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色的靈風

1

蒂亚·莱特宁格回想在『镜之城』时，奇力·史尔特尔·穆斯贝尔海姆对她说的话。

「蒂亚，照现在这样下去，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打倒尤克特拉希尔。不过如果你捨弃身为人的身分——或许可以开启希望的道路。」

「咦……？」

蒂亚茫然地注视着奇力。

铺满镜子的大厅给人空间无限宽广的错觉，同时也映出无数道蒂亚与奇力的身影。

数之不尽的虚像中——头上生有两根红色的角的少女，非常不安地面对黑髮少女。

「我原本是打算将你培养成讨伐尤克特拉希尔的王牌哦。你的角也是为了对抗尤克特拉希尔而存在的器官。」

「这个是……」

蒂亚按着自己的头，触摸红色的两支角。

「没错，由于那是直接与脑连接的器官，所以我无法帮自己装上。因为若是由自己操弄自己的脑，精神集中会在途中产生紊乱，生物体变换的控制就会失败。」

「那么……只要蒂亚努力，就可以打倒尤克特拉希尔吗？」

蒂亚战战兢兢地问道，奇力却是摇摇头。

「不——我对你的处理还没有结束，那对角并没有发挥出本来的功能。可是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进行最后的处理哦。」

奇力注视着蒂亚的眼睛，做出这样的提案。

「那样的话……蒂亚就可以帮助悠他们吗？」

「如果顺利的话啦。毕竟是第一次，无法保证一定成功，不过如果你的角发挥出预定的功能，那么悠他们应该就会有胜算了。只不过——」

奇力讲到这里停顿一下，眯起了眼睛。

「——打倒尤克特拉希尔时，你一定会成为超越『D』与人类範畴的龙。」

「……！」

蒂亚倒抽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所以你不必害怕。我已经不再是被母亲操控的人偶，我要依自己的意志，自由决定『生活方式』，所以你就随你的意愿去做选择吧。」

奇力表情转为和缓，对着蒂亚露出微笑。

「奇力……」

那是蒂亚至今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温柔笑容。

「先前悠有说过，过什么样的生活，比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更重要。要紧的不是存在的身分——而是要做什么喔。」

2

在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枝不断涌来的困境之中，我受到大家的注目，愣在原地。

我的秘密被揭开了。

暴露了尤克特拉希尔想要夺走我身体的这个事实。

终于——还是被她知道了。明明唯独不能让深月知道这个秘密的啊。

「物部同学，告诉我详情。」

「我也想要听你的解释。」

菲莉尔和艾列拉也靠过来追问我。

「悠，希望你告诉蒂亚真相……」

蒂亚带着一步也不退让的意志注视着我。

「详细的内情我也有兴趣呢。」

奇力用视线催促我说明。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法再掩饰。

我紧咬牙关，寻找回答她们的话语，但是——

「物部悠，看来只能对大家说了呢。你至今用来打倒龙的兵器，是根据尤克特拉希尔提供的资料所做成——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你的身体快要被夺走了。」

丽莎从虚构武装发出闪光，攻击上方的树枝，对我这么说道。

不过她说的话却让我感到怪怪的。

「咦……？」

听到她这么说，一旁的伊莉丝也圆睁着双眼。

与尤克特拉希尔交易所产生的代价是丧失记忆，夺取身体则是它设下的陷阱，这两者的意义有点不一样。

思考到这里时，我留意到了，蒂亚偷听的我和丽莎的对话中，并没有触及丧失记忆的事。

那么至少最坏的事态——现在的我不是深月所知的『物部悠』，只有这件事或许还有可能隐瞒到底。

……谢谢你，丽莎。

我一方面感谢丽莎的随机应变，一方面开始对深月等人说明。

「——就如丽莎刚才所说，我为了打倒龙，秘密与尤克特拉希尔做了交易。可是被送过来的资料中，似乎含有类似病毒的东西，我渐渐地——现在也正受到尤克特拉希尔的侵蚀。」

我只省略记忆的事，把真相说了出来。

「为了打倒龙……？该不会哥哥在三年前的那个时候——」

深月茫然地喃喃说道。

三年前，我为了保护故乡的城市，用了一般来说不可能会有的力量，击退了赫卡同克瑞斯。那正是靠着从尤克特拉希尔那得来的兵器资料所做出的对龙兵装。

聪明的深月似乎马上就想起了那件事。

「是啊——三年前与赫卡同克瑞斯战斗时，就是第一次。」

我点头回应深月。明明知道只要肯定了，深月就会感到有重大的责任。

但是，那应该比告诉她「代价是记忆」要好得多了。

只要使尤克特拉希尔无力化，它对我的侵蚀就会停止了吧，但是不保证记忆会恢複。

当我无法恢複为『物部悠』时——我不想给深月带来绝望。

「物部同学……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如果用来打倒龙的兵器是原因，那我遇到危机的那时候，你也做了交易对吧？」

菲莉尔一脸怒容地瞪着我。

「……抱歉，因为我不希望让你感到有责任或亏欠。而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快要被操纵了，事先并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低下头，向菲莉尔道歉。

艾列拉看着那样的我，以责备的语气说道：

「我明白物部同学的心情，可是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这件事我可很不爽。照这个样子看来，不只是丽莎，伊莉丝和莲也都知情吧？」

伊莉丝被艾列拉的视线一看，尴尬地低下头，但莲则正面与她视线相接，手指指向上空。

「嗯。」

仔细一看，由于攻击人数减少，树枝已经逐渐逼近了。

「——意思是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吗？没办法，之后我会好好向你抱怨。」

艾列拉瞪了我一眼后，回到攻击岗位。

「我也是……虽然有话想说，但我现在先忍下来。」

菲莉尔也背对我，再次开始对树枝进行攻击。

「——为了感谢你们让我听到有趣的事，我也稍微来帮忙一下吧。」

奇力手一挥，用红色的炽热光线焚烧树枝。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中，深月和蒂亚的视线仍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

只见深月紧咬下唇，肩膀颤抖着，脸颊滑下一道泪水。

「深、深月——不要哭。真的是我不好，对不起——」

我内心的动摇连我自己也感到意外，我不停地向她道歉。对于失去三年以前记忆的我而言，她应该不是『特别』的人……但是我内心的动摇却到了滑稽的地步。

「……哥哥不用道歉，我哭是因为自己太没用……这让我懊悔不已……所以没关係的。」

深月声音嘶哑地说完，用手粗鲁地擦掉泪水。

「比起那个——请让我确认一件事。刚才说的就是全部了吗？」

「咦……」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我早就发觉哥哥有事在隐瞒我，可是我也明白哥哥拚命地在掩饰……所以我刻意不问，而这件事让我现在非常后悔。所以这次我要鼓起勇气问哥哥，你还有事情隐瞒我吧？」

深月以确信的态度向我问道。

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全部都被看穿了。

深月比任何人都熟知『物部悠』这个人，现在的我所忘记的关于我的事，她也全部都知道。面对那样的对象，掩饰当然不管用。

「……有。」

我点头肯定深月的质问，但是我更继续说道：

「可是我不能对深月说。」

我做好觉悟，明确地如此断言。

「为什么？」

「我现在还说不出口。」

我摇摇头，注视深月已哭红的眼睛。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口呢？」

「——我取回一切之后。」

我想不到其他说法，于是这么回答。

「就算我问你那是什么事，你也不会回答吧。」

深月露出苦笑，夹杂着放弃的心情说道。

「……抱歉。」

「好吧——因为我很清楚哥哥有多顽固，所以这时我就不勉强追究。但是，最后只有这件事，请你要告诉我——蒂亚同学说现在必须要打倒尤克特拉希尔，那是真的吗？」

深月绷紧表情，用压抑感情的语气问我。

「……尤克特拉希尔对我的干涉增强是事实，但并不是现在马上就会被它控制，所以还有缓冲时间，我们应该暂时先撤退。」

老实说我有预感，最后时限已经不远了，但为了要令深月安心，所以我这么回答。因为现在已完全陷入束手无策的状况了。

蒂亚说要守护我，固然令我感到高兴，然而这时候我们应该撤退，向密得加尔请求增援才对吧。如果作战人数能增加，或许就能对抗树枝的成长速度。

「我明白了。确实，身为龙伐队的队长只能那样判断吧。那么——」

深月说到一半打住，转而面向筱宫老师。

「筱宫老师，恕我任性，我物部深月——要放弃龙伐队队长的职务。」

「你突然说什么……」

筱宫老师愣住了。

继续攻击树枝的其他人也以惊讶的表情看着深月。

「深月……？」

伊莉丝困惑地叫了她的名字，侧着头感到疑惑。

「深月……」

蒂亚也浮现疑惑的表情，不过其中也带有像在推测着什么的神情。

可是深月不管大家的反应，转身面向我。

「从现在起，我身为哥哥的妹妹，我只为了守护哥哥而战，我绝对不撤退。」

「喂、喂——我说了还有时间吧。」

「哥哥，你以为说谎骗得过我吗？」

深月好似看开了一般，露出清爽的笑容，瞪着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枝延伸过来的西方天空。

「慢着，这个状况你说还能怎么办呢？如果有办法的话，我也不会说要撤退。」

在我看来，深月就像是要进行有勇无谋的攻击，我赶紧阻止。

「确实，以现在的状况，要在与干涉範围保持充分距离的状况下进军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只要不考虑到生命安全的话，能够做的事就多了。若以指挥官来说，那是不合格的想法……不过现在的我，只是一名『妹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