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諜報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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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四日，星期六。

大概是觉得路很难走，所以出了车站之后，杜夫就一直同手同脚走路。

连接车站到驰田大学的这条路，被通称为《秀才路》，杜夫走到一半停下来，拭去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和样子，不适合这种场所，所以才会那么紧张吧！他把滑落到手臂上的肩背包往上拉，环顾四周。

抬头挺胸、一看就是优等生样子的高中生们，从左右两旁出现，并赶上杜夫。他们的外表挺拔，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头髮乱得跟刺猬一样，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制服。

「我似乎该打扮得更整齐些？」

杜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制服的钮扣扣到最上面。他模仿身边其他学生，也挺直腰桿试着走走看，但是才走不到十步，便觉得疲惫不堪，连肩膀都酸了起来。

随着越接近驰田，高中生的人数也越来越多。这些人好像事先说好了一样，脸上的表情通通一样——眼睛释放出锐利的光芒直视正前方，嘴巴呈一字状，深锁的眉宇问有几条垂直的皱纹。除此之外，眼睛下面有黑眼圈的学生，也不在少数。这当中也看得出来，有些人是和同学一起来的。但是他们和其他学生一样盯着行进方向前进，完全不和同学嘻笑交谈。

补习班所举办的驰田学院大学模拟考试，今天在全国十二个会场同时进行。东京地区的会场，在驰田学院大学。儘管只是模拟考试，但是空气中已瀰漫着紧张的气氛。这个时候就已经是这种气氛，到了真正考试那一天，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光是想像，就觉得恐怖，杜夫不由得甩甩头，将背脊蜷缩起来。

「椿井——。」

从后面传来声音。就算不回头，杜夫也知道后面是谁。那个会让他全身酥软、散发着像柠檬般酸甜香气的人，一定就是玲美。

「早安！」

杜夫一边意识到自己的脸变红了，一边生硬地举起右手。为什么？为什么会全身发烫到这种地步，他也不知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所以伸手擤鼻涕。

玲美的睫毛啪搭啪搭地眨个不停，用疑惑的表情凝视杜夫。

「你真的要参加今天的模拟考？」

「什么嘛！你不相信吗？」

杜夫嘟嘴。

「是……是驰田大学的模拟考喔！你真的没问题吗？」

「我参加驰田的考试很奇怪吗？」

虽然杜夫的嘴巴是这么说，但是在他心中，也觉得自己的确很奇怪。他很清楚，在这一群表情严肃的学生当中，自己明显地与众不同。

「为了我，还特地参加考试，真的很抱歉。」

看玲美低头致谢，杜夫赶忙摇头。

「是我自己要参加的，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只是参加好玩的。而且，如果能够趁模拟考试仔细观察这种氛围，到时候不是比较容易想出因应真正考试的对策吗？天童你集中精神考试就好，其他的我来，那些有的、没的，由我来调查。」

「真的谢谢你。」

玲美再一次把她那小小的头低下，而且低得比刚才更深。

「唉呦！不是跟你说，不要那么一本正经了吗！」

由于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所以杜夫一直抓着鼻头。

「我们是好朋友嘛！朋友有困难时，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的。」

很自然地，就从嘴里说出这段话。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杜夫慌忙掩住嘴巴。

「说的也是，谢谢你。」

玲美说完话，微微一笑。

「椿井能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玲美的视线离开杜夫，抬头仰望清澈的天空，如此喃喃自语。

「……什么？」

「这次的模拟考试，包括我在内，我们学校总共有二十多个人报考，大家都是头脑很好的人。我连一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其实很不安。因为有你陪我考试，我的勇气一下子大增了。」

「呵呵——。」杜夫用笑声掩饰难为情，

「快一点，走了，再拖拖拉拉就要迟到啰！」

杜夫转身，快速往前走去。

「你准考证号码，几号啊？」

杜夫大声询问跟在后面的玲美。

「一五九号。」

玲美毫不迟疑地回答。看来她是把准考证号码背起来了，由此可知，她一定很认真準备考试。

「一五九吗？一定有合格。嗯，有好兆头的数字，不是吗？」

「啊，真的耶！」

玲美扬起高兴的声音。光是这样，杜夫就觉得自己已经沉浸在幸福里。

「椿井你呢？」

「我，喔，我……。」

杜夫把手伸进侧背包旁边的口袋，拉出准考证。由于贴在准考证上面的相片，是由正下方往上拍，杜夫觉得很不帅，所以不想被玲美看到。

「五一四号。」

确认完准考证的号码后，杜夫立刻把它塞进位服胸前的口袋里。

「五一四，芙美子……是姐姐的名字耶！」

「啊！」杜夫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听玲美这么一说，发音真的很像。

「姐姐。姐姐果然在冥冥之中保护着我。」

玲美沉静的声音，沁入杜夫的身体里。

「啊——是啊。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加油呢！」

「嗯，不过一五九号和五一四号，不在同一教室耶！」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反正就算我在同一教室，也帮不了什么忙。再说，隼人做的作弊工具超级无敌，不是吗？有了那个东西，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十月的段考以后，大家又碰了几次面磋商。这个集结众人智慧全新完成的秘密武器，不但失败机率几近于零，而且不管什么考试，都能接近满分，可说是完美无缺的作弊工具，而这次的模拟考试，其实还兼有测试这个秘密武器是不是能够正常运作的目的。

十字路口转个弯，眼前可以看到驰田学院的巨大石门。再往前，驰田的象徵——有着尖尖屋顶的大讲堂耸立在那里。看到这个建筑物，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突然高涨起来。

穿过正门，立刻出现那种在车站或游乐园可以看到的自动出入闸门。就像在《考试简章》里面记载的一样，考生只要把准考证往有红色正方形的标誌上一覆盖，妨碍通行的横杆立刻转动，然后考生就可以进入园区。

传说中很难侵入的驰田学院，居然简简单单就能进去，杜夫觉得有点扫兴。就连平常站在校门口确认身份，以防借用他人ID卡进入校园的警卫，今天也不见蹤影。大概因为今天有很多高中生来考试，一下子拨不出那么多的人力吧！

「如果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进入校园，干嘛还特地来当驰田的学生？」

杜夫对着正在通过闸口的玲美这么唠叨。

「像这种机会，一年没有几次。而且我们可以进去的地方，只有被指定为考试会场的上课教室而已。除此之外，其他上课教室或是教职员大楼，如果没有学生证，一样还是进不去的——。」

突然问，玲美把话停住。杜夫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看着她。玲美凝视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她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缺乏魅力的中年男子身上。杜夫对自己的视力，一向非常有自信，他清楚地看到那名头髮整个往后梳的男子，一边神经质地抚摸着修剪得非常整齐的鬍子，一边把另外一手伸进口袋里找东西。

虽然和那个男性距离有五十公尺以上，但是杜夫还是看得很清楚，那名男子的西装很皱，皱到让人想上前询问：你是怎么折衣服的，怎么能把衣服搞出这么多的皱摺？

「……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杜夫询问玲美。玲美的视线依然牢牢固定在中年男子身上，小小的嘴唇说了一些话。

「你说什么？」

玲美的声音太小，杜夫实在听不到，只好弯下腰，把耳朵凑近玲美的嘴边。

「咲田学……。」

她用彷彿就要消失的声音这么回答。

「什么——那家伙吗？」

杜夫赶紧重新再看一遍那个不起眼的男子。他从口袋里面拿出类似麵包的东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咲田学。

是天童芙美子想要修习的那门课程的教授。玲美之所以一定要成为驰田的学生，就是因为怀疑咲田研究室的铃村助理和芙美子的死亡有关连。

「这么说来，如果跟着这个家伙的后面走，是不是就会遇到那个女助理？」

「大概吧……。」

玲美的声音微微颤抖。

「只要追问助理，学姐的死因就能真相大白——。」

「可是……考试就要开始了。」

咲田教授在打了一个大呵欠以后，便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往大讲堂方向缓缓前进。

「那家伙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天童你专心去考试。」

杜夫这么说。

「你……你想要做什么？」

「追那家伙啊！」

「不行啦！这所大学的安全措施很严格，隼人之前不是有说过吗？我们拿的准考证，只能进考场的教室而已……。」

「可是你不觉得，眼睁睁让这个机会溜走很可惜吗？」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是……。」

「如果没有办法进入建筑物里面，我可以在外面监视。如果咲田教授的办公室是在那栋建筑物里面，那么我们要找的那个女的，也一定会出现。」

「可是，我们不知道铃村助理的长相，要怎么找呢？」

「到时候再想办法啦！」

考试的时间就要到了，应考的学生也开始浮动。就在一群人横过杜夫面前，急急忙忙往考场走去时，一瞬间，咲田教授从视线中消失。

「拖拖拉拉的，会错失良机。我走了，考试，加油喔！」

说了这些话的杜夫，跑步离开学校正门。

「椿井，你不参加模拟考试吗？」

听到玲美的问话，杜夫举起右手，就这样跑走了。就算阳刚在那里没有看到咲田教授，打从一开始，他也没有打算参加考试。他之所以要踏进驰田学院里面，是因为伟大的使命使然——收集下个月十九日举行的驰田学院大学教育学部入学考试的情报。

杜夫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喜欢的女同学，他曾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尾随过她。当时她和朋友聊得很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杜夫跟在后面。

虽然他顺利得知女同学的住家，但是对异性很晚熟的他，终究无法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结果连告白都没有，两个人就分别进入不同的高中。而他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不，他的初恋故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尾随咲田教授一事，比起当时跟蹤那个和朋友聊得很起劲的女同学简单多了。假日也是一大堆学生的校园里，虽然人很多，但是杜夫立刻找到咲田教授。咲田其实并没有比其他人高，也没有比其他人胖。明明是一般体型，穿的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西装，但为什么还是立刻被注意到？是因为有特殊的魅力吗？也没有。像这种其貌不扬，但是却非常突出的人，其实到处都有。像隼人就是这样的人。杜夫一边尾随着咲田教授，一边这么想。

自从立志将玲美送进驰田的四人小组成立之后，杜夫才越来越清楚隼人非凡的才能。他接二连三发明出来的作弊工具，总教人喜出望外，只能用「感动」两个字来形容。像是听到爱香说：「要是有可以照射『Black Light不可见光』的自动铅笔，会怎样呢？」他立刻就做出一般高中生绝对做不出的样品。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做出上面附有「QR显微解码」功能的自动铅笔，让众人更为惊艳。而为了这次的模拟考，他又完成技术更先进且安静无声的自动铅笔。到现在，杜夫都还搞不清楚这支自动铅笔的构造。

不用说，大家都看得出来，为了玲美做最多的，就是隼人。除此之外，爱香的好头脑，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和这样的两个人相比，我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的杜夫，实在抬不起头来。

他不像隼人那样，拥有出类拔萃的技术；也不像爱香那样，头脑那么好。之前的段考，他也是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想出声东击西法，以露骨的作弊方式来转移监考老师对玲美的注意。儘管如此，和隼人与爱香比较起来，他的帮忙实在微不足道。

我到底会什么？又能为玲美做些什么呢？

杜夫摇了摇不够好的脑袋瓜，苦思的结果，就是在这次模拟考试中帮忙观察敌情。能够堂堂正正进入驰田学院的机会，可说是绝无仅有，怎么能够白白让机会溜走？

就算是微不足道，也希望能多帮玲美一点。正因为如此，在校园里看到咲田教授的这个机会，绝对不能让它逃走。

晃晃蕩荡地跟在继续走着的咲田教授后面，杜夫的思绪又飞到另一个地方。

天童玲美。

她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人的呢？

——椿井能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就在刚刚，玲美对他说了这些话。

——因为有你陪我考试，我的勇气一下子大增了。

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了吗？我是不是想太多？

在几个月前，杜夫连想都没想过，自己能够和玲美这样毫无拘束地说话。如果期中考的前二周，没有在KTV前面遇到隼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但是随着越来越亲近，那不知缘由的痛苦，也一点一滴地加深。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想探求玲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真正原因的地步。焦躁的心情与日俱增，但是却始终理不出头绪。

从校门口一直到连接的步道，以龟速缓慢走着的咲田教授，突然弯进了小路。为了不要跟丢，杜夫小跑步紧迫在后。

玻璃围幕的全新建筑物，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幢如果盖在市中心，一定会被误认为是休閑娱乐场所的漂亮建筑物。然而往玻璃里面看去，并没有看到一起开心吃着东西的情侣们。看到的只有二公尺高以上的书架，以及在书架前认真读书的学生。建筑物门口有个大大的木板，上面用挺拔的毛笔字写着《教育学部图书馆》。

教授穿过自动门，身影消失在建筑物中。杜夫想要跟进去，但是自动门却不打开。他拿出准考证，往门旁的扫描器上一盖，却换来《无法认证》的女声电脑语音。

「喂！你在干什么？」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杜夫的肩膀，把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回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一位个子很高的女性。她的胸前挂着《图书馆管理员》的名牌。

「难不成，你是来参加考试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