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晶牢籠

我们在纷至沓来的人群中，走向今天借宿的领主宅邸。

因为菲利亚斯的王子福特等人，说什么都要我们跟他们一起过夜。

顺便一提，小漆在影子里。挤在人潮里会挡到别人，况且在住宅区难免会吓到大家。

『沿着这条路直走，应该就是贵族街了。』

「嗯。」

巴博拉虽是比亚垒沙大上数倍的大都市，但构造基本上是一样的。城镇中央坐落着领主宅邸，周围是贵族大宅林立的贵族街。周围住的都是富裕阶级，再往外围则是平民街、商业区或下层居民街。

我们目前来到富裕阶级住宅区的一隅。虽然不是从城门通往城镇中央的大街，但也是热闹繁荣的主要街道之一。从宽度来说，大概可以勉强让马车通行吧？

但我们正要进入贵族街时却遭人拦下。

看来是士兵在贵族街入口盘查行人身分。大概是要避免可疑人物混进贵族街吧。而理所当然地，看起来跟贵族街完全扯不上关係的芙兰被两名男性士兵叫住了。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换成我是士兵也会叫住芙兰。

「前方是各位贵族的居所，妳来这里有事吗？」

「如果是迷路了，我们可以告诉妳怎么走。」

但至少讲话很客气，想必是因为芙兰看起来不像坏人。看来是把她当成迷路小孩了。

「我正要去领主的宅邸。」

「什么？」

「去那里做什么……」

两名男子一时沉下脸来，但较年长的那名士兵似乎立刻注意到了什么，凑到伙伴耳边说话。

「喂，等等。她该不会就是那个……」

「啊！黑猫族的少女！个头也符合……」

「那个……恕我冒犯，可以请问妳叫什么名字吗？」

「芙兰。」

「果然。失、失礼了，您可以进去了。」

「您、您请！」

年长士兵显得有点惊慌，年轻的那一个更是立正站好吓得不敢动。

看来上级已经把芙兰的外貌特徵通知过士兵了。大概是王子殿下他们为了让芙兰顺利抵达领主宅邸，事前做的安排吧。她对士兵们来说是外国王族的相关人士，不管外表看起来怎样，态度都会自动变得谦恭。

「谢谢。」

「不会！路上小心！」

之后，我们又跟巡逻兵们重複了两遍相同的对话，才好不容易抵达领主宅邸。

不愧是大都市，贵族街也非常广大，因此也有很多士兵巡逻。即使说是宅邸门前，大宅本身仍然只能远远眺望。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抵达了整个宅地的门前。巨型大门与镇守大门的骑士、士兵等等的值勤站耸立于我们眼前。看样子似乎是故意设计成气势逼人的外观。而门前站着两位骑士，像是守门卫兵。

芙兰完全不怕那两人，用平常的语气上前攀谈。

「请问一下，这里就是领主宅邸吗？」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个小女生毫无紧张感、语气轻鬆地过来攀谈吧。被她问到的那位骑士僵硬了一瞬间，应该是吃了一惊。

「嗯，是这里没错……莫非妳就是贵宾正在等的人？」

「嗯。」

「恕我失礼，可否请妳出示身分证？」

「喏。」

「借我看一下。」

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对方似乎就明白了。省了一顿麻烦的问答，立刻就替我们办手续。

芙兰交出冒险者证照后，其中一人走进门内的小屋。就跟冒险者公会一样，屋里似乎备有可判别证照真伪的装置。

骑士不到一分钟就赶回来，恭敬地把证照还给她。

「失礼了，请进。那边那个人会为您带路。」

竟然还派人带路，真夸张。完全把我们当客人了。但坦白讲，这样让我感到有点太过拘束。

更何况芙兰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当乖宝宝。要是得像这样一直遵守礼仪规範，就硬是找借口离开宅邸吧。芙兰跟小漆会撑不住的。

我们跟在年轻骑士的后面，但这段路可真够长的。从大门到宅第到底有多远啊？好吧，一般来说应该都是驾马车通过这条路，大概是从没想过竟然有客人会徒步来到领主宅邸吧。

穿过少说恐怕有三百公尺长的宅第庭园，这才终于看见本宅了。

不同于为了威吓罪犯而故意做得刚强的外门，这边外观看起来优雅多了。我想到了，就跟大家听到欧洲王公贵族的大宅时会想像到的那种房子一样。

而这幢宅第的前方站着几个人，也就是这幢宅第的管家以及侍女们。

「您就是冒险者芙兰大人吧？」

「嗯。」

「我在这幢宅第担任管家，名叫赛巴斯丁。今后还承蒙您多关照了。」

唔喔喔喔喔！赛、赛巴斯丁？管家塞巴斯丁！讲到猫就是小花，讲到狗就是小白，讲到管家就是赛巴斯丁啊！太酷了，是本尊耶！赛巴斯丁本尊！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相遇……

然而很遗憾地，芙兰似乎没能理解我的感动。她没做出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任由他带路。好吧，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

哎呀──不过话说回来，真是难得的缘分。得感谢巴博拉的领主才行。

我正在感动万分时，芙兰被带到了宅第里一间像是会客室的房间。

「芙兰！妳来了啊！」

「我们一直在等妳唷？」

福特王子与萨蒂雅公主就在房间里等着她。

神情严峻的侍从席里德，以及王子公主收留的三个孤儿也跟他们一起。孤儿们在离开锡德兰时已经换上像样的衣物，看起来简直就是上流阶级的少爷小姐。一时之间实在看不出曾经是街头流浪儿童。不过只要一跟他们说话，平民身分就会露馅了。

三个人各自用不同动作跟我们挥手。

他们身旁站着一位体格健壮的男子。虽然不比王子殿下他们，但也穿着剪裁精美的上好服饰。应该是贵族没错，不过看得出来身体锻炼得很好。大概不会只是躲在别人背后颐指气使，而是在遇事时挺身引领众人的类型吧。

「我是罗德斯•克莱斯顿。受封为侯爵。」

「嗯。D级冒险者芙兰。」

双方没有握手，只是留在原位互相致意。不，对方更是连致意都没有。

虽然看起来一整个高高在上，但贵族就是这样，没办法。况且说到侯爵可是阶级相当高的贵族，不可能对冒险者摆出谦卑的态度。再说，给人的感觉并不讨厌。大概是因为身居高位应有的言行举止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吧。并非看轻芙兰，这是作为侯爵理应如此的自然表现。

「很高兴能迎接两位殿下的客人。于此逗留期间不用拘束，把我家当成自己家吧。」

「好。」

而且个性似乎也很大度，看到芙兰毫无礼仪可言的态度竟没有半点怒色。虽说是对福特等外国王族有所顾虑，但我看得出来这位大贵族正在释出善意，并不打算跟违反礼仪的她计较。

领主表示还得去忙月宴祭的準备工作，匆匆离去后，我们来到王子他们的房间，互相报告今天的见闻。

王子他们说已经将在锡德兰海国掳获的黑市奴隶商人，以及从雷铎斯王国人口中问出的巴博拉黑市奴隶商人们的情报交给领主，请他派人逮捕。

虽然因为需要经过暗中侦察而不便立刻行动，但他们说骑士团等人马已经有所动作了。

「有点难为他了。」

听起来似乎是王子他们利用身为王族的立场，催促了克莱斯顿侯爵。侯爵都已经说过在忙着準备月宴祭了，真替他感到难过。只是这对我们而言，却是驱逐可恨黑市奴隶商人的好机会。我反倒还想为王子他们加油，请他们多尽点心力哩。

芙兰把比赛传单拿给他们看，表示自己已经确定参赛。

「这样啊。毕竟巴博拉的料理比赛可是极富盛名。」

「记得我们国内也有过去的夺冠者在王宫内服务吧？是不是，席里德？」

「您说得是。主厨应该就是十几年前的比赛冠军。」

看来赢家会受到王公贵族聘用的说法是真的。

「比赛想必将会高手云集，妳打算用什么样的料理参赛？」

福特表情严肃地问她。萨蒂雅看起来也很担心。大概是要夺冠真的不容易吧。

然而，芙兰充满自信地回答：

「咖哩。我要以使用咖哩的料理拿冠军。」

「妳说的咖哩，莫非就是在锡德兰请我们吃过的那个？」

「嗯。」

「那个真的非常美味。我想妳一定能拿到很高名次的。」

「不能只是很高的名次，我要拿冠军。」

「这样啊。我们也会为妳加油的。」

「要加油唷。」

大家聊着聊着，赛巴斯丁来请我们了。说是已经备好晚餐。

只是，也许是考虑到芙兰以及孩子们也在，晚餐不要求所谓的餐桌礼仪，气氛和乐融融。克莱斯顿侯爵也从未指责过芙兰他们的不懂礼仪。应该说福特他们似乎事前已经告诉过侯爵，芙兰不擅长应付拘泥形式的场合。

可以想像侯爵看了一定不舒服，只是出于好意刻意视若无睹。他极力不把视线转向芙兰他们，只顾着和福特等人谈话。

「原本打算趁此机会把几个儿子介绍给各位，无奈时间配合不来，真是万分抱歉。」

「这倒提醒了我，侯爵您还有儿子呢。听说大公子是位才华出众的人物？」

席里德讲了这番话回答侯爵。言词之中流露出「你嘛帮帮忙，有什么工作比跟外国王族致意更重要？有没有搞错？最起码也该把长男带来吧」的弦外之音。

于是侯爵也回答：

「非常抱歉。如果是昨天的话大家都在，但毕竟月宴祭即将来临，也有更多必须应对的问题，负责人不能长时间离开岗位。尤其长子菲利普又是骑士团长。」

侯爵也是表面上摆笑容，却让我感觉话中带有这个含意：「你们如果按照预定昨天抵达的话，我早就尽到礼数了。但分明是你们自己迟到，在这么忙碌的时期还给我多找麻烦。骑士团长哪有那閑工夫跟你们嘻嘻哈哈？可别以为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喔？」

大概就是所谓的政治手腕吧。不，也许根本只是互相酸来酸去？

看来贵族之间的关係果然没那么单纯。

不过话说回来，真惊讶不会看人脸色的席里德能进行这么富有贵族风格的对话。好吧，其实仔细想想，平常席里德似乎也只是讲话故意不识相，藉此衬托王子公主的风範，在和贵族进行社交互动时或许就懂得察言观色了。好歹也是个侍从嘛。

「大公子是骑士团长啊。」

「是的。不过，今天贫民区的打架闹事似乎反常地多，四处应对好像把他给忙坏了。」

「哎呀，那真是太操劳了。向我们致意是小事，方便的时候再过来就好了唷？」

王子公主似乎不是很能体会席里德的努力，无忧无虑地跟侯爵交谈。

「很高兴两位殿下谅解。再加上这个时期盗贼也比较多。」

「盗贼也会变多吗？」

「是的。他们会挑来自各地参观祭典的游客们下手。」

原来如此。旅人的往来一增加，对盗贼而言也就成了猎物增加的时期吧。

侯爵继续炫耀自己的儿子。长男菲利普是骑士团长，次男布鲁克似乎正在经营大型商会，说是规模相当大。他同时也是商人公会的干部，就某种层面来说好像比骑士团长更忙碌。而令我吃惊的是，他说三男温特是厨师。

还说会参加这次的比赛。芙兰拿出传单。

「这个？」

「哦，妳也有意参加？」

「嗯。」

「是吗？嗯，妳加油吧。」

一点都不关心！

「我已经告诉过温特不要再这样游手好闲，该来帮家里做事了，无奈他就是不听话。」

竟然当着参赛者的面说这叫游手好闲！好吧，对于一个高阶贵族来说，或许是很难把厨师当成正式的职业吧……

我想他应该不是坏人，只是该说有点粗神经吗？或许是把自己的常识当成世间常识的那一型吧。芙兰是平民所以可以从事低等职业，但自己的儿子是贵族，理当克尽身分高贵者的义务。我想他是在无意识当中有这样的歧视观念。而且他也认为所有人都该明白这个道理。

『喂，芙兰，不要不高兴啦。人家又没有恶意。』

（可是……）

现在回嘴只会把事情越弄越複杂，我得设法安抚芙兰才行。

『用料理争回这口气就好啦。』

（唔，也对。）

『是吧？我们做出用来比赛的最棒料理，然后让他尝尝。』

（知道了。我要让这家伙吃到最棒的咖哩，逼他下跪道歉。）

嗯，幸好芙兰天性不爱说话。竟然叫堂堂侯爵「这家伙」，还要他下跪……我看还是得让她学点常识才行。

之后，芙兰用完餐，就让人领她前往借宿的房间。是一间豪华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