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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开口,一直獃獃望着电子屏幕上一点一点减少的数字。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到底是别人的恶作剧,还是整人节目,这种讨论已经毫无意义了。眼前的现实就是,鱼住的尸体在那里。犯人制定的现实,他所制定的规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这一点已经不言自明了。
「我们把鱼住小姐的遗体处理一下吧。」
第一个提出建议的是雾切。
这位初中一年级的少女儘管目睹了焦黑的尸体,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跟雾切开始进行这项工作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其他人也过来帮忙了。
我们用餐桌的桌布把鱼住包起来,让她躺在大厅的角落里。
在回到食堂之前,雾切对着鱼住的遗体合起双手祈祷了一会儿,她闭着眼睛祈祷的侧脸无比纯洁。
我跟雾切一起回到食堂。
没人理会烧焦的餐桌,大家把椅子搬开,各自选了不同的位置坐下。室内还飘蕩着异样的味道,但窗子打不开,所以也没办法换气。
「喂,你们两个。」水无濑向我和雾切逼近。「别把巨款放到一边自己到处乱走啊,小心点儿。」
我跟雾切的登山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
这样啊……虽然没什么真实感,不过我现在是拥有一亿日元的。
我察看了一下登山包里面,东西都在。毕竟在大家的监视下,看来是没有人会顺手牵羊的。
「话说回来……这下事情可麻烦了。」茶下摸着棒球帽的帽檐说。「按照我的想法,这既不是CIA也不是NASA的阴谋,而是军工複合体乾的好事,这是军队的心理实验。我听说有一个机构正在研究人在极限状况下的行为心理……」
「什么军队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美军。」
茶下咧嘴一笑。
「啊?」水无濑皱起眉头说。「美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刚才那边那个眼镜妹侦探不是说了吗,他们收到了犯罪预告。虽然不知道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犯人到底是什么人,反正他已经开始按照预告上的内容行动了,这跟军队没关係。」
「那么关于这笔资金,你要怎么解释?」茶下指了指登山包。「这么巨大的金额,不是普通人一下子就能拿出来的……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组织在运作。」
真是一针见血。
如果没有组织的援助,这次的犯罪行为大概连计画都制定不了。
他们还不知道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这个组织存在,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呢。而我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又能不能理解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鸟屋尾不知道在问谁。「拍卖会好像已经开始了,要不要开始出价?」
「到晚上十点之前,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新仙说。「我们再讨论一会儿,到时再出价也不迟。」
「讨论?到底要讨论什么啊。」
「我认为大家应该齐心协力!」
我看準了这个好时机,从椅子上站起来发言说。
「你又来了啊,眼镜妹侦探。」
水无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
「是的,我又来了。关于这次的拍卖会,我也想过了,我认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能够一起平安无事地离开。」
「嘿,那要怎么做?」
「每一天我们按顺序轮流购买『侦探权』。当天成为侦探的人,到了晚上就到所有人的房间里转一圈,打开门锁,把大家一个一个集中起来。因为杀人魔是不能在侦探面前杀人的,所以这样就能防止犯罪发生。而且,轮流当侦探的话,就等于说我们互相保证彼此的生命安全,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叛徒了。」
「啊——,真是小鬼才会有的想法,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我就特别把钱拿出来讲一讲……假如当侦探的那个人用最低出价一百万元买下了『侦探权』,并且同样重複五次的话,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只用花费五百万元就行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保证可以拿到九千多万日元回家了啊。」
「你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杀?」水无濑指着我说。「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客房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结构,不过在侦探走遍所有房间之前,说不定杀人魔就已经把人杀了啊,这种可能性也有吧?侦探不是要走遍除自己房间之外的八个房间吗?那么第八个房间里的人不是相当危险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
「而且,就算大家轮流当侦探,九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可是一次都当不了侦探的啊?谁会愿意被排除在外?你自己愿意吗?」
「这、这个……」
「看吧,本来侦探要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保护的这个主意,根本谈不上安不安全。不是有规则说侦探也要遵守门禁吗?杀人魔不用遵守这条规则。也就是说,在晚上行动的时候,杀人魔可以抢先一步行动。」
这一步之差,或许就决定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而成为目标的人,或许就是自己。
只要有这么一丝可能性,就不能把保证绝对安全的「侦探权」拱手让给别人。
在拍卖会上,只要有这种心理作怪……那么「大家和睦相处」就是不可能的。
「看到鱼住是怎么被杀的之后,谁会乖乖把权利让给别人啊。」
水无濑用微弱的声音说。
没错,我们还没有从她的死造成的冲击当中恢複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一盘散沙,不可能会听指挥的。
「子弹好像是从墙后面发射的。」
头顶传来七村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在阳台上察看肖像画周围的情况了。
「画框下面开了一个小洞,这不是中弹的痕迹,应当把它当做发射口比较好吧。虽然我认为对方应该已经没有子弹了,不过各位还是小心点,注意不要进入射程。」
七村一边捲起袖子,一边从阳台上下来。
「真正的侦探先生,」美舟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拍卖会就算中止也没关係,请你把犯人抓住吧!我想回家!」
「真是个好主意,可爱的小姐。只要能把犯人抓住,也就没有必要参加什么拍卖会了。」
「你能抓住犯人?」
鸟屋尾站起来问。
然而七村摇了摇头。
「很遗憾,目前我还无法抓住犯人,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做。」
七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椅子上坐下了。
结果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没有一个人去出价。
人们不时看一眼时钟和其他人,似乎各自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跟雾切和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并肩坐在一起。
「剩下三个小时不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到出价的隔间里去啊。」
我向雾切说。
她用指尖碰触着自己编成三股辫的头髮,注视着地板。
「拍卖会不只是今天这一场……所以他们都在计算,要怎样才能减少损失,让自己连续拍下『侦探权』吧。」
雾切说。
「这样啊……毕竟只要有一天没有拍到『侦探权』,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被杀呢。」
「我赞成结姐姐大人你的意见。」
「嗯?」
「就是大家齐心协力的那个办法,在这种游戏中,虽然硬碰硬的办法乍一看只能让人觉得可笑,但是这其实也是一种战略。」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合作,说不定就会出现更多的破绽。」
「嗯,并且一定会有人不愿意合作的。」
「是啊……不惜杀死别人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我觉得这并不是野蛮的表现。而且我觉得,这也是生物的本能……」
「结姐姐大人你也是这种人吗?」
「谁知道呢……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啊。」
「我觉得现在就已经是这种时候了。」
雾切扑哧一笑,说道。
「啊,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
「不,你肯定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话说回来,结姐姐大人,你注意到没有?」
雾切漂亮地转换了话题。
「注意到什么?」
「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哦,这件事啊——呃,咦?」
我不由得大声叫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转向了我们,但他们只是露出很厌烦的神情,很快就对我们失去了兴趣。
「不,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啦。」我把脸凑近雾切,小声说,「你为什么这么想?有什么根据?」
「就是诺曼。那只是自动播放事先录下来的画面而已。如果犯人不在这里,而是在别处监视我们的话,那么他跟我们实时通信就可以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準确来说,不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不能。其中的原因就是,犯人跟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答案——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但是对于我们的反应,他不是做出了回应吗?」
「有意识地引导听众的反应,在对话中进行诱导,这是很简单的事情。真是的,姐姐大人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干、干吗突然这么说!反正我就是傻瓜啦!」
「你看,很容易就能引导你作出这种反应。接下来就要事先準备好对于这一反应的回答,比如说——你不要那么生气,结姐姐大人——诸如此类。」
「咦?咦?」
「我只是实际演示了一下诺曼的做法而已。」
「唔、嗯。感觉不是很明白,不过我大概懂了。」
「话说回来,诺曼说话的方式本来就很我行我素,很强硬,很多地方的应答都有些古怪。」
「是这样吗……」
「七村先生提问的时候很明显呢。也许他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特意提问的。」
说起来,我记得当时诺曼是在自顾自地说话,没有搭理七村的问题。
「大概控制播放和停止的遥控器还是藏在犯人身上的,不过更加複杂一些的操作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是怎么开枪击中鱼住小姐的?」
「应该是设置了自动发射装置吧。可能是墙后面有枪,也有可能并没有枪,只要有固定好的子弹、击打雷管的针和让针启动的弹簧状物体,就能够组成自动发射装置了。」
「这样啊……但是鱼住小姐在被击中之后为什么烧了起来呢?」
「我认为,这是为了在子弹打偏的情况下也能保证将鱼住小姐杀害,因而在她身上设置了点火装置。比如说吊坠、手錶、手机……」
「啊,说起来,她说过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是僱主指定的,是这里事先準备好的!」
「这样的话,也许就在衣服的某个地方设置了点火装置吧。衣服燃烧得那么突然和猛烈,看来应该是用什么易燃材料製作的。犯人一开始就打算在我们面前大张旗鼓地杀害女僕,以此拉开拍卖会的序幕。」
「他不惜花了这么多工夫,就是想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游戏吗……」
我抱着胳膊,逐一看向食堂里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谁是犯人——
「说起来,关于鱼住小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忘了跟你说。」
我想了起来,说道。
「什么事?」
「她其实是侦探。」
「……真的吗?」
就连雾切也吃了一惊。
「嗯,她给我看了侦探图书馆登记卡,那应该不是伪造的。DSC编号是『756』。」我压低声音。「她说,她为了一起跟赝品有关的诈骗案,正在追查鸟屋尾先生。」
「这样啊……」
雾切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她并没有专门把视线投向鸟屋尾。
「如果他就是犯人,那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一开始就杀害鱼住小姐了。正在追查自己的侦探是最麻烦的,所以他杀了鱼住小姐。」我灵机一动,说。「这次拍卖会的目的肯定也是大规模的诈骗……」
「那就奇怪了。『黑之挑战』的动机是对于犯罪者的复仇啊。」
「啊,你说得对。」
「鱼住小姐之所以被杀害,应该跟她的侦探身份没有关係。我想犯人大概也不知道她是侦探。」
鸟屋尾跟这次的「黑之挑战」没有关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