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三日的筱婭

黑暗，在完全的黑暗中，柊筱娅站了起来。环视着眼前的这片黑暗，稍稍地歪过了脑袋。

「……这里究竟是哪里呢？」筱娅问道，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筱娅已经早就习惯了得不到回答，她从小便总是一个人。

谁也不对她抱有期待，谁也不会来注目她。筱娅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直生活着。

筱娅有一个优秀的姐姐。不，不仅仅是优秀，用天才来形容她的姐姐更为恰当。就算是在柊家她强大的能力也是拔群的。这使得筱娅就算展露了一点才能，也不会被关注。

而以此作为交换，她的姐姐背负了一切。

「……」

姐姐是个美人又强大，初见会觉得她很温柔，然而事实上却因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而让人感到可怕。这就是筱娅对她的姐姐——柊真昼的印象。

然后其结果便是，如果姐姐不告诉她的话，筱娅连「……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样的问题也得不到回答，而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谁都没有看着筱娅，对她抱有兴趣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因此筱娅总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的感觉，感觉自己在暗雾中孤独一人。

今天也是这样。

筱娅甚至不怎么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确实记得姐姐的恋人来到了她的房间。

「……」

啊啊，对了，原来是这样。姐姐的恋人给她送来了礼物。筱娅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的记忆——姐姐的恋人一脸焦急的模样。那是因为世界貌似要灭亡了。然后为了从世界毁灭中保护筱娅——

就在这时，筱娅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虽然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知道她的手中握着一根细小的、类似棍棒的东西。

而就在筱娅看清自己手中的东西时，周围的黑暗被一扫而空了。

这一次周围的景色染上了一片纯白。无论是天、地，还是地平线，所见之处都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真是极端啊。」筱娅眯起眼睛看着周围说道。

这明明是应该感到恐怖的情景，然而筱娅却没有什么感情的起伏。这是因为她从不把自己看得重要，就算在这里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感到悲伤的吧。

不，姐姐的话会怎么样？

「……」

稍稍思考了下，筱娅觉得姐姐果然也不会感到悲伤。她不觉得那样强大的姐姐会在意这种事。所以归根结底，她的死活是无所谓的。

然而就在这时，少有的，有声音回答了她。筱娅提出的问题得到了回答。

「……这是你的心中。」

筱娅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响起的声音，这声音简直就像直接在她的脑中向她搭话一般。

「你是谁？」

筱娅发问后，声音作答道：「我是你所持的镰刀。」

「镰刀？」一边问道，筱娅一边将视线移向自己手中那根小棒，「这是镰刀吗？」

「啊啊。」

「但我看不出来。」

「那么我就让你看出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棍子离开了筱娅的手旋转着飞向空中，当它变成了类似死神用的大镰刀之后，它的镰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插入了白色的大地。

见到眼前的情景，筱娅只是用平淡的语调说了一句话：「哇啊，是镰刀。」

「我说了是镰刀了吧？」声音回答道。

「的确是镰刀呢。」

「啊啊，是镰刀。」

这究竟是什么对话啊。筱娅想着，又问道：「所以呢，这把镰刀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对此，镰刀回答道：「我是为了看你而来的。」

「看我？」

「啊啊，你不是希望着被谁看到吗？」

「是这样吗？」

「你应该是渴望的。『大家不要总是看着姐姐，我也是有才能的。』」

「吼吼。」

「『我也是很可爱的。』」

「我的确很可爱啊。」

「『胸部也一定会像姐姐那么大的。』」

筱娅把本来就半开的眼睛眯得更细，说道：「真的可以变大吗？」

「嗯，这就不知道了。」

「什么啊，你也不知道嘛。」

「因为我只是读出了你渴望的感情与思考。然而无论怎样，你都期望着被人关注。」镰刀说道。

筱娅觉得，在自己的心中的确好像有一点这样的慾望。她并没注意到，然而对方却注意到了。所以筱娅问道：「你是鬼吗？」

镰刀回答道：「是啊。」

「你是想来吃我的慾望的吧？」

「啊啊。」

「但是我的慾望可以满足你吗？」

筱娅这样问道后，镰刀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还不够呢，就像你的胸一样。」

「……还真是多话的镰刀啊。」筱娅用责备的眼神看向镰刀，但她却不知道镰刀的表情，谁让对方是镰刀呢？筱娅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但果然是这样吧。我并没有像你说的这样如此渴望着被关注。你也真是可惜了。我听说鬼喜欢贪慾的人。」

对此，镰刀却说道：「不，你也有强大的慾望。诸如性慾、爱欲、寻求认同感的慾望，只是你所投射慾望的对象还没有出现。」

「投射慾望的对象？」

「啊啊，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希望他会看着你的人。」

「总有一天吗？比如说明天？」

「不，正确地来说是八年后。」

「哼，还真是久远的将来啊。你是说八年后我会遇到我命中注定之人吗？」

「究竟会怎样呢？」

「但是我听说，如果明天不能遇到的话，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

「你会活下来的，我来守护你。」

「是姐姐让你来保护我的吗？」

「不是。」

「但是红莲他——啊，你知道红莲吗？」

「知道。」

「你知道红莲啊。你究竟是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嘛。我听说鬼可不是这样的。鬼应该没有什么自己的意志和目的，只是将让人类的慾望暴走后将其吞噬作为目的。而且鬼虽然会想要夺取人心，但不会主动地做会影响现实世界的事。」

镰刀听了后回答道：「……不不，你才是对鬼真熟悉。做出一副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样子，其实是在收集鬼的情报吗？」

「嗯，算是吧。因为姐姐让我这么做的。」

「就因为她让你做你就做了？」

「是的，反正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可做。」

「你没有活下去的目的。」

「是的。」筱娅对这个问题爽快地点了点头。因为事实上就是这样。至今为止，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生，只是因为活着而活着，不过如此。早上起床，晚上就寝，既不存在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也不存在想要死去的理由。

起床后把从便利店买来的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后吃掉，然后就发起呆来，只要一发獃再意识过来太阳就下山了，她也便可以上床了。这就是筱娅的每一天。

「啊，不过如果我可以遇见我命中注定之人的话，我还是有一点兴趣的。是不是就像少女漫画里王子驾到的感觉？顺便问一句，那个人是骑着白马的吗？『吁——』这样？」

「究竟会是这样吗。另外你虽然这样说着，但其实你现在并没有抱有什么兴趣吧？」

「的确。那么我们话归正题，来谈谈红莲。」

「啊啊。」

「红莲说，你是姐姐託付给我的。为了在世界灭亡中保护我，你是必须的。」

「的确是这样。」

「那么你果然是因为姐姐说了才过来的吧？」

对于这样的问题，镰刀回答道：「不，我是自愿来到你身边的。」

「是依照你自己的意志？」

「啊啊。」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到我的身边？」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镰刀沉默了。不知是不是不愿作答。

那么就换个问题吧。筱娅又问道：「话说，你有自己的名字吧？」

「我现在叫SHIKAMADOUJI。」镰刀这样自称道。

这个名字如何书写自动浮现在了筱娅的脑海之中——「四镰童子」。

「因为镰刀有四把所以叫四镰童子？」筱娅问道。虽然就她看来，现在插在自己面前的镰刀只有一把。

四镰童子说道：「这只是根据发音选的字。我在来到日本被叫做鬼之前还有别的名字。」

「诶，你是外国人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一起带来日本的少年的确也取了一个日本的名字。」四镰童子说道。

四镰童子说他是被什么人带来的，但这是不可能的。筱娅得到的情报中，同「鬼咒」的力量融合的鬼基本没有什么记忆。只是单纯地让人类的慾望暴走、然后吞噬慾望的存在。然而他（又或者是她，总之先用他来指代）明显不是这样的。

四镰童子说了很多他的过去。又或者说这是让筱娅的慾望暴走的关键，为了探索筱娅的记忆所以把这样的情报展现在她的面前。然而筱娅还是说道：「果然你的话中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那是当然，因为这不是关于你，而是关于我的事。」

「我听说鬼没有什么自己的意志，也没有记忆。」

「意志的话大家都有哦。」

「但是没有记忆。然而你有记忆，对吗？」

「啊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SHIKAMADOUJI哟。」

「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又是什么人呢？」

「……」

「对于这个世界你是什么人，又是一个準备做什么的人？」

「……」

筱娅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在筱娅的心中并不存在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又準备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就算有朝一日是否会有这个答案也尚存疑。甚至她也不知道这个世上的人们是否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而活着的。因为她几乎没有与他者有过接触。

四镰童子说道：「看，你自己也没有答案。」

「的确。但是我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你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我在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就算是你……」

「还是这个答案吗？」

最终四镰童子还是什么都没有回答。他什么重要的问题都没有回答，又或者说鬼果然是没有意志或者感情的。鬼可能只是无限地重複着无意义的问答，仅仅对筱娅心中的慾望抱有兴趣。然而却因为筱娅心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慾望，所以变成了这样奇怪的互不退让的提问与回答……？

筱娅问道：「你说你是在自己的意愿下想要保护我的吧？」

「啊啊。」

「为什么是我？」

听到这个问题，四镰童子这样回答道：「我只是回来了而已。我从一开始就是以和你融合的形态出生的。」

四镰童子究竟在说什么呢。这又是筱娅所不知道的情报，但姐姐的话一定知道吧。她的姐姐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从来不向别人说明。而筱娅早就习惯了别人什么都不告诉她。

「我说，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