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的记忆有一段空白。
换句话说,手臂扯断造成的剧痛,以及大量失血造成的贫血,使得我暂时失去意识。不过我在即将昏迷之前,似乎还是进行了一些该进行的行动,成为令各位觉得「阿良良木意外有骨气嘛!」「这样挺帅气的嘛,小子」的小插曲。
虽然这么说,但我不记得了。
人类大脑似乎有一种机制,会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连昏迷之前的记忆也一起消除,当时的我就处于这种状况。
所以接下来的内容,是由各种不着边际的推测、未经证实的传闻、依稀记得的记忆混合而成,请各位读者见谅。
总之。
障猫离开之后,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收拾事故现场。
虽说是事故现场——其实并不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不过姑且算是为残局善后。
我用手机叫了救护车。但我并不是使用自己的手机,而是使用了倒在面前的羽川双亲之中,从父亲口袋找到的手机。
虽然可能是谨慎过头,但我想避免自己的手机号码留在急救中心的通话纪录。毕竟即使设定保密号码,也不一定能完全不为人知,何况我是要请救护车处理这种事情。
虽然通话内容应该有被录下来,但是也无可奈何,应该说我当时想不到这么多。因为原本会流进脑袋的血液,已经全部洒到路面了。
即使如此,但终究是吸血鬼。
原本来说——先不提怎样才算是「原本」——要处理这种宛如血洗住宅区道路的场面,必须使用长柄刷与大量的清水,不过怪异现象本身是超越物理学的存在。
在我向急救中心通报现场位置完毕时(不过我用假音力图隐瞒身分,把声音装得象是外星人一样,反而更加诡异),我喷洒在路面的血已经完全蒸发了。
「………………」
脑袋缺血的我,依然只是心不在焉凝视着这样的现象,没有抱持太大的疑问。
疑问。
不,我原本就不会对于血液蒸发抱持疑问,这是我在春假就看腻的光景。
我甚至应该在此时抱持着另一个疑问,那就是血花了很久才完全蒸发。
直到我打完电话,路面有好一段时间处于淹水……更正,处于淹血状态。这种奇怪的现象,其实是异常状态。
「………………」
只不过,当时我没有余力纳闷这种事,这也正确到无可奈何的程度。我叫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救护车似乎经常因为送医任务而忙得圑团转,不过抵达通报现场的速度,果然值得令人瞠目结舌。
所以,我得赶决逃离现场。
我的身体构造(尤其是现在)没办法让一般的医生诊治。如果要就医,找兽医应该更加合适。
硬是把扯断手臂接回去的手术,只有假日出勤的神谷医生(注51)办得到。
我以摇摇晃晃的动作,好不容易扶起越野脚踏车跨上去,一溜烟就逃走。
当时的我抱持着什么样的心境,我果然没办法回想起来了,不过如果要对这一幕加上旁白……
「呜哇~!我受够胸部了啦!」
这句话应该会成为黑色的圆形,围绕着我骑脚踏车离去的背影吧。不过很遗憾,一切都尚未结束。
甚至还没有进广告。
以恐怖的气氛毫不间断……继续进行。
此外,我已经完全没有回程路上的记忆了,不过后来发现,我没受到障猫攻击的衣服部位——比方说膝盖与右手袖子——都破掉了,看来我似乎在回程时摔车好几次。
摔车的擦伤,在我从昏迷状态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治癒,所以我直到忍野提醒才发现这件事。
总之,我的意识就是如此模糊,甚至没发现自己摔车。
注51 漫画《幽游白书》登场的角色。
什么都无法想。
什么都不愿想。
思绪如此朦胧的我,骑着越野脚踏车前往的地方,并不是妹妹们熟睡的家,而是废弃的补习班大楼。
每天早上,我总是会由妹妹们叫醒。
在这个时间点,我可以说已经下意识放弃隔天的这项权利了。
而且,直到这个时候,我的意识才终于回到现在。
终于连结。
换句话说,在我抵达废弃大楼的时候,我就完全昏迷了——总之,我能够努力做到这种程度,虽然称不上表现优秀,不过应该可以拿个努力奖吧。
「……啊。」
并非陌生的天花板,是似曾相识的天花板。
我平常总是被别人叫醒,很少自己起床,所以不适应这种自然醒来的感觉。
可说是春假至今没经历过的感觉。
然而如今,比起这种陌生的感觉,醒来翻身的瞬间从左肩传来的剧痛更加明确,使我不得不置身于这种突兀的感觉。
「唔……这里是……」
这种装模作样的台词,当然就这么脱口而出。
这里是,废弃大楼四楼。
是昨晚我拿甜甜圈给吸血鬼幼女吃的教室。
「咦,唔喔……」
我平静表达惊讶之意。
其实我很想做出更强烈的反应(大概是向后仰并且倒立的程度),然而左肩的抽痛不允许我这么做。
吸血鬼幼女,就位于平躺的我旁边。
就在我脑袋旁边。双手抱膝坐着。
以角度来说,这是可以把她的下半身,连同连身裙底下看光光的角度。顺带一提,依照动画版设定,这个幼女的连身裙底下居然是恐怖的……不,这件事暂且不提。问题在于吸血鬼幼女投向我的视线。
并不是平常含着怨恨,充满憎恨的视线,当然也不是看到Mister Donut时,那种渴望的视线。
该怎么形容?
是一种宛如——鄙视的视线。
不是以视线杀我,是以视线引导我自杀。就是这样的双眼。
再怎么样,也不象是因为我迟迟没有清醒而担心,所以寸步不离看着我。她没道理为我看护。
实际上,她的视线就象是在这么说。
「丢脸。」
「真没面子。」
「居然被区区一只猫修理得这么惨。」
「汝这样还算是吸血鬼之眷属吗?」
……我在胡言乱语。
什么叫做「就象是在这么说」?
这家伙——不可能会说话。
不可能会对我说话。
我凭什么擅自把她当成不用言语就能交心的对象?仔细一看,这家伙只是一如往常板着脸吧?
纯粹只是因为距离比平常近,并且是从下方的角度看她,才会有一种与平常不同的感受。
吸血鬼是吸血鬼。
人类是人类。
彼此是无止尽延伸的平行直线。
因为我和这个家伙,在春假已经彻底决裂了。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把我视为眷属。
不可能愿意如此看待我。
她顶多只是在犹豫,是否可以擅自在我昏迷的时候吸血吧。对于现在的这家伙来说,我只是维持她生命运作的营养来源。
或者是类似充电器的物品。
即使如此。
光是她愿意活下去,我就非常满足了。
「阿良良木老弟,醒了吗?」
此时,就象是抓准这个时机——夏威夷衫大叔忍野咩咩开门走进教室。
「你真会赖床啊,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太阳都下山啰。」
「啊?」
太阳下山?
咦?怎么可能,已经是这种时间了?
意思是我睡了这么久,睡得这么深?我连忙以手机确认,显示在荧幕上的时间确实是「4/30 PM5:20」。
咦咦咦?
我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
「不过与其说睡觉,不如说昏睡比较正确,甚至可以形容成昏迷不醒,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死掉,哈哈哈!」
忍野随口笑了几声。
与他这番话不同,真的只象是在嘲笑一个睡过头的人。
虽然忍野的态度一如往常,然而现在——
「忍……忍野!羽川她!」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听说了……班长妹变成猫了,对吧?」
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忍野说完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吸血鬼幼女说:
「吸血鬼小妹,已经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吸血鬼幼女缓缓移动宛如生苔石头的身体,就这么拖着双脚,以无力蹒跚的脚步离开教室。
也没关门。
「咦……?」
我的脑袋满是问号。
「忍野,这是怎么回事?何况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醒着?因为那个家伙醒着,我才会以为现在还是深夜,不到天亮的时间……」
「没有啦,因为阿良良木老弟实在伤得太重,所以我就请吸血鬼小妹帮个忙了。你自己看。」忍野说着指向我的左肩。
转头一看,这个部位包着层层绷带——虽然是写着类似咒文的毛笔字,看起来很古怪的绷带,总之就是绷带。
「你们彼此关係的紧密程度,简直可以说是过于紧密,要说是连结在一起也行,甚至是成双成对的等级,恢複力也是处于连动关係,所以只要你们距离越近,技能就会越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让吸血鬼小妹待在你身边,提高你的基本恢複力。」
「喔喔……」
原来是这么回事。
既然这样,就表示那个家伙为了我而被迫熬夜(?)——之所以感觉她与平常不同,或许是这个原因。
即使依然不算是在「照顾我」……
然而,原来得以充电的是我。
刚才我还以为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吸我的血,我这种想法真过分。
「晚点要去道个谢啊,要是没有吸血鬼小妹,这条手臂大概就报废啰。」
「报废……坏死吗?」
到头来,要是没有那个家伙,我在被障猫扯断手臂的时候就已经没命了。
「不过,我确实大感意外。即使不期待治癒力能到春假的程度,但我才刚喂血给那个家伙……我原本以为恢複力会更强的,先入为主真可怕,我还以为只是一条手臂,只要接上去就可以立刻修好。」
「怎么啦,原来你挑战障猫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打算犠牲一条手臂?」
「不,并不是这样……」
别说挑战,我甚至没有战斗的意愿。
只不过是回过神来,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手臂就已经被扯断了。
「……我只是在想,要是这条手臂能更早恢複,应该就不会放任障猫逃走了。不过我对自己的不死之身期待到这种程度,应该是一种错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