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
车库里迴响着雨点击打在水坑里的声响。
「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
美玲前辈在出口附近抬头望着天,这样说道。
壮亮也在旁边感叹地说着些什么,凝望着天空。
虽然基本节奏已经算是有点模样了,但时不时还是会乱掉的问题仍需攻克——不过在得到了美玲前辈的认可之后,今天打算向美玲前辈请教何为「过门」(注:亦称为加花)。
过门是通过段落与段落间的过渡而製造出「递进感」的重要技术……而对于只会打一些基本节奏的我而言,完全是未知的领域。
虽然美玲前辈说我都练了这么久了,只要稍微练习一下就没问题了,但是我在视频网站上看了一下大概的技巧,果然感觉还是很难。
「嘛,像个傻子一样抬头看天也没用了,还是练习吧」
美玲前辈拍了拍手,走到我身边来。
壮亮也背着自己的吉他包,坐到了旁边的吧台椅上。
由于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在后夜祭上演奏的曲目,所以今天要配合壮亮的吉他一起进行排练。
「其实也不用想得那么难的,你哪怕是连着敲好几下军鼓也能算是过门的」
美玲前辈给我做了几个过门的示範。不管看多少遍也好,她的手部动作都非常优美。没有多余地动作,声音听起来也非常有力。
「在还没到副歌的地方就把节奏给带起来也没什么用,所以曲子里的AB段衔接你不用勉强自己去打的。老实说,只要节奏没有乱掉就行了(注:AB段指的是一首歌里副歌前面的部分)」
在前辈的教导下,我渐渐掌握了跟基本节拍不同的打法。
而壮亮迎合着我的鼓声给我弹和弦。光是这样,不知为何我就已经有一种在演奏音乐的实感了,心情也变得畅快了许多。
「呀,比起前阵子要有模有样多了。这下绝对没问题的」
壮亮很是积极地这样鼓励着我。而被他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也真的能行了,还真是不可思议。
副歌前的过门跟副歌里的过门都是美玲前辈全部决定好打法之后教给我的。在这之前,我还没有把连敲军鼓和敲遍所有的嗵鼓给当做是重点去练习过,因此很是棘手……不过在几个小时的练习之后,我也开始敲得有模有样的了。(注:一套架子鼓里通常有两到三个嗵鼓,甚至更多)
「好了,稍微休息一下吧。结弦你让手腕好好放鬆一下,先歇会吧」
「好的……!」
「壮亮你也歇会吧,看你也弹了很久了」
「我还能继续弹哦」
「行了行了赶快去休息吧!等下在演出前弄出腱鞘炎来就不好笑了」
美玲前辈是那种该紧就紧该松就松的人,她不容分说地让我跟壮亮去休息了。
「轻音部那边的后辈也没人想学架子鼓,能像这样地去教新手我也是第一次……你还别说,出乎意料的有意思」
美玲前辈喝着运动饮料,笑了出来。
而我也莫名的有些高兴,朝她低下了头。
「前辈能这么细緻入微地教我,真的帮大忙了」
「哼,不过结弦你还是挺有教的价值的」
看到美玲前辈有些高兴地笑着这么说,壮亮不满地嘟起了嘴。
「我怎么感觉……结弦这小子很会骗人呢」
「诶……?没有吧」
「啊,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呢」
「对吧!」
美玲前辈也跟着一起戏耍我。
就在我面红耳赤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名越前辈小跑着走进了车库里。
「这雨也太大了!」
她这么念叨着,面带微笑地拂去了头上的雨水。
「哦——大伙都在呢」
名越前辈嬉笑着打量了我们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她今天也依旧穿着制服。这么说来,我来了她家这么多次,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穿私服。
「李咲啊。为啥你暑假也天天穿制服啊?」
这一疑问,下一秒就在美玲前辈口中问了出来,我多少有些惊讶。
名越前辈很是随性地摆了摆手,一脸麻烦地说道。
「为什么休息日还得花心思去挑衣服穿啊。穿制服也方便洗不是」
「干物女是吧」
「烦死了你。看我不爽的话就滚吧?」
虽然两人嘴上都很犀利,但我能听得出来这是她们之间一如既往的对话模式,里面是并无恶意的。
而且,前辈身穿制服的那副慵懒姿态,也跟一如既往的她非常吻合。
看着两位前辈在拌嘴,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可是身旁的壮亮,却有些紧张。
哦哦……我懂了,他是想再求一次名越前辈。
在我刚看穿他的小心思的时候,壮亮就已经开口了。
「那个……前辈,我果然还是希望你来当我们后夜祭的乐队贝斯手」
面对壮亮那下定决心的话语,瘫坐在沙发上的名越前辈却很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你好烦啊。都说了我不干了」
「求你了。贝斯手的人选我只能想到前辈你了」
「你满脑子想着一个差不多两年没摸过琴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从轻音部那里借个人就是了。那个叫汤岛的?他贝斯弹得比我还好呢。找他吧」
面对壮亮那发自内心的恳求,前辈却丝毫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明明以前弹贝斯弹得那么开心」
听到壮亮的小声嘀咕,名越前辈不屑地哼了声。
「你自己也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名越前辈如此断言之后,壮亮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带上了温度,就连我都能看得出来。
「前辈你之所以不再弹贝斯……!」
壮亮大声地吼叫着,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我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
「……都是因为市原雄悟对吧?」
他如此放言过后,我听到身边的美玲前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动摇不已,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眼睛,凝视着名越前辈。
我也追随着美玲前辈的视线,望向了名越前辈……我不由得背脊发凉。
名越前辈的表情里已经失去了任何温度。
而在那冰冷中……潜藏着明确的怒火。
可是,壮亮没有闭上嘴。
「那个人入狱之后,前辈你几乎就同时放弃了贝斯。因为自己喜欢的音乐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所以你……」
「喂」
名越前辈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壮亮愣住了。
她猛然从沙发上起身,抓住了壮亮的衣领。
「不準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名越前辈大声地嘶吼着,她的声音回蕩在车库里,就连墙壁都摇晃了起来。
时间彷彿停止了一般。
「……」
壮亮被名越前辈揪住衣领,狼狈不堪,嘴巴一张一合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名越前辈也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气之后撒开了手。
「…………抱歉」
前辈小声地道了歉,慢悠悠地向着车库门口走去。
「我不会再弹贝斯的了。你再怎么求我也没用的。所以还是死心吧」
抛下这么一句话,名越前辈走出了车库……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她关上房门的声音。
壮亮獃滞地伫立在原地。
我们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诶」
美玲前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饿了」
仅此一言。
然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请客,去吃饭吧,壮亮你也一起吧」
前辈向着壮亮这样搭话,可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呆立着。
「……真是的。走啦!」
前辈强行拿起了壮亮肩上的吉他,把它放回了琴包里。
然后再把琴包给挂回到壮亮肩膀上,用力地推着壮亮的后背。
「……好吧」
看到壮亮终于点了点头,美玲前辈这才安心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望向我之后,我也从椅子上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撑着伞走出车库,雨滴便在伞面上不停地用力拍打着,製造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在多少有些忧郁的心情下,我们回到车站附近,走进了一间家庭餐厅。
※
「……名越前辈她很憧憬市原雄悟这件事情,只要听过她的贝斯就知道的了」
我们在家庭餐厅里吃着东西,壮亮表情苦涩地这样说道。
「能把弹得跟市原雄悟这么像的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如果不是对他心存憧憬的话,是做不到那份上的」
我偷偷地瞄了美玲前辈一眼,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予以否认,只是静静地听着壮亮说话。
「前辈她真的很厉害,如果坚持下去的话,她一定能成为一个水平超凡的贝斯手。可是……自从市原雄悟被逮捕,从乐坛中销声匿迹之后,前辈也……」
这个冲击力有些过分强烈的词让我惊呼了起来。
「逮,逮捕……?」
我惊讶不已地如此重複了一遍,坐在对面的美玲前辈也点了点头。
「他杀人了,杀了跟自己同一个乐队的成员」
「诶……?」
「据说是在谈论乐队的将来时发生了口角,演变成冲突之后市原雄悟就勒住对方的脖子,将那个人杀掉了。这事当时还引起了轩然大波,结弦你都不知道吗?」
「嗯……我比较少看电视」
「这样」
美玲前辈虽然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有气无力的表情,但表情里染上了些许悲伤。
「市原雄悟是个很厉害的音乐家。我知道自己憧憬的人锒铛入狱会带来多大的打击。只是,也没必要为此放弃了自己的才能不是吗。不仅如此,现在的前辈已经一团糟了。她放弃了身边的一切,只是随心所欲地活在这世上……看到她那样……我真的很痛心」
壮亮表情很是苦涩地倾吐着心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很是疑惑。
平日里那个如此开朗的壮亮也会有着自己的烦恼,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展现出来……但是看到他如此痛苦地诉说着这些话,就连我自己都莫名地痛苦了起来。
「我明白壮亮你想表达的东西」
美玲前辈夹杂着叹息这样说道。
「我也不是不懂你有什么感受……只是,我是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如此痴迷贝斯的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