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希望託付给你们。」
少女在众人的关爱下长大。
对世间的黑暗面一无所知,在笼中备受呵护的少女。
先不论是好是坏──凡人的寿命很短。
父母希望子女在安稳的环境中被棉花包围,泡在温水里生活,又有什么错呢。
我的主人──她的父亲,先王的一生也是如此。
让世上的阴暗处暴露于阳光下会引发动乱,但如果只是要维持政府运作,并不足以构成阻碍。
倘若饥饿的人、疾病缠身的人、富有的人、光鲜亮丽的人尽皆如此,就不成问题了。
认为必须改变世界的人,往往傲慢又残酷。
对改革者来说,停滞是祸害,安宁没有任何价值,将其蹂躏不需任何犹豫。
因为自己的行动比任何事都还重要、正确──他们如此确信。
所以,少女的笼子被彻底摧毁时,我脑中浮现要带她逃走的念头。
我的朋友也一样。我那小小的勇敢朋友,极为珍视公主。
那男人残酷又残虐,肯定会把公主也拿来当成自己的棋子,利用完就一把扔掉。
公主肯定无法承受吧……
然而,我错了。
她直到最后都坚持留在城内,对我们投以笔直锐利的目光。
城里已经没有希望。如果真的有──也是在外头。
听说过去在宫廷任职的骑士,退休后独自隐居了。
如今许多骑士选择跟随宰相,或者被宰相操控──他或许有办法改变现状。
我们从公主手中接过对于从未见过的外界抱持的希望,奔向外界。
和那些流浪者们一起。
§
在我不想继续计算有多少盗贼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不,正确地说是等我回过神时已经结束了──或许该这么形容。
虽说带有热度,沙漠的风吹在裸露的肌肤上还是很冷,受到摧残的关节传来剧痛。
在澄澈夜空下闪耀的繁星看起来特别黄,星光刺进眼中。
这时,我总算意识到自己仰躺在地上,如同被小孩子玩腻,一把扔掉的娃娃。
黏在身体上的是汗水、唾液及眼泪,全是从我体内流出的吧。
不过,森人散发出的气味是花香。瀰漫空气的噁心臭味,是源自吃得杯盘狼藉的晚餐残渣。
「唉……怎么可以……这样……对女生。」
我抱怨了一句,发现喉咙黏黏的,令人作呕的苦味混杂在铁鏽味中。
儘管如此,我还是发出声音,因为我得先自我激励,以维繫尊严。
我将手撑在不能称之为寝床的脏布上,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小鹿向前爬。
──真的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跟那些流浪者分别后,我和友人马上开始为今后的方针起争执。
寻找希望。在这片沙漠中。等同于从二十亿根针里面找出唯一的一根。
所以我才说最好早点找辆马车,那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却……
──说什么这是极密任务所以该用走的,还选了不好走的路!
于是我们直接闹翻,分道扬镳,好不容易找到商队,请他们载我一程……
──那辆马车却是人口贩子的,没想到连那家伙都被抓住了。
何况之后我们还跟人口贩子一起被盗贼袭击……哎呀呀。
我拚命在惨死的人口贩子的尸体,以及散落一地的餐具间爬行。
胸部及胯下被沙粒及小石子摩擦得非常痛,每次都会痛得我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为何众神创造我们时,在身体上留下那么多突起的部位!
然而,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终于成功碰到目标物。
在装着散乱的餐具与厨余、类似垃圾桶的容器中,找到里面应该还有东西的瓶子。
可是,想要拿起它时,手指与腰腿却违背我这个主人的意思。
没力气抓住瓶子,也没力气站起来,瓶子往旁边翻倒,里面的液体直接洒在沙地上。
「啊、啊……讨厌……!」
刚刚才骂过神明,马上就遭天谴了。我板着脸将嘴巴凑向沙地上的水。
一面戒备周遭,一面吸吮髒水。
趴在地上舔水的模样,狼狈得令我想哭,但我现在只想滋润喉咙。
「……噁。」
漱完口,吐掉黏稠的唾液,又喝了一些水。虽然完全喝不出味道,我一点都不介意。
森人的人生很长。多少的失态,只要等个一眨眼的时间,记得的人就会消失。
更何况,跟在那座城塞进行的骇人行为比起来,这点小事算什么。
所以──没错,所以我才会那么做。
试图打劫人口贩子的盗贼我也看不太顺眼,便大叫着要从远方而来的马车快逃。
正确地说,是那个小不点警告他们的,我只是被迫奉陪。
那群盗贼当然气到不行,把人口贩子杀光后,说要把我的朋友关进牢笼……
「真是,为什么我总是会忍不住救妳……」
不知何时来到我旁边的小小友人听见我的抱怨,耸肩表示「我哪知道」。
接着将金色护符扔到我面前的沙地。
看来她帮我拿回了被盗贼没收的护符,不晓得是怎么办到的。
「……我不会感谢妳的。」
我如此回嘴,友人却只是默默窃笑。真的很讨厌。
我珍惜地捡起护符,慢慢挂回脖子上。
她似乎在我帮盗贼们磨枪、让他们把麵包放进我的炉子加热(注:出自游戏《上古捲轴》中充满性暗示的书籍〈The Lusty Argonian Maid〉。)的期间去跟头目交涉了。
明天或后天就会抵达城镇,马上就会在那边把我们卖掉──盗贼头目是这么打算的,唉。
「反正那些人一定是想贱价卖了我们。真没眼光。」
我碎碎念着,在友人旁边抱住双膝缩起身子。沙漠的夜晚对于独自一人来说,太过寒冷了。
「要是我们被卖去矿山当奴隶汲水,一百年都出不来怎么办?」
面对我的疑问,友人摇头表示不知道。啊啊,真的是……
希望究竟存在于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