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野形容成不足为奇,名为障猫的怪异奇谭,容我在此举个例子——举个範例。路边有一只断气的白猫。
不知道是饿死在街头,还是被行经的车辆撞死,总之侧躺着动也不动。
看牠没有尾巴,牠应该不是以家猫身分备受宠爱至今,没有这种幸福的经历。
觉得这只猫很可怜的一名路过男性,抱起这只猫。
碰触。
找个地方埋葬猫,虽然称不上祭拜,但有双手合十为牠默哀——仅止于此。
当天晚上开始,这名善良男性做出各种奇怪的行径。宛如变了一个人,情绪暴躁至极。
并且变得暴力。
又是喝酒,又是打人闹事,无论是亲朋好友,光是待在他身边就疲累不堪。
旁人感到惊恐,认为是那只猫的诅咒。
还说这名男性,曾经做出类似猫的举动。
周遭束手无策的人们,忍不住请来法师作法,藉以驱逐男性身上的猫妖——
接下来正是精彩之处。
障猫的真本事。
怪异奇谭常见的真相。
善良的他,根本未曾被猫妖附身。
「结局有些不讲理,颇为令人惊奇,总之就是隐含警世意义的怪异奇谭,是童话常有的寓言风格。人类不可能只有善良的一面,善良的个性只不过是上层乾净的部分,肯定存在着另一面。有光就有影,有白就有黑,猫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这不只是形容猫妖忘恩负义,也是看透人类另一面的小故事。」
人类的另一面。
忍野如此说明。
不过,为什么是猫?
「因为,猫是用来戴的。」(注54)
他象是在阐述真理般如此回答。
「即使是班长妹,应该也戴着一张猫面具吧。她并非完全善良又公平的人,反而因为必须维持这样的形象,累积了深沉漆黑的压力。」忍野如此说着。
漆黑。
班长——羽川翼的黑暗面。
注54 日文以「猫全妒形容装傻或假正经,直译就是「戴着猫」。
「即使如此,一般来说,猫终究只是面具,但是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班长妹几乎与障猫合而为一。如果猫是主体,与其形容为合而为一,更象是同化。这真的是强敌,而且与其说是强敌,应该说无敌了。」
虽然忍野这番话听起来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但也确实陈述着事情的严重性。
越是重要的事情,这个家伙会说得越轻佻。
轻浮——轻率。
「总之,要是不赶快处理会很麻烦,可不会以『班长妹根本未曾被猫妖附身』这种方式收尾。必须在班长妹与猫妖完全融合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我明白状况有多么严重了。
以最坏的状况,可能连忍野都束手无策。
然而即使如此,我依然无能为力。
能做的,可能做的,一件都没有。
我无法为羽川做任何事。
即使知道她隐藏在内心的黑暗面,即使窥见那深邃的黑洞,我依然无能为力。
后来忍野立刻就出门了。虽然嘴里说等我等得不耐烦,不过这只是随口说说,其实他是在与猫交战之后,暂时回到废弃大楼休息并且补充装备,我则是喂血给今天不知为何待在二楼的吸血鬼幼女,然后返家。
吸血鬼幼女的眼神,果然象是在鄙视我。
轻视,蔑视。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肯定是因为我鄙视着我自己吧。
隔天——五月三日,宪法纪念日。
这天似乎是日本公布还是实施宪法的日子,我不太清楚。总之是假日。
无论如何,无论是什么样的由来与名称,我都讨厌节日。
既然不能像小孩一样开心得手舞足蹈,只能乖乖安分。
不过五月三日这一天,我完全没办法静心待在家里,而是瞒着妹妹们偷溜出门。关于火炎姊妹可能会出动收拾猫妖的问题,我认为暂时不用顾虑。
依照忍野昨天的说法,以及月火转述火炎姊妹情报网收集到的传闻,虽然障猫的能量吸取造成多人受害,不过受害程度非常轻微。
即使会令人衰弱到昏迷,癥状却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
如果引用《七龙珠》快要完结时的达尔台词,就是「全力狂奔之后的感觉」。
特别严重的受害者,就只有羽川的双亲,以及手臂遭受物理攻击而扯断的我。
换句话说,就只有令人疲累的程度。
这部分与吸血鬼大不相同——不对,这部分恐怕是障猫刻意控制威力。依照预先的设定,刻意降低能量吸取造成的损害。
或许这是常驻技能的特性,所以手下留情。
要是正如忍野的推测,障猫是刻意袭击他人,那么障猫也是刻意拿捏力道避免出人命。
羽川的意识还在——
这句话就是这么回事吧。
……既然这样,我就很在意受害最严重的三人,为何会受害得如此严重。
以羽川双亲的状况,我大致可以明白。
可是以我的状况……
总觉得深入探讨会得出令我沮丧的事实,所以我想完全停止思考。
因为这样,我认为只要是白天而不是晚上,火炎姊妹从事什么活动都不成问题,不用担心会有生命危险,我甚至希望活力过于充沛的那两个妹妹,能去给障猫吸一些能量——不,这终究是开玩笑的。
总之,我所前往的地方,是学校。
私立直江津高中。我就读的学校。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办。
应该说,我没有要办什么事。
我在平常要上学的日子都经常会逃课了,居然还特别选在放假的时候过来,这连
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来了也没办法。
即使如此,以时间来说,我迟到得挺严重的。
校门为了勤于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开放,校舍也没有上锁。
所以和羽川家相比,要入侵併非难事——不对,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我是以非法入侵为乐,会招致众人的误解。
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所以爬上阶梯,前往教室。
原本以为教室终究有上锁,但是后门没关。
天啊,真粗心。
虽然我浮现这个念头,不过仔细想想,锁门是我这个副班长的职责。
平常都扔给班长羽川负责,所以我才会不小心忘记。
真是的,我只要没有羽川,连门都不会关了吗?
真沮丧。
……不对,到头来,我并不是会为这种事沮丧的人。
在家里,我也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忘记锁门就外出的家伙,不过当然是明白这座城镇治安良好才敢这么做。
总之我在这方面,是个冒失随便的家伙。
即使如此,至少现在的我,有反省自己忘记帮教室上锁。
该怎么说呢……
现在的我,凡事都是以羽川为起点。现在重新回想起来,甚至完全不知道我在春假遇见羽川之前,是以什么样的行事原则过日子。
感觉羽川把我整个人重新打造了。
不只是改变,而是重新打造——不过仔细想想,这应该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认为这是开心的事情?
不可思议。
「…………」
教室里当然没人。
我溜进教室,经过讲台后方然后坐下。不是自己的座位,是羽川的座位羽川平常坐的座位。
我上课的时候,眼神会不自主移过来的座位。
不过,像这样以羽川的角度看黑板,也不会理解羽川的心情。
什么都不会明白。
我叹了口气,就象是全身软瘫,任凭双手无力下垂,把脸放在桌面。
完全提不起精神。
虽然并不是为了转换心情而来到学校,不过我这么做只是徒增沮丧。
从黄金周开始计算,这个座位已经四天没人坐,不可能残留着羽川的温度。
我只是在表现自己心情持续低落的无力状态,不过这幅光景看起来,也象是我溜进无人的教室,以脸颊磨蹭羽川平常使用的书桌。
羽川小姐其实很丰满的双峰,总是按在这张桌子上。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我很像偷藤心上人直笛的小学生。
要是别人看到这一幕,我的人生会在各方面完蛋吧。如此心想的我,以半开玩笑的心情伸出舌头,舔着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涂鸦与雕刻,宛如全新的羽川书桌——
「…………!」
——被看到了。
被笔直盯着看。
对方坐在不远处,坐在我平常所坐的座位,以双眼注视着这里。
这对双眼,是猫眼。
「……你是喵有极限的变态喵。」
对方看得我不自觉莫名打颤。这双眼神来自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只穿黑色内衣的——白髮猫。
不对。
是障猫。
「恐怖喵……比怪异还恐怖喵。你刚才一边舔女生的桌子一边兴奋喵……」
「慢……慢着,不是这样!」
是这样没错。
完全说中了。
我吓到怪异了。
「这、这件事不重要。你是从哪里,又是怎么溜进这间教室……」
「这件事不重要?人类,世界上有什么事,比你狂舔主人的桌子还重要喵?」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在法庭承认!所以这件事不重要!你是从哪里,又是怎么溜进这间教室!」
我滔滔不绝拚命驳斥。
由于关係到今后的人生,所以真的很拚命。
「喵哈哈哈,你是笨蛋喵?走路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是猫的专利喵。你的变态行径,老子早就已经看在眼里了喵。」
「…………」
哎。
反正即使询问怪异「为什么」或是「怎么样」也无济于事,只是空虚一场……
我从椅子起身——想这么做却提不起劲。
无预警的遭遇。
我无预警遇见障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