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色的災厄

1

我——物部深月有个秘密。

那是两年前在克拉肯之战时发生的事情。

面对增加为两只的克拉肯，茫然呆在原地的我……听到了声音。

——没事的，深月。

那声音是方才变成怪物的好友的声音。

映在我眼中的只有两只克拉肯——阴森的紫色眼球，数不尽的银色触手蠢动着。筱宫都已经不存在于世上……我却听到了声音。

——冷静下来，拉弓，瞄準。

我有如置身梦中一般，没有真实感。目睹不愿承认的光景，我的思考有一半停止了。

处于那样状态的我，依照声音所说，拉起虚构武装的弓，衣服下的龙纹宛如燃烧般火烫。

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龙纹的热度流入搭起的箭上。

——好了，射吧！杀死它……深月！

「啊……」

声音脱口而出，感情满溢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喊叫，一边射出箭。射向夺走我好友的怪物。

只见克拉肯以触手包覆紫色眼球，採取坚固的防御态势。

然而我的箭却轻易贯穿秘银触手，刺进在里侧的克拉肯的眼球。

接着耀眼的光芒从触手之间放出、膨胀，随着巨大的爆炸，克拉肯的中心部分消灭了。原本遮蔽这一带天空的触手，瞬间鬆弛下来，啪答啪答地掉落海面。

看到那个光景，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我做的？」

我难以置信地茫然自语。

「都……？」

方才的声音是什么呢？我对着空中喊着，但是却没有声音回答。即使竖耳倾听，耳朵也听不见好友悦耳的声音。

最后我的视线往下一看，望着在海上蠢动的怪物。剩下的那一只克拉肯——过去曾是我的好友的存在。

「是都吗！？是都对我——」

她还有意识吗？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喊到彷彿喉咙都要发痛了一般。

只见克拉肯的眼球朝向这里，银色的触手以惊人速度伸过来。

「你在做什么！」

就在即将遭受攻击的前一刻，我被遥学姊撞开，逃过了一劫。

那果然是幻听吗？那种像奇蹟一样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物部深月！再射一次！」

「咦……？」

「如果是刚才的攻击，应该也能打倒剩下的一只。只有你办得到——所以快一点！」

「可是……那是都耶？」

我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就算已经没有意识，就算不再用温柔的声音呼唤我，就算只是个怪物，那原本也是都。

是我的好友，遥学姊的妹妹，可是却要我——

「……没有时间犹豫了！不快一点杀掉它，可能又会有人被变成克拉肯呀！」

「可是……可是！」

「这是命令！不是你的意志，是我的意志！由我来负全部的责任！」

遥学姊的眼中滑下泪水。

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我记得我用颤抖的手拉弓，以流着泪的眼睛瞄準，一边发出不成话语的喊叫，一边射出箭。

然而，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抱持着怎样的感情，这些事都像是在薄雾的另一头般模糊不清。

那大概是为了维持自我，大脑所做出的防卫反应吧。

当一切结束之后，有个人紧紧抱着我。

我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就那样失去了意识，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谁。

我没来由地认为那应该是遥学姊吧，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只不过——包覆着我的那对胸部非常柔软温暖，摸着我的头的那只手非常温柔，那种感觉清晰地残留在我的记忆里。

在密得加尔的医务室清醒之后，我接受了审问。

我自认已儘可能详细地将发生的事情做了说明——但是有一件事我说不出口。

——听见都的声音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很可能是我的幻听，而且那种事一旦说出来，一定会成为美谈吧。

大家会这么谣传吧——都一定是为了让人杀死变成克拉肯的自己，所以将力量託付给身为好友的深月。

我无法忍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那样被美化，并且受到原谅。

我想要被责备，想要承受痛苦。

然而——密得加尔的大家都很温柔，她们带着笑容鼓励我、支持我、原谅了我。

只有一个人肯对我生气。

谴责我的罪孽的人，只有那个名叫丽莎·海渥卡的少女。

2

『——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连络我，物部少尉。该不会是想要回到我的队上了吧？』

舰桥荧幕上映出的男人眯起细长的双眼说道。他是我在尼福尔时的长官洛基·约顿海姆少校，是企图把我培养成最强『杀人者』的人物。

「怎么可能，我对密得加尔的生活感到很满足。」

『喔，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也不是閑着没事做喔。』

洛基少校用眼神催促我快说。

「以前曾经答应要给我报酬对吧。至于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想不太起来了。」

我话中有话地说道，洛基少校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解决利维坦一事后的事，洛基少校慰劳顺利让事情平息的我，曾说过要给我喜欢的东西作为报酬。

当然，我说想不起来是假话，但是我们进行那段通信对话时，密得加尔并不知情。所以在筱宫老师她们也在场的舰桥，我不能提起那段对话。

『……这么说来我的确有答应过你呢。怎么了？终于决定好想要什么了吗？』

听到洛基少校这么问，我点头肯定。

「是的——请给我米斯特汀。」

听到我的要求，洛基少校嘴角愉快地扬起。

『哦……你是说为了讨伐巴西利斯克，尼福尔所开发的武器吗？』

「没错，虽然我想那并不是量产型的武器，不过应该有製造出试作品才是。如果那还能使用的话，可以送给我吗？」

『米斯特汀对巴西利斯克应该不管用，为什么你想要那种东西？』

洛基少校从画面的另一端注视着我，对我这么问道。

「我不认为米斯特汀的设计思想有错。把那个武器交给我方使用的话，我想或许能够打开一条活路。」

『你似乎有什么想法呢。但是你如果是想要那个的话，就直接和米斯特汀作战的负责人交涉会比较好吧？』

「那种情况就会变成密得加尔向尼福尔请求协助了，很可能会招致我方被过度干涉，所以这是我向洛基少校提出的私人请求。」

我与洛基少校视线相对，这么回答道。

『哈哈——真是小心谨慎呢。不过若是考虑到前例，那样的顾虑也不是不能理解。也就是说，只要我居中交涉，让尼福尔这边主动提供米斯特汀给你们就好了吧？』

「是的，办得到吗？」

『既然说过无论任何报酬我都会準备，那我就儘力试试看吧，只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成功喔。』

「那样就足够了，非常感谢您。」

我向他鞠躬道谢。

我本来就不确定米斯特汀是否有试作品，所以并没有抱持过多的期待。只是如果能够到手的话，多少会比较有利而已。

『你还真是努力呢，物部少尉。你有那么想要守护的事物吗？』

「…………」

对于这个语带嘲讽的问题，我沉默以对。因为不知为何，我感觉回答这个问题将会非常危险。

『——算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今天尼福尔应该就会有所反应了。要是他们没有动作，那你就放弃吧。再见啰。』

洛基少校最后微微一笑，通信就切断了。

一旁听着我们谈话的筱宫老师，对我露出怀疑的眼神。

「物部悠，你到底……」

「对不起，我这么自作主张。筱宫老师，可以麻烦您集合大家吗？到时我会做出说明。」

我向筱宫老师道歉，然后这么拜託她。

虽然不知是否能得到米斯特汀，不过我有事情要告知大家。

巴西利斯克很可能『有隙可乘』。

那是我从这次失败所找出的唯一活路。

3

「我认为——尼福尔採取的作战，对巴西利斯克最有效。」

在聚集于会议室的众人面前，我这么开口说道。

「米斯特汀所不足的，是能够撑过『灾厄时间』所需量的秘银防壁。反过来说，只要补足了这一点，它就会成为能够打倒巴西利斯克的武器。」

我以强烈的语气这么一说，丽莎立刻插嘴。

「等一下，物部悠，理论上确实是那样。但是打开第三眼的巴西利斯克就连秘银都会被它瞬间风化，正是因为判断不管有再多秘银都不够，所以尼福尔才放弃的不是吗？」

丽莎说得没错，如果只是单纯增加秘银的量就好，那尼福尔应该会量产米斯特汀，採取连续投下的作战。尼福尔之所以没那样做，是因为所需的秘银量并不是现实能办到的。

「没错，假若巴西利斯克从第三眼持续发射闪光，那么不管製造出多厚的秘银防壁，都会被轻易地消除吧。不过我认为巴西利斯克也有极限。」

「……这话是什么意思？」

「包含尼福尔的作战在内，巴西利斯克至今从第三眼发出过三次闪光，我在会议前就请人调查过了，照射时间大约皆为五秒。另外在这次作战中，有两次明明是连射较为有利，但是它却没有那么做。」

听到我这么说，深月手按着嘴边，喃喃说道：

「——确实，这一点我也感到在意。巴西利斯克有什么理由必须节约使用第三眼吗……」

「一般来说是因为会有风险吧。如果没有风险，那它大可不必隐藏，尽情使用就好了。」

「风险……哥哥似乎已经有什么假说了吧。」

深月看着我的表情，催促我说明。

「算是吧。我们一次能生成的上位元素有限，而与这个相同，巴西利斯克一次能发出的红光总量——或者说能剥夺的时间可能也有限度。」

「……有这种可能。这么一想，就可以说明不能连射的理由了。照射时间固定或许是因为无法调整强度……」

「对，第三眼大概不能做精细的调整吧。放射出所有的量之后，就会有五秒钟的能量缺乏。我猜可能就是那样的王牌吧。」

听完至今的说明，伊莉丝向我问道：

「那么在第三眼发出攻击之后，巴西利斯克就是毫无防备的状态了吗？那时就能简单打倒它了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轻鬆了。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些，纯粹只是就第三眼来看而已，最好想成巴西利斯克仍能正常从剩下的两眼发动攻击比较好。事实上，巴西利斯克也迎击了伊莉丝降下的秘银片之雨吧？」

「啊，对喔……那要怎么办呢？」

伊莉丝侧着头问道。

「正因如此才需要米斯特汀。那个武器本来就是为了承受『灾厄时间』的一般照射而设计，只要帮它追加秘银防壁，让它能撑过五秒钟的第三眼照射，那么在计算上应该就能击中巴西利斯克了。」

我说明自己脑中描绘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