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的徵兆,是让人想打哈欠的暖意。
牧牛妹毫不掩饰脱口而出的哈欠声,悠閑地坐在栅栏上,晃动双腿。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也很温暖,微风清爽宜人。
「嗯……」
她并不是在摸鱼。
今天必须做的工作大多做完了。
不过,她没心情面对最好在今天做完,或是需要花好几天处理的工作。
──没关係吧。
她觉得有这样的日子也无妨。
虽说工作结束后空出了多余的时间,没必要连那段时间都拿来工作。
该做的事做完了,就算她在这边休息,也没人有资格抱怨。
「……嘿咻……」
牧牛妹宛如一个爬树的孩子,将体重压在栅栏上,上半身倒向后方。
视野倒转,眼前是上下颠倒的世界。上方是绿色的草地,脚下是一片蓝天。
小时候她都是穿裙子,所以会被人骂不雅观──
──啊,不对。现在也不太雅观吧?
想到舅舅看到八成会念她一顿,这也挺愉快的。
虽然舅舅至今仍然禁止她在冬天出远门,被人斥责的经验,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过──并不会因为这样,她就想被骂。
──等被看到的时候再说啰。
牧牛妹像个玩昏头的孩子,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
现在就惬意地享受这束阳光、这阵风──也就是春天的气息吧。
「……啊。」
颠倒的视野中,忽然冒出形似破布的盔缨。
从绿色天空晃动着垂下来的──是那顶熟悉的廉价铁盔。
行李比平常多,这也没办法,毕竟这次是出远门。
他似乎把外套收进去了,或许是因为回到南方,觉得天气太热。
以他的个性,肯定把外套折得整整齐齐,收在背包底下。
要说她在意的部分──就是有把华丽的剑在他的腰间摇晃。
「你这次没带动物回来耶──」
牧牛妹笑着跟头下脚上的他搭话。
「呣。」
他小声咕哝道,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她。
「……在做什么?」
「嗯──?……这个嘛……」
牧牛妹甩动双腿,靠着反作用力撑起上半身。
视野再度旋转,这次看见的画面是跟刚才相反的栅栏内侧。
落在地上的脚像在踩舞步一样,牧牛妹转了个身,回过头。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骯髒铁盔。她为此感到非常开心。
「在等你。」
「……是吗?」
「嗯,是的。」
牧牛妹笑咪咪地说,他重複了一遍「是吗」,铁盔上下摇晃。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
牧牛妹觉得走在离牧场主屋绝对不远的道路上,听他分享冒险的经历很愉快。
不过由于每句话都太过简洁,她非得逐一询问才行。
──因为,不主动问的话。
爬过了一座山。杀了小鬼。在北国参观。出现莫名其妙的怪物。杀了小鬼。
可能会这么几句话就结束嘛。牧牛妹心想。
话虽如此,就算他鉅细靡遗地解释冒险途中发生的事,牧牛妹一样听不太懂。
她不知道矿人(Dwarf)的地下都市长什么样子。
北方人的住宅、生活、冰海、船只,也只想像得出一个大概。
长了好几只脚的怪物──她只看过虫。
「是蜈蚣那种感觉吗?」
「我认为不是。」
他摇摇头,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
「好像叫恶魔之鱼。详情我不清楚,也没看过。」
「哦……」
凡事都是如此。
但他一定会回答问题,牧牛妹喜欢听他结结巴巴地跟自己说明。
她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看他搭配自己动作,解释自己如何推动木棒……
──应该很开心吧。
她这么认为,这比什么都还要令人高兴。
「太好了?」
「嗯。」他点头。「虽然我推不动。」
「很大不是吗?推不动也没办法。」
牧牛妹边说边推开主屋的门。
不知为何,还有些冬天的气息藏在家里,空气中带了点凉意。
舅舅不在家,大概是还在工作。
和他一起悄悄回到主屋,会使牧牛妹心跳加速。原因不明。
牧牛妹穿过食堂走向厨房,说「我帮你泡茶」。
做什么都得先点火才行。既然要点火,她想顺便烧个开水。
「带了土产。」
因此,他看着牧牛妹开始弄东弄西后才开口。
她在等水烧开的期间回到座位,他放下行李,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东西?」
「先是这个。」
他放到桌上的,是那把挂在腰间的华丽长剑。
连牧牛妹这个外行人都觉得那是把好剑。
剑柄细心地用皮革缠住,剑锷擦得闪闪发光。剑刃肯定也一样。
没有华美的装饰,却一眼就看得出那是把非常好的剑。
因为,真的是这样。
剑也很漂亮,但这把刀鞘实在太美了。
镀上黑铁和铜的金属部分打磨得发出耀眼的光芒,毛皮也仔细上过油,光泽亮丽。
不管里面寄宿着什么样的心意,唯有其价值,她能明白感受到。
「哇。」牧牛妹眨眨眼。「我刚刚就在好奇。这把剑是?」
「捡到的。刀鞘是,请人帮忙做的。」
他回答得很简单,可是对牧牛妹来说,如此便足矣。
是他委託人家帮他做的。他有了新的邂逅。
「太好了。」
他沉默片刻,委婉地说:
「我想装饰起来。」
牧牛妹双手交叠于桌上,将脸颊靠在其上看着他。
铁盔的面罩底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了若指掌。
「我觉得装饰在仓库就好。」
所以,她也知道听见这句话的他陷入沉默,凝视着自己。
「……是吗?」
「那里最适合。」
「嗯。」
他轻轻点头,拿起那把剑,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他从各个角度端详它,从刀鞘拔出一小截刀刃,点点头。
牧牛妹觉得,这个反应跟很久以前,有人在祭典上买木剑给他的时候一样。
因此,她静静从椅子上起身,以免妨碍到他。
重新点燃早上的余火,等待从水桶倒过来的热水烧好,然后泡茶。
只要不奢求泡出四方世界最美味的茶,这样就够了。
「还有一个。」
她拿着两个杯子回到餐桌时,他喃喃说道。
他搜着行李,拿出小心翼翼地包住的酒壶放到桌上。
大概是看见了牧牛妹头上冒出的问号,他轻描淡写说出那壶酒的名字。
「是蜂蜜酒(Mead)。」
「哇……!」
她不禁做出跟看见那把长剑时截然不同的反应,也是无可厚非。
蜂蜜做的酒。她当然知道,也喝过。
不过,在北方酿的酒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吧。
牧牛妹好奇地往酒壶探出上半身。
「这也是人家送的?」
「对。」他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问了家的情况。」
「家?」
「我回答我单身,跟妳和舅舅住一起。他们听了,就叫我带这个回来。」
「哦……量满多的。是叫你跟别人一起喝吗?」
即使有盖盖子,酒壶仍然散发出甘甜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