呻吟。
没想到会被拒绝,没想到会失败。
我原本还深信,如果是她,应该会接受我的告白才对。
我与这名少女是青梅竹马。不仅家住得近,家人之间也都有交流,因此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熟识。我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所以才决定告白。毕竟,我的信念就是:绝不下对自己不利的赌注。
「呃……可是……」
我非常没出息地继续挣扎。
在我脑海的某个角落,另一个我不断呢喃着:这样太难看了,现在回头还不算迟。他不断对我提出忠告,只要我现在笑着说一句『哈哈哈,说得也是,我开玩笑的啦。』就可以避免伤口继续扩大。至少,只要我现在用玩笑的心情轻鬆带过……明天与这位青梅竹马的同学见面时,彼此就不用感到尴尬。
然而,眷恋不舍的心情也同时推着我。
于是,我最后还是跳进更为悲惨的结果之中。
「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不帅?
因为我成绩不算优秀?
因为我的运动神经不好?
因为我……
毫无意义的预想不断在我脑海角落旋绕。
「因为……」
少女再次眨一下她圆滚滚的眼睛。
她大概是打从心底感到很不可思议吧?那表情就好像在述说着……为什么事到如今才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呢?而对她那样的表情依然觉得非常可爱的我,想必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吧?
最后——
「因为小慎是个宅男呀。」
她这么回答我了。
*
当我睁开眼睛,我的日常生活就结束了。
而且是在各种意义上——丝毫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突然结束了。
「宅男有什么不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自己的吼叫声中醒过来。
「…………」
在我眨三下眼睛的过程中,全身紧绷的力气便渐渐消散。
虽然我,不是今天第一次做恶梦,但或许是因为刚刚使尽全力大吼……总觉得头有点痛。就好像脑袋正中间被埋入一块巨大的铅块。
「……是梦啊。」
明明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回忆的梦境却彷彿昨天才刚发生过似地清晰鲜明。同时……就像梦的碎片依然纠缠着我的意识一般,脑袋变得非常迟钝。总觉得现在光要动脑思考任何事情,都有一种疲惫的感觉。
于是我躺在床上,漠然地仰望眼前的景象。
「……是我没看过的、天花板……」
能够这样不经思索就说出某着名动画(电视版第二集)的台词,看来我确实是个病入膏肓的宅男啊。不过现在这不重要。
我这句话并不是在搞笑,而是在我头上确实是我从没见过的天花板。
而且看起来离我莫名地近,或者应该说感觉很低的样子?
「……这是、哪里啊……?」
现在在我眼前的,并不是我房间那早已看腻的天花板。
仔细来说,如果这里是我房间,应该可以看到我深爱的魔法少女杰作动画『派遣少女☆小圆』的女主角——小圆的等身大海报贴在天花板上才对。可是现在的这块天花板上,却到处都看不到那个进入黑暗派遣公司工作也依然没有放弃希望,努力奋斗、勇敢的魔法少女对我露出微笑。
取而代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莫名精细的雕刻花纹。
或者应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房间的天花板。
在造型上不是一个平面,而微微有些凹陷,简单来说就是呈现半球状。从四个角落各自延伸出一条细长的支柱,连接到我正躺着的床上。
这是一张附有顶篷的床。
没错,就是在动画啦、漫画啦、游戏啦、轻小说等等作品中,象徵「有钱人」的大型道具之一。或者应该说,就是像我这样的平民老百姓——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些创作的话——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的东西。
而现在,我自己就躺在那样的高级家具上。
为什么?我心中抱着这样的疑惑,坐起身子。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莫名宽敞的西洋式房间。
面积应该有我房间的三倍——大概十坪左右吧?可是周围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家具,只有这张顶篷床非常奢侈地摆在房间正中央。房里之所以看起来有些昏暗,或许是因为窗户都挂着厚重的窗帘。不过从窗帘间的缝隙中依然透进些许白色光线,让房间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说认真的,这到底是哪里啊!」
我彷彿惨叫般嘀咕着。
房间里虽然没什么家具,取而代之的在墙壁上绘有非常细緻的花纹,就连窗帘上都有剌綉。而窗缘或墙上微微凸起的柱子之类的地方,也全部都有雕饰,墙壁上甚至还挂着设计很精巧的灯座。
眼睛所见的一切,都是只有在动画、漫画、游戏、轻小说等等作品中才看过的东西——给人一种传统西欧风格宅邸的印象。要说得更精确一点的话,就是所谓的「洋房作品」中会出现的那种洋房啊。
因此……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我慢了一拍,才终于发现那个宛如室内景象的一部分、理所当然融入画面之中的存在。
「——?」
我视线扫过那个存在之后——又赶紧把头转回来。
墙角边,站着一个人影。
「女…………」
在理解的瞬间,我的灰色脑髓也同时爆出火花。
在我眼前的是……
黑色的连身洋装。
带有荷叶边的白色围裙。
同样带有荷叶边的头饰。
以及装饰在衣襟上的深红色蝴蝶结与翡翠色固定夹。
啊啊,那正是……那正是!
不管在游戏、动画、漫画还是轻小说里都不断反覆使用的点子,同时也是拥有极多爱好者的萌物之一!明明在裸露程度上比较少,却被称为「穿在身上的媚葯」而让多数的中毒者萌到抓狂的服装!
毫无疑问地,那正是——
「女僕来啦——!」
「……!?」
看到我忍不住紧握拳头吶喊的样子,站在墙边的女僕立刻身体颤抖了一下。
或者应该说……她似乎本来就是为了要跟我拉开距离,才会站到墙角边去。唉呀,毕竟看到一个在睡觉的家伙忽然大叫出声,不管是谁都会被吓跑吧?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我居然会有机会亲眼拜见一名实际存在的、立体的、活生生的女僕啊……!
「噢噢噢……」
我感动到快不行了。
会说什么「不是有女僕咖啡厅吗?」的家伙只能算是门外汉罢了。
女僕咖啡厅终究只是角色扮演、终究只是模仿、终究只是演技,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存在女僕真正的精髓。那些人终究只是伪装出来的女僕——而内在都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或女大学生罢了。换言之,她们缺少女僕道那通往奥义的「心、技、体」之中最重要的「心」啊!
然而,在我眼前的这位女僕确实拥有着那个「心」。
我看得出来,这种事情瞒不过我的眼睛……!
简单来说,将这种服装当成角色扮演服的人,与曰常生活中习惯穿这种服装的人,所呈现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而女僕装在这位少女身上,给人的感觉就非常顺眼。
而且仔细一看……她不是日本人啊。
虽然因为光线较暗的关係看不清楚颜色,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她并不是黑头髮黑眼睛。
长长的秀髮是双马尾状态,也就是把头髮绑在头的左右两侧较高的位置并往下垂落的髮型,一对大眼睛彷彿感到困惑——或是感到畏惧般眨动好几下;即使在一片昏暗之中也依然显得白皙的肌肤,简直就像瓷器般细緻,五官轮廓虽然鲜明,但也不会显得太过华丽——这就叫做清秀可爱啊。只要给人纯洁的感觉,或多或少的朴素甚至可以化为一种魅力,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也就是十多岁、将近二十吧?
女僕装包覆的身躯看起来非常纤细。
虽然形容苗条的女性时,人们经常会用「彷彿用力一抱就会不小心被折断」来表现——但眼前的这名少女确实宛如玻璃工艺品般精緻,要是没有小心翼翼地对待,就好像会伤害到她一般。
简直完美。如果我是女僕等级评分员的话,要给她九十分都没有问题。顺道一提,若是她手上能拿着一把扫帚,剩下的十分就可以全部送给她。扫帚可说是女僕的基本装备,要是缺少的话,就跟赤鬼没拿金棒一样缺乏画龙点睛的效果——
呃,这件事就先姑且不提吧。
现在重要的是,几乎要贴到墙壁上的女僕少女正看着我,畏畏缩缩地开口:
「……雷……雷托沙姆?」
啥?她说什么?
「耶……耶法斯、乌喔伊、耶拉,雷托沙姆?」
面对一脸獃滞的我,女僕少女又反覆问了我一次——的样子。虽然前提是,如果语尾声调上扬代表是疑问句的话啦。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说的绝对不是日文,从发音上来判断,应该也不是英文才对。这究竟是什么语言?感觉也不像是德文、法文或中文啊。
总之,我现在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下可麻烦了……」
我忍不住嘀咕一声。
明明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跟一名活生生的、货真价实的、立体的女僕少女熟识的说。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连聊一句都很困难啊……!
我知道。
一定会有人抱怨「更重要的应该是要先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吧!」之类一点梦想都没有的话。但是,说那种话也未免太不知趣了。现在的我可是在现实介面、3D领域中与萌角色进行近距离接触,在这种可谓是奇蹟般的稀有事件面前,其他大部分的事情都只不过是大事前的小事、根本微不足道啊!
「雷托沙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