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么可能当得上冒险者!」
「是吗?」
「没错!」
少年得意地挺起胸膛,用会被喧嚣声盖过的音量对眼前的少女说。
有着一头泛白黑髮的瘦弱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
明明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副神色自若、高高在上的态度。少年笑了出来。
──事情的开端起于一件简单的跑腿任务。
身为边境村庄的居民,竟然有机会一个人到镇上去,十分难得。
这时他就已经乐得跟人生达到颠峰一样,花了半天来到这座城镇。
然后觉得人生的颠峰彷彿半天就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他不小心在街上撞见同乡的少女。
光这样就够不愉快了,她的腰间竟然还挂着一把剑。
连他都从来没碰过剑。这令他莫名火大。
他无法接受她拥有那样的东西。站姿也歪歪斜斜的。
──如果是我。
能站得更直,堂堂正正挺起胸膛。
「妳怎么在这?」他问,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爸爸拜託我来办事」。
「反正妳八成是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吧。」
一定是。她却依然疑惑地说「是吗」。
意思是,她已经办完事啰?少年不知为何为此感到焦躁。
「那妳干么杵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少女疑惑地歪过头。「这里是冒险者公会前面耶。」
这个举动彷彿在说「你看不懂招牌上的字吗」,他非常愤怒。
少年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是「妳怎么可能当得上冒险者!」。
然后──就回到最初的对话。
「只要有一点体力,谁都有办法当上喔?」
「哦。」
「大部分的人都没办法养活自己。妳也很快就会被拿去卖啦。」
八成卖不了多少钱就是了。少年滔滔不绝地说着从家人口中听来的话。
他当然不知道正确的意思,儘管如此,他还是知道她卖不了高价。
毕竟她可是住在村外,曾经是佣兵的游民的小孩。矮小又寒酸。
和那些年纪较大,好几年前饑荒时去卖身的女孩应该不能比。
为什么村子会让这种人住在里面,少年无法理解。
因此,他没发现自己说的话互相矛盾。
只要有体力,谁都有办法当上,这名少女却不可能当得上。
少年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可能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矛盾之处。
「再说,冒险者要跟怪物战斗喔?妳知道吗?」
「嗯。」
「妳这种等级,顶多挥几下木棒赶走小鬼或巨鼠吧。」
「是没错。」
少年嗤之以鼻。哥布林和老鼠,那种东西他也解决得掉。
这点小事就在那边摆架子,得意忘形,他看不顺眼。
这名少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讲什么都一脸镇定,彷彿没有任何感觉。
父亲之前是当佣兵的又如何,那种游民的小孩跩什么跩。
只会用那瘦弱的身体挥一整天木棒,不然就是保养村人的农具。
这种事谁都会。跟玩游戏没两样。
和认真帮忙家人下田,到镇上跑腿的自己差多了。
那样子的她要当冒险者?未免太厚颜无耻。
「妳哪可能对付得了盗贼或龙?不可能。」
少年上前一步,轻戳少女平坦的胸膛。她「啊呜」踉跄了一下。
这副模样十分狼狈,少年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再说,妳有钱买铠甲、铁盔吗?」
少年明知故问。这女孩的父亲赚不多。
若要借父亲的装备──虽然他从来没看过──来穿,体型差太多了。
腰间挂着剑,身体却站都站不直。
怎么可能──先不说他自己有没有那个力气──挥得动!
不,说起来,他们好像从来没精準测量过谁力气比较大。
「没那么多钱。」
「那妳根本不可能当上冒险者!」
绝对不可能,所以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她一语不发,少年得意地笑了。
「我记得妳好几年前在森林里迷路过,最后哭着回来。」
「……」
「像妳这种人,就算当上冒险者,又会哭着逃回来吧。」
村子才不会让那种又蠢又笨的人再踏进一步。
她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
「是吗?」
「对!」
她低声咕哝道,少年像要驳斥这句话似地回答,满足于自己的智慧。
「再见啦。我很忙,和妳不一样。我得去把事情办好!」
语毕,他便撞开少女,迈步而出。
她在背后又「啊呜」踉跄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反正不管别人对她讲什么,那家伙都不会介意。没必要顾虑她的感受。
他是长男,总有一天还会有自己的田地。跟那种游民的女儿身分不同。
少女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低着头,然后缓缓起身。
她沉默不语,拍掉衣服上的脏污,抬头仰望公会入口。
那里贴着一张少年毫不关心的羊皮纸。
豪华的设计、艺术性的文字。为冒险者志愿者举办的活动。
少年可能是看不懂。少女当然也不识字。
可是,她听见路人说的那句话。
「迷宫,探索竞技。」
少女小声地自言自语。
她的声音没有人听见,消失在人潮中。
§
「我不能参加吗!?」
「以一般常识来说不行吧。」
女骑士在冒险者公会的酒馆绝望地吶喊,重战士则被她搞到精疲力竭。
冒险前,他们选择先填饱肚子。当然不可能喝酒,这画面却跟喝醉了一样。
「这是为想当冒险者的人和新手举办的竞技。也就是在拉人。新手以外禁止参加。」
「什么话。信仰之路既漫长又艰辛,我还是个资历尚浅的新人。」
因为神没授予妳神迹嘛。重战士拥有不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智慧。
「因为神不授予大姐神迹嘛。」
少年斥候(Scout)则没有。
他叫了一声,似乎是少女巫术师(Druid)默默挥动手杖,在桌子底下轻戳他的小腿。
「可是不能参加冬天的活动,有点寂寞呢。」
她彻底无视按着脚呻吟的同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当初谎报年龄虽然拉低了一些她的评价,现在她可是团队(Party)里可靠的术师。
她自己似乎也很明白,即使她想参加也不符合资格。
「就算不能报名,搞不好还是有机会参与。」
半森人(Half Elf)轻剑士温和地对少女巫术师说道,或者是想藉此安抚女骑士。
在食堂角落帮团队(Party)整理帐目的他,从帐簿上抬起视线。
「虽说是乾涸的遗迹,总会有意外发生。公会好像会委託老手担任负责待命的冒险者。」
「也就是说,可以拿救人当借口第一个杀到最深处啰!」
「不可以吧。」
重战士深深叹息。
若不拉紧女骑士的缰绳,她可能会戴着头盔装成新人冲进去。
「用来过冬的储蓄够吗?」
「还有剩呢。」
轻剑士轻描淡写地说。
新手时期也就算了,对于身经百战的冒险者而言,可以说花钱如流水。
只要潜入遗迹、洞窟、迷宫中跟怪物战斗,就能从宝箱里赚取大量的金钱。
新人则会为了连今天明天的住宿费都没着落,也没钱购买魔法装备而哀叹。
「不过整个冬天都过着优雅的生活,我会担心身体变迟钝耶。」
「没办法。」重战士露出狰狞的笑容。「去赚点零用钱吧。」
女骑士自不用说,少年少女闻言也大声欢呼。
毕竟跟祭典扯上关係的话,肯定是场愉快的冒险──然而。
「……好好喔。」
在不远处听一行人交谈的棍棒剑士,心不在焉地撑着颊咕哝道。
长剑与棍棒的二刀流已经用得有模有样的他,不再被人当新手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