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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得加尔——聚集了上位元素生成能力者『D』的南海要塞之岛。
她们随着第二次性徵出现而能力觉醒,随着身体成熟而失去能力,多数是正值需要受教育的年纪的小孩。
因此才会为『D』在密得加尔设立了『学园』。
学园的校地内有各式各样的设施,也有配备着最新设备的医疗大楼。
一个星期之前,我在与尤克特拉希尔对战时身受重伤,来到那栋医疗大楼进行疗养,不过——
「学园长……我开始想睡了,差不多就到此结束了好吗?」
我——物部悠语带犹豫,对坐在床上、和我面对面的金髮碧眼少女说道。
她的个子娇小,外表看起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但她其实是密得加尔的最高负责人——夏洛特·B·罗德学园长。
身上穿着宽鬆的白衣,那模样看起来只像是在玩『扮演医生』的游戏,不过她确实持有医师执照,目前也担任我的主治医师,为我进行治疗。
但是她以诊察为名义来到我的病房后,已停留三小时之久。
「等一下,你给我安静一点,我现在正在思考中啊。」
只见学园长皱起秀丽的双眉,粉红色的嘴唇紧闭,专注地思考。而她的视线则是射向放置在我们之间的将棋棋盘上。
「我基本上也算是住院病患喔?我认为熬夜对身体不好哦。」
「你的伤我已经为你治好了吧,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恢複健康,那就多陪我一下吧。好——这一步如何!」
啪地一声,学园长移动棋子,得意地看着我。
是的,我的伤势原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全康复,现在却是已经痊癒,预定从明天起就要去上学了。
这全是仰赖学园长拥有的『能力』,才让这件事变为可能。
她是能够以体液为媒介、进而支配他人的龙——『灰』之吸血鬼。
据说她至今都在幕后管理人类社会,不让人类走上自取灭亡之路。我被尤克特拉希尔操纵的左手,如今也是多亏学园长之力才得以保持平静。
只不过相对地,我的左手也变得不能依自己的意志控制。
「很遗憾,死棋了。来,将军。」
我叹一口气,用行动自由的右手,把棋子放在王将之前。
「什么!竟然使用吃掉的棋子,这样不是太卑鄙了吗!你在我的支配之下,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甚至可以读取你的心思喔?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像这样堂堂正正和你对战耶!」
学园长慌慌张张地指着我下的棋子说道。
「就算您说我卑鄙,我也没办法,因为将棋的规则就是如此。而且基本上,开始我也说明过了吧?」
「唔唔……看来是我以为只要记住棋子的走法就好,所以没有仔细听吧,没想到竟然含有西洋棋所没有的要素……这个游戏比我想像的还要複杂啊。」
学园长双手盘在胸前,悔恨地注视着胜负已分的盘面。
「第一次玩需要记住很多事情,或许会有点困难,不过我的棋力也不是很强,所以只要掌握规则的话,学园长就会下得比我好啦。再说刚才下西洋棋,我也是败得体无完肤啊……呼啊……那么我要睡了。」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準备要收拾棋盘,学园长却露出不满的表情。
「慢着,再下一盘。难得我为了和你游玩而订购了日本的棋类游戏,这样就结束实在太浪费了。」
「下次再玩就好了吧?只要我有空,随时都可以奉陪。」
我搓揉着睏倦的眼睛这么说服学园长,但是她却露出一副像在闹彆扭的表情,开始排列棋子。
「输了没有讨回来,我怎么睡得着觉。」
「您的个性很不服输呢……」
我无可奈何,只好把棋子排回开局位置。
鸦雀无声的深夜病房中,我和学园长开始了第二盘棋。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真像那个呢。」
吃掉我的步兵后,学园长将那个棋子放在手上喃喃说道。
「那个?」
「不只是打倒对方,甚至进而将其收编至自己阵营,成为我方的力量——你不觉得这就好像是我们和龙的关係吗?」
被学园长这么一问,我稍微思索了一下。
「——是啊,我们藉由打倒龙而获得它们的能力;相对地,如果我们失败,龙就会将『D』化为伴侣……说相似或许是很相似吧。」
「对吧?因此在我们的战争,一次的胜负将会大大地左右战局发展。物部深月打倒『紫』之克拉肯,你打倒『白』之利维坦,能够重现它们的能力才能导致之后的胜利,但是——」
这时学园长露出阴郁的表情。
我体会到她挂念之事,因此压低了声音问她:
「……您是在想伊莉丝的事?」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位总是活泼率直的少女——伊莉丝·芙蕾雅。
伊莉丝在与尤克特拉希尔之战中,不透过上位元素就使出了『灾厄时间』。直接生成『灾厄时间』的伊莉丝,与藉由物质变换重现龙之力的我和深月有本质上的差异,那个差异大到有可能超出『D』这个框架之外——
「是啊,我想到假如伊莉丝·芙蕾雅成为龙的话,她会站在哪一边呢?」
观视着棋盘上对立的棋子,学园长语带不安地说道。
我一边把将棋的棋子向前移,一边注视着学园长的双眼。
「伊莉丝是人类,她不是巴西利斯克那样的怪物。」
身负重伤的我在清醒后,随即听学园长提到伊莉丝有可能会变成龙,但是我不能接受那种说法。
「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这只是一个假说。虽然我已对她进行过缜密的身体检查,却找不到肉体上有异常变化,因此我没有要把她当成龙看待的意思。」
学园长苦笑着耸耸肩。
「那就好。」
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可是这时学园长却露出认真的表情。
「比起自身是什么样的存在这种事,更重要的是生存方式。说白了,是不是龙根本无关紧要。倒是你要多留意她,别让她被自己的存在所困惑。」
「——我明白了。」
我也严肃地点头答应,学园长随即满足地放鬆表情。
「我自己也继承了灰龙这个称号……不过我选择站在你们这边,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也得到你这个朋友,所以对于现在的生活方式,我很满足哦。」
学园长露出的微笑中,显示了她率直的喜悦之情,我感到难为情,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这是我的荣幸……」
然而或许是不满意我那样的反应吧,学园长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但是——能不能改掉你那样见外的说话方式呢?我现在是以朋友的身分在和你游玩,不需要在意立场喔?」
「欸?不,就算您那样说我也……」
由于在上下关係明确的尼福尔度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所以我对上位之人所用的说话方式总是难免拘谨,这已经像是一种习惯了。
「哼,你又是那样毕恭毕敬的态度。好,我决定了!如果我下将棋胜过你,就禁止你再对我说敬语。另外,你就亲昵地称呼我为夏露吧。」
「请、请等一下。学园长是密得加尔的最高负责人,要是我对您使用那样的称呼,不知道会被周围的人怎么看待啊。」
「没关係,只要两人独处的时候那样称呼我就好。那么——我要开始认真啰。」
只见学园长收敛笑容,啪地一声,移动棋子。
「……好吧,只要我赢了,您就会放弃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后,也让棋子前进。
「你在说什么,我是打算下到我赢为止。」
学园长露出得意的笑容。
听到她那么说,我哑口无言,并且领悟到今晚在学园长获胜之前,我大概是不能睡了。
感觉到眼睑上方刺眼的光芒,我睁开双眼。
不知不觉已经是早上了。白色的晨曦自窗户射入,将病房内照得一片明亮。
记得昨晚我和学园长下着将棋……
我循着记忆,想起昨晚之事。
学园长真的是不得到胜利绝不放弃,她趁着我因睡意而意识朦胧之际,在第三局赢了我。在那之后我就没有记忆了,恐怕我是失去意识昏睡过去了吧。
我想要挪动身体,却感觉有异常,我的右臂莫名地沉重。
我转头朝右侧看去,眼前就是学园长姣好的面容。她把我的右臂当作枕头躺在上面,正用如同宝石般的眼眸注视着我。
「真是美好的早晨,感受着某人的体温入睡也不坏呢。」
学园长一脸舒服的模样,用脸颊磨蹭我的手臂,语气温柔地向我打招呼。
「什么……为、为什么学园长会睡在这里?」
我儘管一时说不出话来,仍是这么问道。
「因为昨晚我获胜的同时你就睡着了。为了要你确实遵守约定,所以我决定等你起床。来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客气,叫我夏露吧。」
学园长在床上将身体靠了过来,摇晃着我。一股芬芳的香味轻抚鼻腔,柔软的肢体相互接触,我感到血液窜上了自己的脸和耳朵。
「太、太靠近了,请稍微退开一点。」
「我拒绝,在得到昨晚的胜利报酬之前,我是不会放开你的。因为要是被你矇混过去,我可受不了啊。」
学园长更加顽固地抓着我不放,再这样下去事情会没完没了。
「……我知道了啦,那么我就遵守约定吧。」
我做好觉悟,深呼吸一次。
「很好,儘管来吧。」
学园长兴奋地等我开口。
我与学园长视线相对,以朋友的口吻说道:
「早安,夏露。」
瞬间,学园长露出满脸的笑容。
「喔喔,你做得到嘛!很好,这才是我的朋友!」
学园长开心地摸着我的头。
她用纤细的手指梳理我的头髮,让人感觉既难为情,又觉得舒适无比,我带着这样难以言喻的心情吐了一口气。
「这样就可以了吧?」
「是啊,我满足了。既然你听从我无理的要求,那我也必须为了你尽心儘力才行。」
只见学园长收敛轻鬆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自从日本出现貌似尤克特拉希尔的巨大树木之后,对于你的干涉力就在增强之中,即便是我也不知道能压抑到何时,因此我们要儘可能及早找出讨伐尤克特拉希尔的手段。」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要打倒尤克特拉希尔,必须消灭地球上所有的植物吗?或许应该说……竟然要做到那种地步才有可能打倒,尤克特拉希尔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提出这个我以前来不及问的问题。由于要刻意不用敬语,所以说起话来不免有些彆扭。
「当我支配你的时候,我感觉到尤克特拉希尔的本质……但是还没有物证。目前我正委託阿斯嘉的研究所进行验证的工作,相信很快就会有回应了吧,详情到时我再告诉你。」
「阿斯嘉……是高层的研究设施啊。」
所谓的阿斯嘉,就是密得加尔与尼福尔的上层组织,是负责龙相关对策的国际机构。恐怕包含学园长的真实身分在内,他们掌握了许多机密的情报吧。若非如此,对于学园长为何能得到关于尤克特拉希尔真相的情报,阿斯嘉应该会感到怀疑才对。
「那里聚集了世界屈指可数的龙研究者,你就相信他们和我,好好地休养身体,等待展开行动的时刻到来。」
「——我明白了,我会相信夏露,等待时机。」
见到我点头答应,学园长露出满足的笑容。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喀啦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物部,已经是早上了哦!你起床了吗?」
进入病房的是昨夜我与学园长话题中心的少女——伊莉丝·芙蕾雅。
「欸……?」
然而,原本露出开朗笑容的伊莉丝,在看到我们的瞬间,表情顿时僵硬。
而布伦希尔德教室的同学们也从她的背后现身。
「哥哥,听说你从今天起就要上学了,所以我来接——」
与我没有血缘关係的妹妹——物部深月,见到我和学园长在病床上同床共枕,她整个人愣住了。
我从尤克特拉希尔那里下载了旧文明的武器资料,代价就是距今三年以前的记忆,我几乎全失去了。因此我既没有和深月还是家人时的回忆,也时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只有现在例外。
她满脸通红,横眉怒目,任谁也看得出深月现在怀着怎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