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伴随着吓人的爆炸声,五颜六色的烟雾在早朝的天空迸散消失。
这是受聘而来的魔法师在展示烟火之术吧。鲜艳的颜色正好可以证明其技术高超。
小镇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性急的乐团已开始滴滴答答地演奏起音乐。
这嘈杂的音色也传到了和镇上有段距离的牧场,搔着牧牛妹的耳朵。
大晴天,大晴天,祭典,祭典,收穫祭,秋天的祭典。
她内心亢奋,胸中怦然跳着,情绪来到了最高点,根本没办法好好坐下来等待!
「呜──啊──呜……!」
坐立难安──话虽如此。
牧牛妹会穿着内衣在自己的房间呻吟,当然是有理由的。
她小小的衣橱敞开着,从地板到卧榻都被散乱的衣物铺满。
在几无立足之地的房间正中央,她向前弯着身子。
刚才把自己的头髮搔得一团乱,明明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之后又得重梳一遍了。
不过那些只是小问题。
原本就不怎么化妆的她,只要把头髮大致整理好,抹上脂粉涂点腮红,这样就很够了。
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
「我不知道究竟该穿哪一套才好啊……!」
这才是致命伤。
连身裙好吗?还是不要那么时髦比较好?或者故意大胆一点?
「总不能穿工作服去吧……不,也许可以?保持自然搞不好才是正解?」
啊啊,可是,嗯,一定不会错。
「另一边铁定还是平时那副模样啊……!」
脏污的皮甲搭配廉价铁盔,不长不短的剑,以及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日常打扮(?)的他身旁站着日常打扮的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去祭典玩。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她忍不住抱头苦恼起来,同时把才刚抓起来的工作服扔进落选的篮子里。再见了工作服。
剩下的,就是自己偶尔休假时慢慢买齐的几套服装。
但这些不论哪套都脱离不了日常穿着的範围。没有任何一件是可以在重要场合派上用场的。
她对自己平日的经验值累积不足感到悲哀。穿搭的等级太低了。
但现在才痛心后悔也无济于事,自己平常就该多注重打扮一点才对。
「内衣……呃,内衣应该不要紧,对吧?」
对。嗯。不要紧。一定没差。
──比起内衣先选好外衣再说吧,我在混乱什么!
啊啊可是这种看不见的部分其实才是重点她之前好像在哪里偶然听过。
唔哇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不是这件也不是那件啦,她拿起一件衣服扔出去接着拿起另一件衣服又扔出去。
刚才扔出去的那件搞不好比较棒,于是她捡回来摊开对着自己的胸前比了比,但果然又被她扔了出去。
跟他之间的约定是到上午结束为止。像这样犹豫不决宝贵的时间就一分一秒流失了。
这股焦躁感佔据了她整个脑袋,甚至舅舅敲门的声音也没察觉。
「……啊啊,虽然抱歉,但妳现在有空吗?」
「咦?啊、哇,咦,啊、等等,爸……不对!舅舅!?」
咚──!从卧榻上跳起来的她慌忙用睡衣套上只穿内衣的身体。
接着她回头一看──房门还没有被打开。她用手按住上下剧烈起伏的丰满胸部。
「有、有空啊。请进吧!」
「好,打扰了……呃,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门进来的舅舅,会忍不住叹气也是很正常的。
她羞愧极了,毫无半点借口,只能从房间的惨状别开视线。
「妳翻出了这么多东西啊。」
「啊、啊哈哈哈……」
对錶情无奈的舅舅,她说了句「真不好意思」并搔搔脸颊。
「……之后要收拾乾净喔。」舅舅念了一句。牧牛妹感觉快丢脸死了。
「也罢,该怎么说……今天刚好有这个机会,我觉得很适合拿给妳。」
「?给我什么?」
在微微歪着脑袋的她面前,一件令人眼睛一亮的青色洋装被递了出来。
染色鲜艳的布料上,还妆点着刺绣与蕾丝。
舅舅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彷彿很怀念地眯起眼。
「这是我妹妹……也就是妳的母亲,大约和妳一样年纪时穿的。」
「哇、啊……」
牧牛妹觉得美极了。她接过后摊开,在自己的身体前比了比。真希望有面穿衣镜。
「我穿得下吗……穿起来会好看吗?」
「放心吧。」舅舅点点头。「妳母亲头髮比较长,但其他部分和妳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唔,嗯……嗯!我知道了,我要试穿。」
──原来这是妈妈以前穿过的衣服。原来我和妈妈很像吗!
一想到这她就再也按捺不住,紧紧地把洋装拥入怀中。
「别这样,会皱掉的。」
「啊,对,没错。好险好险……不过,欸嘿嘿嘿。」
差点被丰满的胸部压出痕迹前,舅舅提醒道,她赶忙把衣服摊开避免弄皱。
「谢谢你,舅舅!」
舅舅先是眨眨眼,仰望天花板数秒钟后才摇头。
「……啊啊,没什么好谢的。」
接着他那岩石般的脸孔微微放鬆下来。
「这套衣服,原本就属于妳母亲。所以也算是妳的东西。好好爱惜它吧。」
「嗯,我会很珍惜的……!」
舅舅说了句可别因为太兴奋而跌倒喔,随后就闭门离去了。「知道了!」她用力回答道。
迫不及待将披在身上的睡衣褪去扔开,她穿上了母亲的洋装。
轻盈垂散的裙子,让平常习惯工作服的她有点难以保持平静。
而这种紧张的情绪更让她意识到此刻和平常不同,胸口不禁小鹿乱撞。
之后,她又轻轻戴上一顶脑后附有大缎带的宽边帽。
──嗯,很好!
转了一个圈,亲眼检视各部位。要是有镜子就好了,但她不敢奢望那么多。
到头来唯一的难题在于,自己的鞋子并没有那么时髦……
──这可称得上是少女的全副武装了吧!
「好极了,出发!」
喀嚓一声打开门走出卧室,饭厅里只有舅舅的身影。
舅舅正从厨房拿出牛奶,不知道在进行什么作业。
「舅舅这样好吗,不也去祭典稍微放鬆一下……?」
「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还是用那个叫艾思克林的玩意赚点钱吧。」
把那种冰凉点心的做法带回来的是哥布林杀手。念出这个名称时,舅舅的脸色有点难看。
「话说回来,妳自己才该多玩一点,就算玩一整天也可以喔?」
「啊啊,没关係啦。舅舅如果也出门的话,没人留在牧场有点危险。」
她用力挥挥手,舅舅应了句「是吗」就闭口不语了。
儘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有点在意……
「我要出门了!」
「好,妳去吧。路上小心啊。」
时间快不够了。牧牛妹朝气蓬勃地道别后,就以小跑步的方式打开门冲到屋外。
天空一碧如洗,瀰漫着烟火留下的烟雾,阳光自秋天的山丘后方洒落,风则「唰」一声吹拂而过。
而一如往常结束巡逻工作的他,就伫立在阳光下。
正如她的预想,他还是平时那副模样。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套在手上的圆盾。
嗯,不过啊。即便如此。
──今天的我,可是截然不同。
「嗨,让你久等了!」
「不。」
她尽量装得一派平静,轻轻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跟以前一样淡淡回答的他,好似在稍微思索般歪着头,又补上一句:
「没有等很久。」
「是吗。」
「对。」
「那,我们出发!」
「嗯。」
他点点头,率先大跨步走在前头。
但牧牛妹却一个转圈绕到他面前,牵起他用皮护手包裹住的手。
「唔……」
「那个,等下一定会很挤吧。如果被人群冲散了,不是很讨厌吗?」
这借口未免太逊了,连牧牛妹自己都这么觉得。不过至少声音没有忍不住尖起来。
反正他戴着护手,也感觉不到自己手掌上的脉搏──……
也不知是否明白她的心意,他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问道。
「等进到人多的街上再说。」
「先、先预演一下嘛。」
躲开对方的视线,牧牛妹用空着的手搔搔脸颊。
她全身发烫,就连接触对方的指尖都能传达出热度。自己想必是满脸通红吧。
「比起待会突然牵手,先适应一下不是比较好?」
为了避免被对方察觉,她用力把帽子重新戴正。接着又不动声色把他的手再度抓好。
「因为……你看,我不就很不习惯吗。」
「是吗。」
他轻轻颔首。
「所以这很重要吧。」
牧牛妹也嗯地点点头后,保持抓住他手的姿势──两人手牵手走了起来。
「……欸,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