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墜的米斯特汀

1

红色怪物在染白的海面上移动。

体长大约五十公尺，其外观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么称之为巨大蜥蜴应该是妥当的吧。然而这个生物并非只是巨大的爬虫类而已。

既是人类甚至害怕与之战斗、明显有害的存在，同时也是人类放任约二十年的龙——『红』之巴西利斯克。

那是也有在古老神话中留名的传说怪物。

人类要接近至巴西利斯克的身旁极为困难，不过若是能在极近距离目睹这只怪物，那么任谁也会为它的威容而屏息吧。

身为人类的敌对者，巴西利斯克的外观十分亮丽辉煌。

毕竟巴西利斯克的身体覆盖着带有红色的钻石鳞片。在脖子周围及背部，则是长有石柱状的巨大结晶，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辉。

与之相称地，它的体重似乎相当沉重，踏出的脚会沉入盐化的大地。那光景就像是一座小山在移动一般。

巴西利斯克的脚步儘管缓慢，却是确实地往前进。它毫不犹豫，不眠不休，逐渐接近目的地。

终于白色的世界中断，对面出现蔚蓝的海洋。然而巴西利斯克一从红玉的眼中射出红色闪光，浪涛阵阵的海面瞬间转变为盐之沙漠。

这正是巴西利斯克受到恐惧的理由，在过去的传承中被称之为『石化』的能力。

然而那样的形容并不恰当，因为巴西利斯克力量的本质反而是在那个。

巴西利斯克在大海上一边製造出盐的道路，一边迈步前进。

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它的进击，至少原本应该是那样——

巴西利斯克身子一颤，似乎对什么起了反应，抬头仰望天空。

危害世间的怪物之双眸，明确捕捉到在石化红光也无法到达的高空所出现之物。

然后巴西利斯克立刻察觉，那对自己而言是危险的存在——

2

深月她们慌张地离开温泉后，我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前往更衣室。等一下似乎要召开临时会议，所以我必须赶快回去。我放在船舱内的电脑，应该也收到了那样的连络。

在更衣室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让我紧张了一下，不过我发现衣服被放在柜子的后方，大概是菲莉尔为了不让大家看到，帮我藏了起来吧。

于是我急忙换上衣服，回到船上，直接前往会议室。而看来我似乎是赶上了，大家还在房间里閑聊。

众人脸上的红晕未消，看起来格外性感，而且我似乎也闻到芬芳的香味。

「——哥哥，你真慢。」

当我正感受着她们刚出浴后的气息时，深月从旁这么对我说道。

「啊啊，这个……因为有点事啦。」

「照哥哥的样子看来，哥哥也刚洗完澡？」

深月注视着我的脸问道。仔细一想，我在温泉泡得比大家还久，而且由于受到许多刺激的关係，我的脸大概比深月她们还要红吧。

「对、对啊，我刚好在淋浴，所以才比较晚发现有连络。」

我掩饰着心中的动摇，为自己辩解道。深月以怀疑的眼神瞪着我，不过看到筱宫老师进入会议室，她叹了一口气。

「呼——好吧，就当作是那样吧。筱宫老师也来了，哥哥你入座吧。」

于是我在深月的催促下就座。

确认全员皆入座后，筱宫老师站在白板前开始说话。

「——方才我收到尼福尔传来的连络，表示明早六点要实行準备已久的作战。他们认为这样就几乎能确实地做个了断。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听到这句话，丽莎举手发言。

「就我们而言，尼福尔如果能打倒巴西利斯克，那自是再好不过……不过事情能够那么顺利吗？」

「这个嘛，他们似乎也有相当的根据。除了作战的详细内容之外，尼福尔也提供了他们所收集、分析的最新资料，我们现在就一起看吧。」

只见筱宫老师操纵着像是遥控器的东西，随即从天花板降下了荧幕。接着电灯熄灭，荧幕上映出貌似尼福尔所提供的资料。

「依照这个资料看来，尼福尔非但断定了巴西利斯克的能力，同时也使用各种方法进行过检测。如果是基于这个资料所订定的作战计画，那么可信度就很高了吧。」

「……他们断定出巴西利斯克的能力了啊。」

听到菲莉尔的轻声细语，筱宫老师点头肯定，同时用光笔指着荧幕上的资料。

「目前已经查出，巴西利斯克发出红色闪光所引起的现象，其真面目就是——风化。」

听到筱宫老师这么说，教室内起了一阵骚动。但是坐在我前方的蒂亚则是回过头，小声地向我问道：

「悠，风化是什么？」

「呃……比如说，即便是巨大的岩石，持续受到日晒雨淋后，它也会破碎散裂，变得愈来愈小吧？风化就是像那样经由时间所造成的变化。」

听到我们的对话，筱宫老师大力点头赞同，接着继续说道：

「——没错，风化的原因就是时间。也就是说，巴西利斯克的攻击就是让时间快转。」

让时间……快转？

虽然刚才筱宫老师说得轻描淡写，不过那不是非常不得了的事吗？

「尼福尔使用多种※半衰期相异的放射性物质测定后，观测到受过红色闪光照射的物质，时间都经过了数百至数万年。虽说差距相当大，不过经过分析，那是因受照射时间不同所致。将这一点也考虑进去的话，受到一秒钟的照射，可知会快转大约两千年的时间。」（译注：半衰期是指某种特定物质的浓度经过某种反应，降低到剩下初始值一半所消耗的时间。）

「两、两千年吗……」

即便是深月，声音也不禁为之沙哑。

「对，如果是人类的话，瞬间就会变成白骨或尘土。对生物而言，那是最强最恶劣的攻击。我们暂时将这个能力称为『灾厄时间』。虽然学者们似乎提出假说，说那是※快子怎样又怎样的，但是根本的原理依旧不明。不过只要知道发生的现象是风化，那就能够订出应对方法了。」（译注：快子也被称为迅子、速子，是一种理论上预测的超光速次原子粒子。）

筱宫老师移动光笔，接着说明尼福尔打算实行的作战计画。

「时间会毫无例外地对万物造成影响，然而即使如此，仍是存在着不易变化的物质。如果是那种物质，应该能在某种程度上承受巴西利斯克的闪光吧。这时採取的方案，就是将以秘银包装过的炸弹，从目标上空垂直投下的计画。」

光笔所指的是炸弹的外观照片。炸弹呈倒圆锥状，横向宽广，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陀螺。

「正如各位所知，秘银是最坚硬、安定的合金，作为防壁可说是在合适不过。而使用那样的秘银，严密计算过耐久度，设计出能够接触巴西利斯克的兵器——就是这个对付巴西利斯克用的大型炸弹『米斯特汀』。」

米斯特汀……记得那是在北欧神话登场的槲寄生之枪，不过这个并不重要。如果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武器就几乎确定可以杀死巴西利斯克，也难怪尼福尔那边会那么有自信。

我举手向筱宫老师问道：

「筱宫老师自己认为成功率有多少呢？」

「——五成吧。龙这种存在是未知数，而且至今得到的资料也未必正确。尼福尔认为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他们似乎相信这个作战会成功，然而我却无法那么乐观。」

筱宫老师耸耸肩，以沉重的语气回答道。

「您说没有其他手段……既然能力已经被分析得这么彻底，应该还会有其他方法……」

「可以说正是因为分析过了，所以才没有其他手段。之所以选择垂直投下炸弹，那是因为如果是依弹道轨道飞行的飞弹，在受到闪光照射的瞬间，动能就会遭到『风化』。就这一点来说，换作是重力的话，就算时间被快转，影响也会持续。而且使用实弹也是重要关键，因为尼福尔所持有的光学武器，也将会被钻石的鳞片分散而派不上用场。」

听过这样的解说之后，我确实是想不到其他方法了。不过深月或许不同吧，她举手向筱宫老师发问。

「用地雷不行吗？依照先前的事例，地面之所以不太会受到红色闪光影响，可能是因为大地就算经过数千年，变化也很微小。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事先在地面之下装设炸弹……」

「那个方法也试过了，可是巴西利斯克会事先对自己行进的方向进行扫除，所以地雷必须设置在不受影响的地下深处。但是那样一来，爆炸在到达地表之前就会被发觉，爆炸本身会被闪光所快转。」

「爆炸本身会……那么我们的计画也必须重新修正了。」

深月一脸苦恼地陷入沉思。

我们密得加尔这方的作战是利用火山岛为遮蔽物，发动攻击，将巴西利斯克连同岛屿一起歼灭。但是那和在巴西利斯克脚边引爆地雷的行为，几乎没什么两样。所谓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巴西利斯克的能力正是如此。

「幸好我们还有时间，就依据这次提供给我们的资料，重新思考作战计画吧。话虽如此，如果尼福尔帮我们打倒巴西利斯克，那我们也就不必烦恼了。」

筱宫老师苦笑着说道，随即打开室内的灯，将荧幕收起。

「明天早上五点半在舰桥集合。尼福尔会将作战影像即时传送给我们。看来他们非常想向我们夸耀自己的力量呢。」

「早、早上五点半……」

语气中露骨地表达出厌恶的是菲莉尔，或许她不擅长早起吧。

「别睡过头啰？要是有人在集合时间之前没出现的话，我会去把他揍醒喔。」

对我们如此叮嘱之后，筱宫老师就离开会议室。而或许是有事情要商讨吧，深月也快步追赶筱宫老师而去。其他班上同学则是一边聊天，一边离开座位。

我也和大家一起走向会议室门口，不过这时我发现蒂亚仍坐在座位上。

「怎么了，蒂亚？会议已经结束了喔。」

我折返回来，将手放在蒂亚的肩上，随即感受到微小的颤抖。

「……你害怕吗？」

「嗯……听过巴西利斯克的事之后，蒂亚突然就开始发起抖来。」

蒂亚面露不安的表情，抬头仰望着我，语气虚弱地说道。

「这个嘛，毕竟它的能力实在不得了嘛。竟然能快转时间，要夸张也该有个限度。」

「如果被照射到的话……会变成骨头吗？」

蒂亚泪眼汪汪地问我。

「如果能留下骨头那还算好呢。」

「蒂亚……绝对不要悠和大家死掉。」

「没事的，我们也不想死。我们会在不变成骨头的情况下战斗，筱宫老师和深月会想出那样的作战。」

我为了让蒂亚安心，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恐怕蒂亚是因为听了巴西利斯克的详细情报，这才终于能够想像得出具体的危机吧。

「要是蒂亚也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蒂亚只要待在这里，就已经尽到责任了。」

「嗯……可是如果可以，蒂亚还想再做些别的事。」

听完蒂亚的话，我稍微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这么向她提议。

「既然如此，你要是能在紧要关头为我们加油打气，那会对我们很有帮助。只要那样做，作战的成功率一定就会上升。」

「真的吗？」

「是啊，因为要是有人为我们加油，我们会更有干劲。有干劲就能发挥超出平常的力量呀。」

听到我这么说，蒂亚的表情为之开朗。

「蒂亚知道了！那蒂亚会为大家加油！」

「好，不过今天最好早点回房睡觉，不然明天会起不来喔？」

「好！那么悠晚安！」

蒂亚精神十足地点头答应，从位子上起身。

「晚安，蒂亚。」

我微笑着回答，目送蒂亚奔跑离去的背影。

3

隔天早上，我们布伦希尔德教室的成员们準时在舰桥集合。

或许是因为运输船处于停泊中的状态吧，看到的船员数量很少。太阳尚未升起，从舰桥看到的景色是以星空为背景的火山影子和黑色海面。

舰桥设有大型荧幕，上面已经映出数个分割影像。其中一个是带着杂讯的昏暗景色，另一个则是一群身穿军服、长相兇恶的男人们并排而站的会议室画面。

『筱宫上校——你就好好看着吧，看我们尼福尔讨伐巴西利斯克的瞬间。』

「是，我非常期待，迪兰少将。」

筱宫老师正和额上有伤、迈入老年的男人迪兰少将谈话。看这个样子，在会议室里的成员们，就是与这次作战有关的尼福尔大人物。

『讨伐克拉肯、利维坦，击退赫卡同克瑞斯，你们的力量我当然给予高度评价，不过我们也不能总是倚靠「D」，现在正需要以人类的力量打倒龙！』

迪兰少将高声喊道。简单说，就是尼福尔想要打倒龙的实绩吧，他们一定是想洗刷龙灾善后处理部门的形象吧。

「嗯……」

看到说话高压强势的尼福尔军人，莲躲到艾列拉的身后。

「莲，怎么了？」

我感到奇怪，于是向她问道。只见艾列拉露出苦笑，代替她回答。

「啊啊，莲对成年男性有些不适应啦。」

「是这样啊……啊，那如果是我呢？」

我心想如果先前我让她感到害怕的话，那就过意不去了，于是这么问道。

「哈哈，物部同学没问题啦，莲也说过你给她的感觉就像哥哥一样。」

「——！？嗯！嗯～！」

只见莲红着脸，敲打着艾列拉的背。

「啊，这是秘密吗？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