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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扇‧公式

作者:西尾维新 字数:6285 更新:2022-11-08 19:22:4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鹹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阿船

001

忍野扇是忍野扇。关于那个转学生,真的只要用这句话就能做结。说出她的名字之后,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当然,若要这么说的话,任何人都是他自己,不是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极端来说,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好说的。如同羽川翼是羽川翼、战场原黑仪是战场原黑仪。换言之,阿良良木历是阿良良木历。不过就算这样,这个女孩忍野扇实在是过于忍野扇,简直不是忍野扇以外的任何东西。如同「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忍野扇就是忍野扇,由此延伸的议论堪称完全没有发展性。已经清楚定义、认定、断定,毋庸置疑是这样的东西,基于这层意义,她非常像是数学──是的,大概仅次于忍野扇。

说到数学,各位知道「数学史上最美丽的公式」是什么吗?不,各位可别说不知道,任何人听过都会想起来。我个人认为这不只是数学史上,甚至是人类史上最美丽的公式──「e^iπ+1=0」。也就是欧拉恆等式。包括自然对数的底数e、圆周率π、虚数i,还有1与0。这五个基本数学常数毫无累赘收纳在一条公式里,如同待在自己应待的位置。如果这个世界有神,这条公式应该可以列为最有力的物证之一吧。

有趣的是──美丽的是,这条公式是「既定」的。若说考试有什么必考的重点肯定是这个。换言之,欧拉恆等式对于人类来说不是构想的成果,是挖掘的成果。即使假设这个世界没有人类,即使没有任何头脑想得到自然对数的底数、圆周率、虚数或是1与0,只要将自然对数底数的圆周率乘以虚数再加1,一样会成为「0」。

虽然美丽,不过这么想就觉得也很恐怖。

世界本身其实很模糊不清,而且生灭变化无常,极度容易颠覆一切,直到昨天的常识在今天被推翻,上午的规则到下午就违规,确切的价值一个都不存在,完全没有目标与支柱,正因如此,我们只对完全空白的未来抱持希望……总觉得现代社会的风潮是如此认为,不过实际上,未来这种东西──未知这种东西,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既定,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吧?未知或许单纯是无知?

不知道圆周率的人,某天计算的时候凑巧用圆周除以直径而得到π。即使爱因斯坦没有将才华髮挥得淋漓尽致,相对论本身也一直存在于那里。比方说,即使不认识贝多芬,只要按照乐谱演奏,依然可以演奏出c小调第五号交响曲……什么?

感动的程度不一样?那就演奏到可以造成相同的感动就好。即使不是人类天才的代表──文森‧梵谷本人,只要处在相同的环境,从相同的角度,使用相同的绘画工具,以相同的笔触与笔压,拿相同的花来作画,说来难以置信,任何外行人都画得出「向日葵」。让猴子一直打字,或许总有一天写得出莎士比亚的作品。

答案不会改变。既定的事物不会改变。

人们之所以觉得「变了」、觉得「变新了」,只不过是对于「预先决定的另一个程式开始执行」这个事实产生会心一笑的错觉。

基于这层意义,世界与未来完全不是什么模稜两可的游戏,不是模糊不清的留白。只存在着「这么做会变成这样」这种严谨既定的公式。如同「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既定的事物就只是既定的事物,没有意志干涉的余地,没有内心卡位的空隙。因此构想只是挖掘、发明只是发现。不,即使是这个发现或许也只是再度发现。我拚命寻求解答,绞尽脑汁思索的难题,或许打从一开始就备好模範解答之类的东西,在观察者眼中,我的摸索只不过是通往该处的「远路」。

观察者。

或许,这个观察者是怪物。

虽然这么说,但如果是忍野扇──如果是那个转学生,即使是欧拉恆等式的美,或许也会抱怨几句吧。

就像这样。

「是的,阿良良木学长,确实很美丽,美丽到快要让我昏倒。最美丽的在于最后的答案是0。虽然这么说,不过就我看来,既然答案是0,我认为根本用不着刻意去计算。」

我听完之后,果然会认为忍野扇是忍野扇,没有其他的形容方式。一切在她面前都是0,即使她做出多么不像她的事,依然会变得像是她会做的事。

所以这次是数学的物语。来学习吧。

听到「数学」可能容易绷紧神经,所以改成比较平易近人的「算数」也行,甚至也可以更直接说要聊聊「数字」。因为这次是以数量来决定解答的物语,也就是少数服从多数──「表决」的物语。

少数服从多数。

连错误的事情都能转换为真实的唯一方法。

不是追求幸福,而是追求妥协,如同堆积木的方式。

我们的不等式──我们的不当式。

真正可以宣称是人类发明的东西,大概只有这个吧。而且这也是人类史上最丑陋的公式。

002

独自和首次见面的学妹一起被关在神秘的教室里超过一小时──如果有人经历过这种事,我真想请他指点迷津。不过就算这么说,在这个教室里,手机如同理所当然般收不到讯号,Wi-Fi讯号似乎也被阻断,所以现在的我甚至不被允许向外界求助。

「不行耶,阿良良木学长。」

我双手双脚全力运作,尝试打开教室前门时,小扇说出这句话,碎步走来。

「啊啊,我刚才的意思并不是说阿良良木学长不行。是说我虽然试过各种方法,但是窗户与气窗果然都动也不动。」

「……不,我认为在这种状况,根本不会将你那句话解释成『我不行』的意思。」

这是哪门子的注释?

「我这边也不行。」

心情变得有点差的我这么说。

「啊啊,果然阿良良木学长也不行吗?」

「你是故意的吧?讲得好像是我不行一样。」

「我完全没这个意思啦……」

小扇如同装傻般笑了。她虽然一脸笑咪咪的,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是爱开玩笑的人,所以先相信她没这个意思吧。

看来我们被关在这间教室了。确定这件事之后,我与小扇分工合作,各自寻找逃脱方法。我调查平常的出入口,也就是设置在教室前后的门,小扇则是调查窗户。

「不是上锁……感觉像是用强力胶之类的东西固定。」

我转动麻痹的手臂,说出刚才和门板奋战将近一小时的感想。身为最高年级的学生,花费一小时得出的结论却是「感觉像是」,感觉有点丢脸,不过事实就是事实。

相对的,小扇──这个最低年级的学生,身为直江津高中初学者的转学生,挂着微笑说出比我精闢的调查结果。

「是的,如我刚才所说,窗户完全拉不动。说到锁头,窗框的月牙锁是可以动的,可以自由开关,也可以关着锁住窗户。不过,最重要的窗框推不动。月牙锁关着的时候当然推不动,开着的时候也推不动。是的,『感觉像是』用强力胶之类的东西固定。」

「…………」

小扇在最后模仿我的幼稚形容句,不知道是给我这个学长面子,还是在消遣我这个学长。我难以判断。

「所有窗户都不例外?」

「是的。我当然彻底确认过了,可不是偷工减料的抽样调查。包括大窗、气窗、靠走廊的窗户、靠体育馆的窗户都推不动。」

小扇说。

「靠体育馆的窗户吗……」

我说着转身看向「那边」。老实说,比起被关在教室的这件事本身,另一件事──「另一边」的问题比较大。

当然不是风景本身出问题。窗外没有成为魔界,也没有满满的恐龙或是化为火海,只看得到普通的体育馆──平凡无奇的直江津高中体育馆。比方说,神原退休的篮球社,现在应该正在里面练球吧,但是这边听不到打球声,或许是因为这间教室隔绝了室外的声音。

连声音都禁止进出,真的隔绝很彻底,不过相较于「窗外的风景」,可能连这一点都不是问题。

不,就说了,体育馆只是普通的体育馆,完全没有异状。

问题在于我们所在的这间校舍,以角度来说不可能看得见体育馆。

「原本……从这里肯定看得见操场才对。」

是的。我与小扇来到的这间校舍和操场平行,所以在窗边看得到的社团活动应该是棒球社或田径社,不是室内竞赛的篮球社。

「…………」

可以的话,我很想从窗户探出上半身转头环视,进一步检查窗外的风景,但在窗户打不开的现在做不到这种事,只能从理所当然存在的体育馆,感受到理所不当然的诡异感。

还是说我误会了?我自以为来到面对操场的校舍,却不小心来到面对体育馆的校舍?不,面对初次见面的学妹想耍帅的我,不可能犯下这种严重的错误。

到头来,我们所在的楼层明明是三楼,窗外体育馆的「角度」却不对劲。必须是从五楼,至少也要从四楼,才会像那样看见体育馆的屋顶。哎,既然考虑到走错校舍的可能性,应该也得考虑到走错楼层的可能性吧……

不过,即使窗外风景不合理的原因只是我搞错,我与小扇受困在教室的现状也完全没变。

即使如此,除了从窗户探出上半身,还有其他方法可以确认这里是几楼吗?

「或许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的思绪在这种地方原地踏步时,小扇这么说。

「是时候?什么时候?」

「动用粗鲁手段的时候。阿良良木学长,请想想,这样下去,我们都会饿肚子,会饿死或渴死。」

「哎,是没错啦……」

我认为现阶段担心饿死还有点小题大作,但要是这样继续受困,确实会产生这种必然的结果。不,我自信稍微可以挨饿,不过正值发育期的小扇可不行。

「可是,你说的粗鲁手段是……」

我转身想问这是什么意义,但我的问题没意义了。因为一目了然。小扇以双手抱起排列在教室的其中一张桌子。接下来是打扫时间,她看起来像是要搬开桌椅扫地,但小扇正要进行的是和打扫完全相反的「弄乱」行为。

「一,二,三!」

随着这声吆喝,小扇将手上的桌子砸向窗户。不是砸向靠走廊的窗户,是靠体育馆(原本应该是靠操场)的窗户。事后她说「如果往走廊窗户扔,外面刚好有人经过会很危险」,不过朝户外扔桌子的风险应该也差不多吧。破掉的玻璃与扔出去的桌子加上位能(无论这里是三楼或五楼),甚至可能更危险。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白操心了。小扇砸向窗户──砸向玻璃的桌子,如同理所当然般,像是撞到坚硬墙壁的弹力球一样反弹,抽屉里的课本、笔记本与笔盒等物品洒满地。桌子的主人似乎在抽屉塞了不少东西,散落程度只能以悲惨来形容。桌子反覆弹跳到最后,以四脚朝天的模样停止。

玻璃完全没受损。

补充一下,弹跳的桌子以及洒满地的物品也只是散落在各处,没有摔坏或摔裂。这就是小扇使用「粗鲁手段」的结果。换句话说是毫无结果的结果。

「……既然要砸,考量到后续收拾,拿空桌子砸比较好吧?」

我说。不对,这么说来,如果只是想拿东西试砸,其实不用硬是扛桌子,椅子比较好拿吧?毕竟要破坏的东西是玻璃,就算不能赤手空拳直接打,个子绝对不算高大,双臂也不强壮的她,为什么要刻意选择桌子?我对此抱持疑问。

不过这个疑问立刻得到解答。因为小扇从抽屉洒出来的物品之中,捡起一支(笔盒里的)原子笔,拿着笔走向黑板。看来她是为了省下找笔的力气,秉持一石二鸟的精神,所以不是扔椅子,而是扔那张装满物品的桌子。搞不懂这样是合理还是嫌麻烦。不过这个疑问消除之后,又出现下一个疑问。她拿那支原子笔究竟要做什么?既然发出「喀」的声音,她应该是把笔尖按出来了,不过要在黑板写字的话应该不是用原子笔,而是用粉笔才对……

「!」

我来不及阻止。她以那支原子笔朝黑板用力划下去。在密闭程度超乎平常的这间教室,极度折磨人类神经,非常刺耳的那种高音──没有响起。

没有声音。

即使是看起来没有手下留情,如同刀割的这「一笔」,别说刮伤黑板,连原子笔的墨水都没留在上面。我甚至以为只是我眼花以为小扇在划黑板,实际上她只是凭空一挥。

「不行耶。嗯。」

「小……小扇,你想做什么?」

「没有啦,因为没办法敲坏,所以我想用声音的共振震破玻璃。」

小扇随口这么说。她面不改色说出「用声音震破玻璃」这么高难度的事,然后失败了。但小扇就这样面不改色将原子笔扔到地上,如同早就知道会失败。

拿桌子砸玻璃,同时从散落的内容物拿起原子笔,这样的行为算合理吧。但是结果把教室弄得这么乱就不合理了……如此心想的我收拾周边负责复原。啊,不过她刻意把教室弄乱到让我想这样整理,就某方面来说很合理?

「嗯……」

我摆好桌子,整理好课本放回抽屉时,不经意看到一个以油性笔写的名字。「一年三班 深远」。

这里是一年级的教室?既然上面这么写,应该是这样吧……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门牌。到头来,我甚至不记得有没有门牌。不,重点在于深远?深远……慢着,这是常见的姓氏吗?

「阿良良木学长,抱歉在您忙碌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方便过来一下吗?」

小扇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居然说我忙碌,我是在收拾你弄出的残局……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暂时停止收拾,听话走向小扇。她不知何时移动到我直到刚才奋战的教室前门。

「啊啊,不是不是,请再退后一步。右边一点,过头了,往左。唔~再退后半步。可以绷紧心情抬头挺胸吗?」

……她的指示真细。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刚才拿桌子砸玻璃又拿笔画黑板,我以为她已经不再对这间教室使用暴力手段,但我错了。她还有一个手段。而且是特别暴力的手段。

小扇压低身体,紧接着,一记强力的肘击打向我的心窝。我的反射神经没发挥功能,这一招漂亮命中。

「咕啊!」

我依照指示抬头挺胸的身体如同发条玩具往前弯,当场翻身倒下。翻滚力道过猛,脑袋差点撞上门板,最后只是稍微擦过,我就这样蜷缩在地上。

「咕……啊……小……小扇,你做什么……」

「嗯,果然不行耶。」

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小扇却毫不在乎瞥向我这么说,一点都不愧疚。

「没有啦,我想说能不能用胃酸腐蚀门。就算打击与共振无效,说不定可以溶解。不过看来这个方法也没用,只有弄髒门而已。假设真的可以溶解,阿良良木学长那一点点的胃酸肯定也没办法溶解整扇门就是了。等等请擦乾凈喔。」

「…………」

看来她的肘击目标不是心窝,而是胃,目的是要我吐出胃液。这女生长得一副乖巧的样子却这么乱来。我为什么非得突然被首次见面的女生打啊……搞不懂这是什么因果报应。

「啊啊,对不起,会痛吗?」

她睁眼说这种瞎话,我反而气不起来,甚至觉得洒脱。话是这么说,其实幸好我所处的家庭环境,已经让我习惯这种暴力行径了……居然习惯肚子挨揍,这家暴真夸张。

这不是报应,而是造孽吧?

「还好,没什么大不了。」

我爱面子这么说完起身。故做平静就算了,如果像这样在学妹面前耍帅会落得现在这种结果,我在这个局面差不多该换个态度了。

「这样啊,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总之,虽然我不在意自己吐胃液,不过这样的构图似乎不太好。以阿良良木学长的个性,与其由女生吐胃液,应该会宁愿自己吐胃液吧,所以小女子才会冒昧这么做。」

「真是谢谢你这么贴心啊……确实,以我的个性,与其由女生吐胃液,我宁愿自己吐。」

我的个性也被归类得太偏颇了,而且到头来,「吐胃液」这种假设根本有问题,不过我就像这样适度回应笑咪咪的小扇。但我还是无法分辨这张笑容究竟是在瞧不起我,还是把我视为可靠的学长而依赖。

原来如此。这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确实像是「那个人」的侄女。

不过外表一点都不像。

「无论如何,现在确定窗户与门都不可能破坏。既然没有专业工具,当然也没办法打破墙壁吧。」

「如果有塑胶炸弹,炸一下就能搞定了。」

小扇语出惊人。实际上,她用手肘打我的时候毫不犹豫,由此看来,如果她手边真的有炸药,应该会断然使用吧。她这么做是否能炸开这间教室的墙壁另当别论,但是教室里的我们肯定不会全身而退吧。

「没办法,这下子得长期抗战了。出怪招消耗精力反而比较有问题。小扇,等外面的人来救援吧,幸好神原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大方地说。尽量以开朗、抖擞的语气说。

坦白说,我现在的心理状态没这种余力,但是为了让学妹安心,我想展现自己的度量。以小扇的立场,独自和刚认识的男生待在密闭空间,光是这样应该就相当不安吧……由此看来,刚才的肘击也可以视为一种威吓,是戒心的显现。

无论要怎么做,我觉得此时此地的表现是男子汉气概的考验。应该说要是在这时候选错选项,肯定会迈向毁灭。

「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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