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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紫兒

作者:紫式部 字数:9702 更新:2022-11-08 22:02:18

<small>㊟ 本回写源氏十八岁暮春至初冬之事。</small>

源氏公子患疟疾,千方百计找人念咒,画符,诵经,祈祷,总不见效,还是常常发作。有人劝请道:「北山某寺中有一个高明的修道僧。去年夏天疟疾流行,别人念咒都无效,只有此人最灵,医好的人不计其数。此病缠绵下去,难以治疗,务请早日一试。」源氏公子听了这话,便派使者到北山去召唤这修道僧。修道僧说:「年老力衰,步履艰难,不能走出室外。」使者反命,源氏公子说:「那么,没有办法,让我微行前去吧。」便带了四五个亲随,在天色未明时向北山出发了。

此寺位在北山深处。时值三月下旬,京中花事已经阑珊,山中樱花还是盛开。入山渐深,但见春云叆叇,妍丽可爱。源氏公子生长深宫,难得看到此种景色,又因身份高贵,不便步行远出,所以更加觉得珍奇。这寺院所在之地,形势十分优胜:背后高峰矗天,四周岩石环峙。那老和尚就住在这里面。源氏公子走进寺内,并不说出姓名,装束也十分简朴。然而他的高贵风采瞒不过人,那老和尚一见,吃惊地说:「这定是昨天召唤的那位公子了。有劳大驾,真不敢当!贫僧今已脱离尘世,符咒祈祷之事,早已遗忘,何劳屈尊远临?」说着,笑容满面地看着源氏公子。这真是一位道行极高的圣僧。他便画符,请公子吞饮,又为诵经祈祷。此时太阳已经高升,源氏公子便步出寺外,眺望四周景色。这里地势甚高,俯瞰各处僧寺,历历在目。附近一条曲折的坡道下面,有一所屋宇,也同这里一样围着茅垣,然而样子十分清洁,内有齐整的房屋和迴廊,庭中树木也颇饶风趣。源氏公子便问:「这是谁住的屋子?」随从人答道:「公子所认识的那位僧都,就住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了。」公子说:「原来是有涵养的高僧居住之处,我这微行太不成样子啊。也许他已经知道我到此了。」但见这屋子里走出好几个很清秀的童男童女来,有的汲凈水<sup>㊟</sup>,有的採花,都看得清楚。随从人相与閑谈:「那里有女人呢。僧都不会养着女人吧。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有的走下去窥探,回来报道:「里面有漂亮的年轻女人和女童。」

<small>㊟ 供在佛前的清水,叫做凈水。</small>

源氏公子回进寺内,诵了一会经,时候已近正午,担心今天疟疾是否发作。随从人说:「请公子到外边去散散心,不要惦记那病吧。」他就出门,攀登后山,向京城方面眺望。但见云霞瀰漫,一望无际;万木葱茏,如烟如雾。他说:「真像一幅图画呢。住在这里的人,定然心旷神怡,无忧无虑的了。」随从中有人言道:「这风景还不算顶好呢。公子倘到远方去,看看那些高山大海,一定更加开心,那才真像美丽的图画。就东部而言,譬如富士山,某某岳……」也有人将西部的某浦、某矶的风景描摹给公子听。他们谈东说西,好让公子忘了疟疾。

有一个随从,名叫良清的,告诉公子道:「京城附近播磨国地方有个明石浦,风景极好。那地方并无何等深幽之趣,只是眺望海面,气象奇特,与别处迥不相同,真是海阔天空啊!这地方的前国守现在已入佛门,他家有个女儿,非常宝爱。那邸宅实在宏壮之极!这个人原是大臣的后裔,出身高贵,应该可以发迹。可是脾气古怪得很,对人落落不群。把好好的一个近卫中将之职辞去,申请到这里来当国守。岂知播磨国的人不爱戴他,有点看不起他。他便叹道:『教我有何面目再回京城!』就此削髮为僧了。既然遁入空门,应该迁居到深山才是,他却住在海岸上,真有些儿乖僻。在这播磨地方,宜于静修的山乡多得很。大概他顾虑到深山中人迹稀少,景象萧条,年轻的妻女住在那里害怕;又因为他有那所如意称心的邸宅,所以不肯入山吧。前些时我回乡省亲,曾经前去察看他家光景。他在京城虽然不能得意,在这里却有广大的土地,建造着那么壮丽的宅院。虽说郡人看他不起,但这些家产毕竟都是靠国守的威风而置备起来的。所以他的晚年可以富足安乐地度过,不须操心了。他为后世修福,也很热心。这个人当了法师反而交运了。」

源氏公子问道:「那么那个女儿怎么样?」良清说:「相貌和品质都不坏。每一任国守都特别看中她,郑重地向她父亲求婚。可是这父亲概不允诺,他常常提起他的遗言,说:『我身一事无成,从此沉沦了。所希望者,只此一个女儿,但愿她将来发迹。万一此志不遂,我身先死了,而她盼不到发迹的机缘,还不如投身入海吧。』」源氏公子听了这话颇感兴味。随从者笑道:「这个女儿真是宝贝,要她当海龙王的王后,志气太高了!」报告这件事的良清,是现任播磨守的儿子,今年已由六位藏人晋爵为五位了。他的朋辈议论道:「这良清真是个好色之徒,他打算破坏那和尚的遗言,将这女儿娶作妻子,所以常去窥探那家情况。」有一人说:「哼,说得这么好,其实恐怕是个乡下姑娘吧!从小生长在这种小地方,由这么古板的父母教养长大,可想而知了!」良清说:「哪里!她母亲是个有来历的人,交游极广,向京城各富贵之家雇来许多容貌姣好的青年侍女和女童,教女儿学习礼仪,排场阔绰得很呢。」也有人说:「不过,倘使双亲死了,变成孤儿,怕不能再享福了吧。」源氏公子说:「究竟有什么心计,因而想到海底去呢?海底长着水藻,风景并不好看呢。」看来他对这件事很关心。随从人便体察到公子的心情,他们想:「虽然只是一个乡下姑娘,但我们这位公子偏好乖僻的事情,所以用心听在耳朵里了。」

回进寺里,随从人稟告:「天色不早了,疟疾看来已经痊癒。请早早回驾返京。」但那老僧劝道:「恐有妖魔附缠贵体,最好今夜再静静地在此诵经祈祷一番,明天回驾,如何?」随从人都说:「这话说得是。」源氏公子自己也觉得这种旅宿难得经验到,颇感兴味,便说:「那么明天一早动身吧。」

春天日子很长,源氏公子旅居无事,便乘暮霭沉沉的时候,散步到坡下那所屋宇的茅垣旁边。他叫别的随从都回寺里去,只带惟光一人。向屋内窥探一下,正好窥见向西的一个房间里供着佛像,一个修行的尼姑把帘子捲起些,正在佛前供花。后来她靠着室中的柱子坐下,将佛经放在一张矮几上,十分辛苦地念起经来。看她的样子,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年纪约有四十光景,肤色皙白,仪态高贵,身体虽瘦,而面庞饱满,眉清目秀。头髮虽已剪短<sup>㊟</sup>,反比长发美丽得多,颇有新颖之感,源氏公子看了觉得很愉快。尼姑身旁有两个相貌清秀的中年侍女,又有几个女孩走进走出,正在戏耍。其中有一个女孩<sup>㊟</sup>,年约十岁光景,白色衬衣上罩着一件棣棠色外衣,正向这边跑来。这女孩的模样,和以前看到的许多孩子完全不同,非常可爱,设想将来长大起来,定是一个绝色美人。她的扇形的头髮披展在肩上,随着脚步而摆动。由于哭泣,脸都揉红了。她走到尼姑面前站定,尼姑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了?和孩子们吵架了么?」两人的面貌略有相似之处。源氏公子想:「莫非是这尼姑的女儿?」但见这女孩诉说道:「犬君<sup>㊟</sup>把小麻雀放走了,我好好地关在熏笼里的。」说时表示很可惜的样子。旁边一个侍女言道:「这个粗手粗脚的丫头,又闯祸了,该骂她一顿。真可惜呢!那小麻雀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近来越养越可爱了。不要被乌鸦看见才好。」说着便走出去。她的头髮又密又长,体态十分轻盈。人们称她「少纳言乳母」,大概是这女孩的保姆。尼姑说:「唉!不懂事的孩子!说这些无聊的话!我这条性命今天不知道明天,你全不想想,只知道玩麻雀。玩弄生物是罪过的,我不是常常对你说的么?」接着又对她说:「到这里来!」那女孩便在尼姑身旁坐下。女孩的相貌非常可爱,眉梢流露清秀之气,额如敷粉,披在脑后的短髮俊美动人。源氏公子想道:「这个人长大起来,多么娇艳啊!」便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继而又想:「原来这孩子的相貌,非常肖似我所倾心爱慕的那个人<sup>㊟</sup>,所以如此牵惹我的心目。」想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small>㊟ 当时尼姑并不剃光头,但把头髮剪短。</small>

<small>㊟ 此女孩即紫儿,后称紫姬。</small>

<small>㊟ 犬君是一个小丫鬟的名字。</small>

<small>㊟ 指藤壶妃子。</small>

那尼姑伸手摸摸她的头髮,说:「梳也懒得梳,却长得一头好头髮!只是太孩子气,真教我担心。像你这样的年纪,应该懂事了。你那死了的妈妈十二岁上失去父亲,这时候她什么都懂得了。像你这样的人,我死之后怎样过日子呢?」说罢,伤心地哭起来。源氏公子看着,也觉得伤心。女孩虽然年幼无知,这时候也抬起头来,悲哀地向尼姑注视。后来垂下眼睛,低头默坐。铺在额上的头髮光彩艳丽,非常可爱。尼姑吟诗道:

「<small> 剧怜细草生难保,</small>

<small>  薤露将消未忍消。</small>」<sup>㊟</sup>

<small>㊟ 细草比喻紫姬,薤露比喻尼姑自己。薤露即草上之露。</small>

正在一旁的一个侍女听了深受感动,挥泪答诗:

「<small> 嫩草青青犹未长,</small>

<small>  珍珠薤露岂能消?</small>」

此时那僧都从那边走来了,对尼姑说:「在这屋里,外边都窥得见。今天你为什么偏偏坐在这里呢?我告诉你:山上老和尚那里,源氏中将来祈病了,我此刻才得知呢。他此行非常秘密,我全不知道。我住在这里,却不曾过去请安。」尼姑说:「呀,怎么好呢!我们这种简陋的模样,恐怕已被他的随从窥见了!」便把帘子放下。但闻僧都说:「这位天下闻名的光源氏,你想拜见一下么?风采真美丽啊!像我这样看破了红尘的和尚,拜见之下也觉得世虑皆忘,却病延年呢。好,让我送个信去吧。」便听见他的脚步声。源氏公子深恐被他看见,连忙回寺。他心中想:「今天看到了可爱的人儿了。世间有这等奇遇,怪不得那些好色之徒要东钻西钻,去找寻意想不到的美人。像我这样难得出门的人,也会碰到这种意外之事。」他对此事颇感兴趣。继而又想:「那个女孩相貌实在俊美。不知道是何等样人。我很想要她来住在身边,代替了那个人<sup>㊟</sup>,朝朝夜夜看着她,求得安慰。」这念头很深切。

<small>㊟ 指藤壶妃子。</small>

源氏公子躺下休息。其时僧都的徒弟来了,把惟光叫出去,向他传达僧都的口信。地方狭小,不待惟光转达,源氏公子已经听到。但闻那徒弟说:「大驾到此,贫僧此刻方始闻知,应该倒屣前来请安。但念贫僧在此修行,乃公子所素知,今公子秘密微行,深恐不便相扰,因此未敢前来。今宵住宿,应由敝寺供奉,乞恕简慢。」源氏公子命惟光转复道:「我于十余日前忽患疟疾,屡屡发作,不堪其苦。经人指示,匆匆来此求治。因念此乃德隆望重之高僧,与普通僧众不同,万一治病不验,消息外传,更是对他不起。有此顾虑,所以秘密前来。我此刻即将到尊处访问。」徒弟去后,僧都立刻来了。这僧都虽然是个和尚,但人品甚高,为世人所敬仰。源氏公子行色简陋,被他见了觉得不好意思。僧都便将入山修行种种情况向公子叙述。随后请道:「敝处也是一所草庵,与此间无异;只是略有水池,或可聊供清赏。」他恳切地邀请。源氏公子想起这僧都曾经对那不相识的尼姑夸奖自己容貌之美,觉得不好意思前往。但他很想知道那可爱的女孩的情况,便决心前去投宿了。

果如僧都所言:此间草木与山上并无不同,然而布置意匠巧妙,另有一般雅趣。这时候没有月亮,庭中各处池塘上点着篝火,吊灯也点亮了。朝南一室,陈设十分雅洁。不知哪里飘来的香气<sup>㊟</sup>沁人心肺,佛前的名香也到处瀰漫,源氏公子的衣香则另有一种佳趣。因此住在内室中的妇女都很兴奋。僧都为公子讲述人世无常之理,以及来世果报之事。源氏公子想起自己所犯种种罪过,不胜恐惧。觉得心中充塞了卑鄙无聊之事,此生将永远为此而忧愁苦恨,何况来世,不知将受何等残酷的果报!想到这里,他也欲模仿这僧都入山修行了。然而傍晚所见那女孩的面影,历历在心,恋恋不忘。便问道:「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我曾经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向你探问此事。想不到今天应验了。」

<small>㊟ 中古时代贵族人家有来客时,于别室焚香,或将香炉藏在隐处,使来客但闻香气,不见香源。</small>

僧都笑道:「这个梦做得很蹊跷!承公子下问,理应如实奉答,但恐听了扫兴。那位按察大纳言已经故世多年了。公子恐怕不认识这个人吧。他的夫人是我的妹妹。大纳言故世之后,这妹妹便出家为尼。近来她患病,因我不住京城,閑居在此,她便来依靠,也在此间修行。」公子又揣度着问:「听说这位按察大纳言有个女儿,她现在……啊,我并非出于好奇之心,却是正经地探问。」僧都答道:「他只有一个女儿,死了也有十来年了吧。大纳言想教这女儿入宫,所以悉心教养,无微不至。可惜事与愿违,大纳言就此去世。这女儿便由做尼姑的母亲一人抚养长大。其间不知由何人拉拢,这女儿和那位兵部卿亲王<sup>㊟</sup>私通了。可是兵部卿的正夫人出身高贵,嫉妒成性,屡次谴责,百般恐吓,使这女儿不得安居,郁郁不乐,终于病死了。『忧能伤人』这句话,我在亲身见闻中证实了。」

<small>㊟ 此兵部卿亲王是藤壶妃子之兄。兵部卿和藤壶妃子同是后妃所生,故称为亲王。</small>

源氏公子猜度:「那么,那女孩是这女儿所生的了。」又想:「这样看来,这女孩是兵部卿亲王的血统,是我那意中人的侄女,所以面貌相像。」他觉得更可亲了。接着又想:「这女孩出身高贵,品貌又端丽,幼年毫无妒忌之心,对人容易投合,我可随心所欲地教养她长大起来。」他想明确这女孩的来历,又探问:「真不幸啊!那么这位小姐有没有生育呢?」僧都答道:「病死之前生了一个孩子,也是女的,现在靠外婆抚养。但这老尼姑残年多病,照料这外孙女不免辛劳,常常叹苦呢。」源氏公子想:果然不错!便进一步开言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相烦向老师姑商量,将这女孩託付与我抚养?我虽已有妻室,但因我对人生另有见解,与这妻子不能融洽,经常独居一室。但恐你等将我看做寻常之人,以为年龄太不相称,此事不甚妥当吧?」

僧都答道:「公子此言,实在令人感激!可是这孩子年纪太小,全不懂事,恐怕做公子的游戏伴侣也还不配呢。但凡女子,总须受人爱抚,方能成人。惟贫僧乃方外之人,此种事情不能详谈,且待与其外祖母商议之后,再行稟复。」这僧都语言冷淡,态度古板,年轻的源氏公子听了这话觉得难以为情,便不再谈下去。僧都说道:「此间近正安设佛堂,须做功德。今天初夜诵经尚未结束。结束之后,当即前来奉陪。」说罢,便上佛堂去了。

源氏公子正在烦恼之际,天忽降下小雨,山风吹来,寒气逼人,瀑布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其中夹着断断续续的诵经声,其声含糊而凄凉。即使是冥顽不灵之人,处此境地亦不免悲伤,何况多情善感的源氏公子。他左思右想,愁绪万斛,不能成眠。僧都说初夜诵经,其实夜已很深。内屋里的妇女分明尚未就寝。她们虽然行动小心谨慎,但是念珠接触矮几之声<sup>㊟</sup>隐约可闻。听到衣衫窸窣之声,更觉得优雅可亲。房间相去不远。源氏公子便悄悄地走到这房间门前,将围在外面的屏风稍稍推开,拍响扇子,表示招呼。里面的人料想不到,但也不便置若罔闻,便有一个侍女膝行<sup>㊟</sup>而前。到得门口,又倒退两步,惊诧地说:「咦!怪哉,我听错了吧。」源氏公子说:「有佛菩萨引导,即使暗中也不会走错。」这声音多么温柔优雅!那侍女觉得自己的声音相形见绌,不敢回话了。终于答道:「请问公子欲见何人,幸蒙开示。」源氏公子说:「今日之事,过分唐突,难怪你惊诧。须知:

<small>㊟ 日本人是席地而坐的,坐时一肘靠在矮几上,故念珠可以触碰矮几。</small>

<small>㊟ 日本女人坐时双膝下跪,坐在脚跟上。所以膝行甚便,与中国人的膝行意义不同。</small>

<small>  自窥细草芳姿后,</small>

<small>  游子青衫泪不干。</small>

可否相烦通报一声?」侍女答道:「公子明知此间并无可接受此诗之人,教我向谁通报呢?」公子说:「我呈此诗,自有其理,务请谅解!」侍女不得已,入内通报了。那老尼姑想:「啊,这源氏公子真是个风流人物。他以为我家这孩子已经知情懂事了么?可是那『细草』之句他何由知道呢?」她怀着种种疑虑,心情缭乱。但久不答诗是失礼的,便吟道:

「<small> 游人一夜青衫湿,</small>

<small>  怎比山人衲裰寒?</small>

我等的眼泪永远不干呢。」

侍女便将此答诗转达源氏公子。公子说:「如此间接传言通问,我从未经历,颇感不惯。但愿乘此良机,拜见一面,郑重申诉。不胜惶恐待命之至。」侍女反报,老尼姑说:「公子想必有所误解了。我觉得很难为情,对这位高贵人物,教我怎么回答呢?」众侍女说:「若不会面,深恐见怪。」老尼姑说:「说得有理。我若是年轻人,确有不便之处;老身何必迴避?来意如此郑重,甚不敢当。」便走到公子近旁。源氏公子开言道:「小生唐突奉访,难免轻率之罪!但衷心耿耿,并无恶意。我佛慈悲,定蒙鑒察。」他看见这老尼姑道貌岸然,气度高雅,心中不免畏缩,要说的话,急切不能出口。老尼姑答道:「大驾降临,真乃意外之荣幸。复蒙如此不吝赐教,此生福缘非浅!」源氏公子说:「闻尊处有无母之儿,小生愿代其母,悉心抚育,不知能蒙惠许否?小生孩提之年,即失慈亲,孤苦度日,以至于今。我俩同病相怜,务请视为天生良伴。今日得仰尊颜,实乃难得之良机。因此不揣冒昧,罄吐愚诚。」老尼姑答道:「公子此意,老身不胜感激。惟恐传闻失实,甚是遗憾。此间确有一无母之儿,依靠此衰朽之老身艰辛度日。但此儿年尚幼稚,全不解事。即使公子气度宽宏,亦决难容忍。为此未敢奉命。」源氏公子说:「凡此种种,小生均已详悉,师姑不须挂念。小生恋慕小姐,用心非寻常可比,务求谅鑒。」老尼姑以为年龄太不相称,公子不知,故发此言。因此并不开诚答覆。此时僧都即将来到,源氏公子说:「罢了。小生已将心事陈明,心里就踏实了。」便将屏风拉上,回进室内。

将近破晓,佛堂里朗诵「法华忏法」<sup>㊟</sup>的声音,和山风的吼声相呼应,倍觉庄严。其中又混着瀑布声。源氏公子一见僧都,便赋诗道:

<small>㊟ 《法华经》是佛经之一。演诵《法华经》的仪式作法,叫做「法华忏法」。</small>

「<small> 浩蕩山风吹梦醒,</small>

<small>  静听瀑布泪双流。</small>」

僧都答诗道:

「<small> 君闻风水频垂泪,</small>

<small>  我老山林不动心。</small>

想是听惯了之故吧?」天色微明,朝霞绮丽。山鸟野禽,到处乱鸣。不知名的草木花卉,五彩斑斓,形如铺锦。麋鹿出游,或行或立。源氏公子看了这般景色,颇感新奇,浑忘了心中烦恼。那老僧年迈力衰,行动困难,但也勉为其难,下山来替公子作护身祈祷。他念陀罗尼经文<sup>㊟</sup>,那嘶哑的声音从零落的牙齿缝隙中发出,异常微妙而庄严。

<small>㊟ 陀罗尼是佛语,意思是总持,即具足众德。</small>

京中派人前来迎接,庆祝公子疟疾痊癒。宫中的使者也来到了。僧都办了俗世所无的果物,又穷搜远采,罗致种种珍品,为公子送行。他说:「贫僧立下誓愿,今年不出此山,因此未能远送。此次匆匆拜见,反而增人离思。」便向公子献酒。公子答道:「此间山水美景,使我恋恋不捨。只因父皇远念,我心惶恐,理应早归。山樱未谢之时,当再前来访晤。

<small>  归告宫人山景好,</small>

<small>  樱花未落约重游。</small>」

此时公子仪态优美,声音也异常清朗,见者无不目眩神往。僧都答诗道:

「<small> 专心盼待优昙华<sup>㊟</sup>,</small>

<small>  山野樱花不足观。</small>」

<small>㊟ 优昙华是佛经中一种想像的花,每隔三千年,佛出世时,开花一次。此处用以比喻源氏。</small>

源氏公子笑道:「这花是难得开的,不容易盼待吧。」老僧受了源氏公子赏赐的杯子,感激涕零,仰望着公子吟道:

「<small> 松下岩扉今始启,</small>

<small>  平生初度识英姿。</small>」

这老僧奉赠公子金刚杵<sup>㊟</sup>一具,以为护身之用。僧都则奉赠公子金刚子数珠<sup>㊟</sup>一串,是圣德太子<sup>㊟</sup>从百济取得的,装在一只也是从百济来的中国式盒子里,盒子外面套着镂空花纹袋子,结着五叶松枝。又奉赠种种药品,装在绀色琉璃瓶中,结着藤花枝和樱花枝。这些都是与僧都身份相称的礼物。

<small>㊟ 金刚杵是密教用的佛具之一,用金属制,状似匕首,两端尖锐。</small>

<small>㊟ 金刚子是印度产的一种乔木,其果实之核可作数珠。</small>

<small>㊟ 圣德太子(公元574—622年)是推古天皇的太子,曾努力输入外国文化,提倡佛教。</small>

源氏公子派人到京中去取来种种物品,自老僧以至诵经诸法师,皆有赏赐。连当地一切人夫童僕都受得布施。正在诵经礼佛,準备回驾之时,僧都进入内室,将源氏公子昨夜委託之事详细转达老尼姑。老尼姑说:「不论是否,目下未便草草答覆。倘公子果有此意,也须过四五年再作道理。」僧都如实转告,公子郁郁不乐,便派僧都身边的侍童送诗与老尼姑:

「<small> 昨宵隐约窥花貌,</small>

<small>  今日游云不忍归。</small>」

老尼姑答诗云:

「<small> 怜花是否真心语?</small>

<small>  且看游云幻变无。</small>」

趣致高超优雅,却故作随意挥洒之笔。

源氏公子正欲命驾启程之际,左大臣家众人簇拥着诸公子前来迎接了。众人说:「公子没有说明到什么地方去,原来在此!」公子所特别亲近的头中将及其弟左中弁,以及其他诸公子,先后来到。他们恨恨地对源氏公子说道:「这等好去处,你没有约我们同来取乐,太无情了!」源氏公子道:「此间花荫景色甚美,若不稍稍休憩而匆匆归去,未免遗憾。」便相将在岩石荫下青苔地上环坐,举杯共饮。一旁山泉轻泻,形成瀑布,饶有佳趣。头中将探怀取出笛来,吹出一支清澄的曲调。左中弁用扇子按拍,唱出催马乐「闻道葛城寺,位在丰浦境……」之歌<sup>㊟</sup>。这两人都是矫矫不群的贵公子。而源氏公子病后清减,倦倚岩旁,其丰姿之秀美,盖世无双,使得众人注视,目不转睛。有一个随从吹奏筚篥,又有吹笙的风流少年。僧都亲自抱了一张七弦琴来,对公子说:「务请妙手操演一曲,如蒙俯允,山鸟定当惊飞。」他恳切地劝请。源氏公子说:「心绪紊乱,深恐不能成声。」但也适当地弹了一曲,然后偕众人一同上道。

<small>㊟ 催马乐《葛城》全文:「闻道葛城寺,位在丰浦境。寺前西角上,有个榎叶井。白玉沉井中,水底深深隐。此玉倘出世,国荣家富盛。」见《续日本纪》。</small>

公子去后,此间无知无识的僧众及童孺,也都伤离惜别,叹息流泪;何况寺中老尼姑等人,她们从来不曾见过如此俊秀的美男子;相与讚歎道:「这不像个尘世间的人。」僧都也说:「唉,如此天仙化人,而生在这秽浊扶桑的末世,真乃何等宿缘!想起了反而令人心悲啊!」便举袖拭泪。那女孩的童心中,也赞慕源氏公子的美貌。她说:「这个人比爸爸还好看呢!」侍女们说:「那么,姑娘做了他的女儿吧!」她点点头,彷彿在想:「若得如此,我真高兴!」此后每逢弄玩具娃娃或画画,总是假定一个源氏公子,替他穿上美丽的衣服,真心地爱护他。

且说源氏公子回京,首先入宫参见父皇,将日来情状稟告。皇上看见公子消瘦了许多,甚是担心,便探问老僧如何祈祷、治病,如何奏效等情况。公子一一详细复奏。皇上说:「如此看来,此人可当阿闍梨了。他的修行功夫积得如此之深,而朝廷全未闻知。」对这老僧十分重视。此时左大臣入宫觐见。他见了源氏公子,对他说道:「本来我也想到山中迎接,听说公子是微行的,恐有不便,因此未果。今后当静静地休息一两天。」接着又说:「现在我就送你回邸吧。」源氏公子不想赴葵姬家,但情不可却,只得退朝前往。左大臣将自己的车子给源氏公子乘坐,自己坐在车后。源氏公子体察左大臣如此体贴入微的一片苦心,心中不胜抱歉。

左大臣家知道源氏公子即将返邸,早有準备。源氏公子久不到此,但见洞房清宫,布置得犹如玉楼金屋,万般用品,无不齐备。但葵姬照例躲避,并不立刻出来迎接。经左大臣百般劝诱,好容易出来相见。然而只是正襟危坐,身体一动也不动。端正严肃,犹如故事画中的美女。公子想道:「我想罄谈胸中观感,或叙述山中见闻,但愿有人答应,共同欣赏才好。可是这个人不肯开诚解怀,一味疏远冷淡。相处年月越久,彼此隔阂越深,真教人好生苦闷!」便开言道:「我希望看到你偶尔也能有家常夫妇亲睦之相,至今未能如愿。我近日患病,痛苦难堪。你对我绝不理睬,向来如此,原不足怪,但心中不免怨恨。」葵姬过了一会才答道:「你也知道不理睬是痛苦的么?」说着,向他流目斜睇,眼色中含有无限娇羞,颜面上显出高贵之美。公子说:「你难得说话,一开口就教人吃惊。『不理睬是痛苦的』,是情妇说的话,我们正式夫妻是不该说的。你一向对我态度冷淡,我总希望你回心转意,曾经用尽种种方法。可是你越来越嫌恶我了。罢了罢了,只要我不死,且耐性等候吧。」说罢,便走进寝室去了。但葵姬并不立刻进去。公子已经倦于谈话,叹息数声,便解衣就寝。心绪不快,不欲再与葵姬交语,便装作想睡的样子,却在心中寻思世间种种事情。

他想:「那个细草似的女孩,长大起来一定非常可爱。但老尼姑以为年龄不称,也是有理之言。现在要向她求爱,倒是一件难事。我总得想个法子,轻鬆愉快地将她迎接到这里来看着她,可以朝朝暮暮安慰我心。她的父亲兵部卿亲王,品貌的确高尚优美。但并无艳丽之相。何以此人生得如此艳丽,使人一望而知其为藤壶妃子的同族呢?想是同一母后血统之故吧?」因有此缘,更觉恋恋不捨,便呕心沥血地考虑办法。

次日,源氏公子写信给北山的老尼姑。另有一信给僧都,也约略谈及此事。给老尼姑的信中说道:「前日有请,未蒙惠允。因此惶恐,不敢详诉衷情,实甚遗憾。今日专函问候。小生此心,实非寻常之人可比。倘蒙俯察下怀,三生有幸。」另附一张打成结的小纸,上面写道:

「<small> 山樱倩影萦魂梦,</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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