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做什么啊。
夏洛特·B·罗德待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想到。
自己没有像父亲那样的「不得不守护世界」的责任感。
但自己依然还是循着父亲的轨迹,选择了作为人类种的王君临的道路,这是和玛依卡两个人活下来的自己的「意义」。
权能的本质,在自己继承瞬间就立刻明白了。为了统合人类而生的这个力量,必须在最小限度下使用。因此支配人类世界的方法沿袭了父亲的做法。
自己赋予对方超强的治癒力和免疫力,除了衰老和受到重伤之外不会死亡——以此为代价,在可能的範围,对方要听取自己的愿望。自己和世界的统治阶级缔结了这样的契约,慢慢征服世界。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自己尽量避免行使权能来完全掌握、支配对方的人格和肉体,为了避免人类对此发生反弹,自己也不与世界的运行产生直接关係。
自己使用强权站上檯面,只有唯一的一次。那是在米德加尔作为自治教育机关独立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恐怕是因为自己产生共鸣了吧。
对被赋予了与自己的意志无关的力量,被扭曲了人生的那些「D」的少女们——
然后,在费了很多的努力后,作为学院踏上新的道路的米德加尔成为了对自己而言不可替代的居所。
但是,人类这种生物很狡猾。
在重要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东西出现的时候,人就会露出破绽。他们决不会放过对方的弱点,会想要彻底加以利用。
借米德加尔提出强硬的要求这种事并不罕见。这次的事情,只是发展成极端情况罢了。
——总之,他们就是想把夏洛特当道具使用。
身处朦胧的意识中,夏洛特望着高处天花板苦笑起来。
为了永久的和平与安定——说着这种听起来好听的大义凛然的话,支配者们其实在渴求自己一直作为胜者存在的世界。
「弱者不继续是弱者,穷人的不继续贫穷的话,我们可就困扰了。不这样的话就不可能一直作为胜者。」
夏洛特似乎听到了他们的真心话。
然而,世界有发生大战的危机这件事是真的。不阻止的话,会有很多人流血牺牲。要是人类使用了会让环境发生骤变的武器,说不定会走上自灭的道路。
为了让父亲做的不变成无用功,自己只能这么使用权能。更重要的,对方拿关于米德加尔的各种权利,还有对「D」不利的法案为要挟,让自己不得不接受。
当然的,只要使用权能的话就能覆写一切。
但是,要支配一个人,为了防止其背叛,也要支配别的人才行。就这样,无限连环下去,庞大数量的人类会处在自己的支配下。
用这种招数的话,就无法抑制自己的力量了。
因此,夏洛特决定遵从人们的要求和决定。
但是这却刺激到了尼福尔,招来了这样的事。
为了收拾现状而使用的权能失去了控制,连自己人也被一併捲入了支配。
从结果上看,让最想守护的米德加尔暴露在危险下的,其实是夏洛特自己。
——真是,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虽然自己确实做错了什么,但却不知道是在哪里做错了。
而纠正错误的办法,自己也想不出来。
恐怕,自己早已对现状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把这一切託付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在夏洛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只有唯一一张脸。
在第一次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就觉得他和自己是「相同的」的那个少年的。
那个和自己平等相处的,最重要的,朋友的脸。
2
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不要过来。
我一边对左手的龙纹念叨,一边前进。
和斯莱普尼尔战斗时一样,我相信同种间的羁绊能传达自己的想法——于是,我在心中持续叫喊。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她们出现在我眼前。
意识深处涌出的灾厄般的杀意,正渴求着发泄对象。不管我觉得对方多么重要,看见对方的瞬间权能本身就会向其露出獠牙吧。
因此,为了不看见别人,我一直闭着眼睛前进。
虽然时不时被瓦砾碎片似的东西绊倒,我依旧顺利穿过损毁的大门继续前进。
根据我脑内的学园地图,现在我所处的就是之前通、走过的路。就算迷失了方向,只要慎重地确认、辨别,就可以对感觉进行修正。
是我的想法实现了吗,到现在为止,我没有遇见一个人。
马上……就到时计塔了。
在入口附近的是那个人……里面的应该是倒下的职员。
为了不「认知」到人类,我紧紧闭着眼睛。就算听到叫自己声音,我也打算当做没听见继续前进。
是事情完全顺着我的愿望发展吗……又或者是同伴们「让这件事实现」吗……虽然我不清楚,但在我顺利到达时计塔的入口为止,没有一个人叫我停下。
我用手撑着墙壁,慎重的进入时计塔内部。我一边注意不要穿过职员们倒着的位置一边沿着墙壁前进,同时用指尖探查着电梯的按钮。
电梯似乎在我们用完后就一直停在那里,门立刻打开,嘎咕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进入电梯后,我靠到了墙上,等着门自己关上。嘎咕的声音再次响起,判断现在我所处的地方已经成了密室后,我终于睁开眼睛,摁下通往最上层的按钮。
「哈……哈……」
之后,我坐到地上大喘粗气。
抑制自己的杀意,已经快达到极限了。身体状况看上去也很惨。
虽然洛基少佐射击造成的枪伤没变成致命伤,但我手上和脚上的肉都被刨去了一些,流出的鲜血让我的衣服变得沉重起来,撑在地上的手被血染红。
疼痛已经几近饱和,持续刺激着我的意识。要是像刚才那样用灵显粒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移动的话就会轻鬆了,不过我并不知道如何主动使用。
也许那就和在火灾现场爆发出的潜能一样,是无意识间把限制器去除掉之后使用出的能力。但是……就算解决这个问题,也只是能让我的身体活动起来而已。
要解决根本性的问题,我还需要其他力量。
叮,随着一阵轻快的铃声,我抵达了目的地所在的楼层。我在门开之前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用没法好好用力的双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咕……」
我撑着墙壁走出电梯,探查周围的气息。冰冷的走廊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一个人在。
同伴里有三个人留在这层……不过,她们在比学园长室还要靠里的学园长的私人房间里。呆在那里的话,应该不会出来。
我一边闭着眼睛一边继续前进,指尖传来的触感发生了变化。这是木头的感觉——是学园长室的门。
我没有敲便打开了门。已经没有废话的时间了。越是进行交谈,我便越能认知对方的存在,废弃权能爆发的危险性就越高。
所以,不用一句话传到出必要的事情的话。
进入屋子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进了我的鼻子。
窗是开着的吗,我感觉到了一阵微风——可是,儘管如此,血腥味却没有消散,我靠近味道的源头,「她」的身边。
我听见的,是微弱又痛苦的喘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虽然闭着眼睛没法确认,但目标任务应该和平时一样坐在办公椅上。
现在的我能拜託的,只有她了。
準确的说,还有一个能和她一样採取类似手段的人……但是,不能把这么残酷的事交给那个天真无邪又死心眼的幼小少女来做。
这件事——只能交给「朋友」。
在我轻轻深呼吸了之后,我把愿望说出了口。
「支配我。」
「杀了我。」
但是,我们的声音重叠了。她也几乎同时说出了话。
「…………」
「…………」
在这微妙的重叠后,我们陷入带着困惑与沉痛的沉默中。但这么下去,就没法继续前面的话题,而且也没时间可以浪费了。
我一边小心尽量不要意识到她,一边在黑暗中对她说道。
「现在,我只要通过想像就能进行无差别杀人。全力抑制自己的杀意也已经接近极限了。所以……你来支配我的精神,彻底停下我的思考吧。」
我一边注意不让杀意投向她,一边说明着情况。
这就是我想到的唯一能打破现状的方法。要控制我的思考,继承了世界树的那个少女也可能做到,不过那孩子肯定没法消除「我」。
因此,我拜託起身为朋友的她。然而,对面却传来了嘶哑的回答声。
「对不起……我现在也快到极限了。我没法控制过多的血液,它们正开始无差别的支配人类。虽然有点丢脸……我的计画看起来是太天真了。事已至此,如今只能由汝来终结我的性命了。」
听到这句话,我焦急起来。虽然之前说她要是陷入绝境我便会支援她,但我其实并没想到她对权能控制情况会发展到如此危险的地步。
她一定没问题的,我在无意间期待着这件事。
「不……稍等一下。你要是不支配我,事情就真的糟糕了。搞不好,这座岛……不,说不定全人类都会被毁灭的——」
「这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血液会利用被支配了的身体自行增殖。这样下去,只会让全人类的『心』被扼杀。」
这么一对答,我明白了。我们两个都已经站在了将要毁灭人类的边缘上。
「没别的……办法了?你现在还能稍微坚持一下,所以就再一会儿……那个,靠毅力。」
「……没有。继续下去事态只会恶化。你才是……既然还能坚持的话,就儘力坚持一下。你不是那种会输给自己的权能的弱鸡男。发挥毅力,毅力。」
「能那么做的话……就不会拜託你这种事了。」
我叹了口气,坐到地上。我已经站不动了。
接着,椅子滑动的声音传来,有个脚步声向我靠近。不规则的蹒跚脚步声逐渐绕到我的后面——随着一阵轻微的衣物间摩擦的声音,我的后背处传来温暖的感觉。
那大概,是从她的纤细后背传来的。
「我也……是。要是能做些什么,我也不会向你拜託这种事。」
背靠着我的她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不过——知道你的拜託之后,要是不努力的话……人类可就完了呢。」
因为不用担心她进入我的视线,我睁开眼睛回答道。
如我所想,窗户正开着,窗帘正随风摇曳。但是,屋子里充满了风吹不散的浓厚血舞。
「既然如此,就交给汝加油吧。」
「我还希望你能鼓起学园长的责任感呢。」
「这种东西……我才没有。我所有的,只有对美丽的少女们的爱而已。」
「……你还真是,坚定不移呢。」
我苦笑起来,仰头望向天花板。我的后脑勺微微碰触到了她的头髮。
「你才是,明明是朋友却靠不上啊。」
「……朋友什么的,就是这样啦。不可能靠得上啦。」
「刚才还在拜託我的那位在说什么啊。」
「哈哈……是啊。」
我平静地笑着回答后,她也咯咯笑了起来。
「那个……吾友。」
「怎么了?」
「既然我们两人有一个不努力就不行的话……我们不一起努力不是不公平了吗?」
「……我也,正这么觉得。」
「还能努力吗?」
「直到刚才……我还觉得不行。」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既不可思议,又想要努力。」
我所说的不是逞强,而是心中的真实想法。
「真巧……我也是。感觉有点轻鬆了呢。」
「夏露也是吗?」
我终于叫出她的名字,但是她似乎并没发生变化。嘛,这段对话从开始的时候起就已经会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