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阳光跟夏天相比儘管微弱,却有彷彿春天的暖意。
在涂满青色水彩的天幕下,只要坐在草地上,就会不知不觉犯困。
牧牛妹懒洋洋地「呜啊」一声打了个哈欠,不过立刻对一旁的他笑道:
「哎呀,感觉真舒服耶。」
「……呣。」
「啊,会痛吗?」
「不会。」他说。「只是不懂为何要做这种事。」
「因为我想做,有意见吗?」
她轻轻用手梳着他的黑髮,缓缓移动右手的掏耳棒。
「呼呼,帮人清耳朵,其实很愉快呢。」
「是吗。」
只说了这句,他便有点不满地陷入沉默。
牧牛妹觉得这样也好,她心情舒畅地享受靠在自己膝上的沉重触感。
穿越曾经开满雏菊的山丘,来自镇上的一道凉风吹过。
即使阳光带来暖意,风依旧让人感到寒冷。
乘着这阵风,一股轻飘飘、甘美的香气袭来──是金木樨。
香味竟然能传到这啊,牧牛妹心想。
世界依然正常运转着,对吧。
儘管他不愿意把详情告诉自己……
大雨停息,暴风远去,一切都结束了。
听说体验完祭典踏上归途的旅客,都对路上倒毙的小鬼尸骸皱起眉头。
才一大清早就得被拉去处理善后的低阶冒险者们,也一脸不悦的样子。
然而默默把洞穴填平,并四处解除陷阱的他,看起来并不怎么介意。
祭典告终,他只是再度做起自己该做的事罢了,也就是说──
「看来,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岗位才行了……对吧。」
「…………什么?」
「没、没事啦──」
说完牧牛妹把嘴唇凑到他耳边,呼地吹了吹气。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嗯,果然,真有趣。
「这边大功告成了。好,你转过去,我要清另一边。」
「……嗯。」
他听话地翻了个身,就好像一条大型犬。
以玩赏犬来说,好像有点太兇悍了;如果说是猎犬,又少了点威风。
──所以是野狗啰?
心里这么想的同时,牧牛妹胡乱搔着他的头髮。
「可是你又有家,所以还是不太一样吧。」
「什么意思。」
「你猜猜看?」
呼呼呼──她莫名地笑着,同时扯了扯他的耳朵。
「喂,别乱动啦。小心我刺进去里面唷?」
「那样我会很困扰。」
「你不要把我的玩笑话当真啦。」
呵呵。那么近地对着他笑,不知道在他耳里听起来是怎样。
平常他的说话声总是隔着铁盔发出来,所以闷闷的,所以自己的声音在他听来也会一样才对。
还在思考这种事时,他又发出了「呣」的一声。
「抱歉。要打断妳了。」
「咦?」
牧牛妹吓得眨了眨眼,但还是乖乖把掏耳棒抽出来。
「是没关係啦。不过怎么了?」
「有客人。」
跟着他缓缓撑起的身子望向远方──原来如此,那里有好几个人影。
有娇小的、纤瘦的、矮个子的,还有一个特别魁梧。
「……真的耶。」
看出端倪的牧牛妹笑了,同时他也早已戴回铁盔。
他放下面罩牢牢固定好,轻轻晃了晃确认是否有戴牢,然后才点点头。準备完毕。
「其实,你不必那么害羞也没关係呀。」
「我不是害羞。」
说完他站起身,环视四位同伴的脸,这么问:
「哥布林吗。」
「对啦!而且还好──大一群!虽然不合我的意啦!」
妖精弓手整个人气呼呼的,把原先憋在心底的话一吐为快。
「柜檯小姐说别人都不想接所以才拜託我们,真是没办法。」
「走吧。在哪。规模呢。」
他马上做出决定。
这种一成不变的回应,令妖精弓手仰天长叹,但蜥蜴僧侣早已习惯了。
「地点位在山麓一带。据闻有一大批正成群结队地接近。」
「明白了。装备……」
「啊,我已经买好了!」
欸嘿嘿──女神官好像有点自豪,但又有点害羞地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仔细看她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
假使没有马车而要徒步通过山道,必然需要各式各样的装备。
她能事先顾及这点,就足以证明她已经是位了不起的冒险者了。
「食物跟酒,还有许多其他物资。正常会派上用场的东西都备齐咧。」矿人道士说。
「好。」他──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剩下的,必要物资可以到当地再取得。委託人是村民?」
「正是。」
「所以能取得当地资讯吧。一旦抵达,就从确认地形着手。」
他的背影,正忙不迭地一一确认準备工作是否完善。
那种姿态让牧牛妹不禁露出微笑,真是个可靠的人,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放鬆开来。
她从草皮上倏地起身同时,铁盔也转了一圈,再度朝向这边。
「抱歉,我要走了。」
「嗯。不必介意啦。毕竟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嘛?」
「……对。」
这时他彷彿慢慢想起来似的,一字一句这么说道:
「关于金木樨的花语。」
「嗯。」
「我查过了,觉得不适合我。」
「会吗……?」
牧牛妹在唰地吹过的风中压住头髮,微微歪着脑袋。
「我不这么认为喔……?」
「是吗?」
「是呀。」
「是吗。」
接着他便陷入沉默,冒险──不,他要前往剿灭哥布林了。
想必又会获胜吧。取得胜利,平安归来。
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牧牛妹非常清楚这点。
因此等待他回来,也是自己的日常生活。祭典结束后,一切都回归原点。
牧牛妹笑脸盈盈地目送他离去。那么──她咕哝着,并转身返回牧场。
远方有风吹送,金木樨的香味再度飘来。
金木樨的花语,有四则。
「高洁、谦虚、真实的爱──初恋。」
──明明就非常合适呀。
她的喃喃自语,随着风的吹拂而消失。
秋意渐浓,冬天的脚步声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