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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少女

作者:紫式部 字数:13435 更新:2022-11-08 22:02:46

<small>㊟ 本回写源氏三十三岁夏天至三十五岁秋天之事。</small>

岁历更新,匆匆已届三月,藤壶母后周年忌辰过去了,朝野臣民都除去丧服,改穿常装。到了四月一日的更衣节上,满朝衣冠都像花团锦簇一般了。四月中旬的酉日,举行贺茂祭时,天色也很明朗鲜丽,只有前斋院槿姬依旧孤居寂处,悒悒寡欢。庭前的桂树蒙着初夏的熏风,欣欣向荣,青青可爱。青年侍女们看见了,都回思小姐当斋院那年举行贺茂祭时的情状,不胜恋恋<sup>㊟</sup>。源氏内大臣来信问候说:「今年斋院父丧期满,该除服了。贺茂祭祓禊之时,心情定然舒畅了吧。」又赠诗云:

<small>㊟ 贺茂祭时节,将桂和葵插在衣冠上。故见桂树想起贺茂祭。</small>

「<small> 君当斋院日,祓禊在山溪。</small>

<small>  岂意今年禊,是君除服期。</small>」

这诗写在紫色纸上,封成严格的「立文」式<sup>㊟</sup>,系在一枝藤花上送去。形式甚合时宜,优美可爱。槿姬的复书是:

<small>㊟ 「立文」是日本的书信形式之一种,把信纸卷作筒形,用白纸包起来,上下端捻好。</small>

「<small> 临丧成服日,犹是眼前情。</small>

<small>  转瞬忽除服,流光殊可惊!</small>

真乃无常迅速也。」如此而已。源氏照例仔细欣赏。槿姬除服之日,他送去了无数礼物,交宣旨收转。槿姬看了反而不快,说要退还他。宣旨想道:倘这礼物上附有情书,那么不妨退还他。但现在他并无所求,况且小姐当斋院期间,他也常常致送礼物。这确是一片诚心,有何理由可退还他呢?她觉得左右为难了。

五公主那里,源氏逢时逢节亦必致送礼物。五公主衷心感激,便极口讚誉他:「这位公子,我看见他不多几天之前还是个孩子呢。谁知一眨眼,已经变成大人,礼数如此周到了。况且相貌长得漂亮之极,心地比谁都善良呢!」青年侍女们听了都掩口而笑。

五公主会见槿姬时,常常劝她:「这位大臣如此诚恳,你还疑心什么呢?他爱慕你,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你爸爸在世之日,因为你当了斋院,不能和他结婚,常常愁叹呢。他说:『我打定了主意,这孩子偏偏不听。』每次说这话时,都很伤心。从前左大臣家的葵姬在世之时,我恐得罪三姐<sup>㊟</sup>,不曾向你劝说。现在呢,这位身份高贵、不可动摇的正夫人已经亡故了。据我看来,由你起而代之,再得当不过了。况且源氏大臣也回覆了从前的样子,诚恳地向你求婚。我觉得这真是天作之合了。」她说的一套古老之话,槿姬听了很不高兴,答道:「父亲在日,我一向倔强,直到他逝世没有改变。现在反而回心转意,与人结婚,这真是太荒唐了!」她的样子很难为情,五公主也就不勉强劝说了。槿姬看见这宫邸内上下人等都袒护源氏,便觉今后非当心不可。至于源氏本人呢,一味尽忠竭诚,静待槿姬回心转意,却并不无理强求而伤害她的心情。

<small>㊟ 葵姬之母。</small>

且说葵姬所生小公子夕雾,今年已十二岁,源氏急欲替他举行冠礼,地点原定在二条院。但夕雾的外祖母太君很想看看这仪式,意欲在自邸举行。太君这要求自然合乎情理,不可违背而使她伤心。于是决定就在故太政大臣邸内举行。右大将<sup>㊟</sup>以及诸母舅,都是公卿贵官,朝廷所特别信任之人。他们就当了主人,各有隆重优厚的贺仪。此外世间一般臣民,也都重视这仪式,因此举办得异常隆重。源氏本想封夕雾四位官爵,世人也都如此预料。但夕雾还很幼稚。源氏虽然独揽大权,世事可以任所欲为,但若教儿子一跃便登四位,反而变成权臣故技,因此打消此议,决定封他六位,赐穿淡绿官袍,并仍特许上殿<sup>㊟</sup>。

<small>㊟ 本来的头中将,夕雾的母舅。</small>

<small>㊟ 夕雾本是殿上童子。但封六位后,反而不得上殿。故须特许。</small>

太君闻此消息,大为不满,认为此乃意外之事。这也是难怪她的。太君会见源氏时,提及此事。源氏便向她说明:「启稟太君:此子年事尚幼,本不该为他举行冠礼,教他强装成人。今所以举行者,实有用意:欲使暂入大学寮,研习学问二三年耳<sup>㊟</sup>。在此期间,只当他没有成人。将来学业成就,便有才能为朝廷效劳而自成一员人物了。窃思自身年幼之时,生长九重宫殿之中,不知世事深浅。昼夜侍奉父皇,所读书籍,实甚有限。虽然幸蒙父皇亲自传授,但因修养浅薄,年幼无知,故无论研习学问,或调琴吹笛,皆缺乏功夫,不及他人之处甚多。聪明儿子胜过愚笨父母,世间少有其例。而且世世相传,势必一代不如一代,相去愈远。只因有此顾虑,故欲使小儿入学。大梵谷贵之家的子弟,陞官晋爵可以随心所欲,荣华盖世,骄奢成习,则往往视研习学问为苦工,而不屑从事。此等子弟只知耽好游戏,而官爵自会随意晋陞。于是趋炎附势之人,在腹中蔑视讥笑,而在表面则阿谀奉承,以博得其欢心。在这期间,这子弟俨然成了伟大人物,尊荣无比。然而一旦时移势变,父母死亡,家运衰落,这人就被世人所轻侮而孤苦无依了。如此看来,凡人总须以学问为本,再具备大和智慧<sup>㊟</sup>而见用于世,便是强者。目前看来,这措施似乎耗费时日,教人焦急,但将来学优登仕,身为天下柱石,则为父母者即使身死,亦无后顾之忧。目前虽未能多多提拔,但在家长照拂之下,想不致被人讥笑为穷书生也。」

<small>㊟ 大学寮的入学年龄是九岁到十三岁,九年毕业。夕雾学二三年,是例外。</small>

<small>㊟ 原文为「大和魂」。「大和」是日本国的异称。当时所理学问,专指汉学而言。以汉学为基础而产生的处理日本实际政务的知识、能力,时人谓之「大和魂」,即日本式的智慧。</small>

太君长叹一声,说道:「你这样深思远虑,亦自有理。但这里的右大将等人都以为封夕雾六位,出乎预料,正在诧异呢。夕雾这孩子也很不高兴。他一向看不起右大将和左卫门督<sup>㊟</sup>家的表兄弟,认为他们都赶不上他。岂知他们都升了官,成了大员,而他自己还穿着淡绿袍子,心中很委屈,真可怜呢。」源氏笑道:「小孩子家也懂得怨恨我了?真不得了!不过照这年龄,也难怪的。」他觉得这儿子很可爱,接着又说:「多读点书,稍稍懂得人情物理之后,这怨恨自然会消解。」

<small>㊟ 左卫门督为右大将之弟,夕雾之母舅,即早先的藏人弁。</small>

源氏命夕雾入大学寮研习汉学,必须给他取个字型大小<sup>㊟</sup>。这仪式在二条院附近的东院内举行。会场即用东院的东殿。朝中高官贵族以及殿上人等,认为这仪式很希罕,大家都来参与。那些儒学博士上殿来,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场面,反而觉得畏缩了。源氏对众人说:「大家不要因为这里是宫邸而有所顾忌。应该依照儒学家家中的向例<sup>㊟</sup>,绝不变通,严格执行!」儒学博士们便努力镇静,装作泰然自若。有几个人穿着借来的衣服,不称身体,姿态奇特,也不以为耻。他们的面貌神气十足,说话声音慢条斯理,规行矩步,鱼贯入座,这光景真乃见所未见,青年贵公子们看了,都忍不住笑出来。

<small>㊟ 中国《曲礼》云:「男子二十,冠而字。」大学生入学时,依照中国儒家习惯,每人取个字型大小。当时办法是:从姓上取一个字,另外再找一个字。如本书中数次讲到的菅原道真,字型大小菅三。又如:纪长谷雄,字型大小纪宽;文屋康秀,字型大小文琳。</small>

<small>㊟ 此仪式通常皆在儒学家家中举行。</small>

然而这会上的招待人,都选用老成自重、不会轻率嬉笑的人,叫他们拿着壶樽敬酒。只是儒家的礼仪过分别致,因此右大将和民部卿等虽然谨慎小心地捧着酒爵,终不合法,常被儒学博士严厉指责。有一儒学博士骂道:「尔等乃一奉陪之人,何其无礼!某乃着名儒者,尔等在朝为官而不知,无乃太蠢乎!」众人听了这等语调,都噗嗤地笑出来。博士又骂:「不準喧哗!此乃非礼之极,应即离座退去!」如此威吓,又很可笑。不曾见惯此种仪式之人,看了觉得希奇,心中纳罕。但大学出身的公卿们,懂得此道,都点头微笑。他们看见源氏内大臣崇尚学问,以此道教子,十分赞善,都对他表示无限尊敬。

在座诸人略有私语,儒学博士们立刻制止,责备他们无礼。他们对人动辄呵斥。天色渐暮,灯火微明。他们的脸在灯光之下,竟像戏剧中的小丑,憔悴而古怪,却又各人不同。他们的样子真是异乎寻常。源氏内大臣说:「哎呀,不得了!像我这样顽劣的人,要大受呵斥了!」便躲进帘内,隔帘观看。有些大学生来得较迟,座位已满,便想退去。源氏知道了,宣召他们到钓殿<sup>㊟</sup>来,特地犒赏他们种种物品。

<small>㊟ 临水建造的殿宇。</small>

仪式完成之后,源氏召集诸儒学博士及学者,令他们赋诗。其他通晓此道的公卿与殿上人,也都被留住,参与其事。博士们作律诗;源氏内大臣以下其他诸人,都作绝句。由儒学博士选择富有趣味的题目。夏夜苦短,赋诗完毕时天色已明,便开始讲解诗篇。任命左中弁为讲师。此人相貌清秀,声音洪亮,庄严堂皇地朗诵诗篇,那态度极有风趣。他是个声望甚高而修养甚深的儒学博士。

夕雾生于高贵之家,尽可享受世间一切荣华,但他作出之诗,却表明刻苦求学之大志,而且每句都富有意味。诗中引证晋人车胤在萤光下读书及孙康映着雪光读书等典故。时人无不讚誉,认为此诗即使传入中国,也不失为优秀之作。至于源氏内大臣的大作,精美自不待言。其中热诚地歌咏着父母爱子之心,读者无不感动流泪。世人盛传,争欲阅读。作者女流之辈,才疏学浅,不宜侈谈汉诗。为免烦琐,一概从略。

此后源氏内大臣继续準备夕雾入学之事。他在东院内为夕雾辟一房室,请一位学识渊博的师傅来,在这里教他研习学问。夕雾自从行过冠礼之后,外祖母处也难得去。因为外祖母溺爱外孙,朝夕护持,当他婴儿一般,他住在那边不能用功。所以要他在东院笼闭一室,只允许他每月拜访外祖母三次。夕雾笼闭在东院内,颇感沉闷之苦。他想:「父亲管得我太严厉了。我不须如此苦学,亦可晋陞高位,重用于世呢。」心中不免怨恨。然而这个人毕竟生性严谨,并无浮薄之气,因此颇能忍苦。他打算将应读之书尽行读完,早日加入群臣之列,立身用世。果然只消四五个月,已经读完《史记》等书。

夕雾现已可应大学寮考试了。源氏内大臣先叫他到自己跟前来预试一下。照例召请右大将、左大弁、式部大辅及左中弁等人来监试。又请出那位师傅大内记来,叫他指出《史记》较困难的各卷中考试时儒学博士可能提到的各节来,令夕雾通读一遍。但见他朗声诵读,毫无阻滞,各节义理,融会贯通,所有难解之处,无不了如指掌。其明慧实甚可惊。监试诸人,都讚歎他的天才,大家感动流泪。尤其是他的大母舅右中将,他叹息道:「太政大臣若在世间,该是何等欢喜啊!」说着,哭泣起来。源氏内大臣也情不自禁,叹道:「儿子日渐长大,父母随之而日渐愚痴,此乃世之常态。我等旁观他人如此演变,但觉可笑,不料自己年龄还不很老,也就如此了。」说着也举手拭泪。师傅大内记见此光景,以为自己教导有方,心中不胜欢喜,自觉面目光彩。右大将便敬他一杯酒。大内记喝得很醉,脸色十分黄瘦。这大内记脾气古怪,学识渊博,而怀才不遇,孤苦贫困。源氏赏识他的才学,特聘他为西席。他身受过分的优遇,似觉源氏内大臣的恩德使他脱胎换骨了。况且将来夕雾发迹,他还可受到无上的信任呢。

大学考试之日,王侯贵族的车马云集大学寮门前,不可胜数。几乎满朝公卿全部来到了。冠者夕雾公子由无数人员簇拥而入,其仪容之俊美,实不堪与一般考生为伍。以前参与起字仪式的那一群寒酸儒者也来了,教夕雾列席他们之末座,难怪他心中委屈呢。这里也像起字仪式中一样,那些监考的儒学博士常对人大声斥骂,甚是可厌。但夕雾不慌不忙,从容诵读。此时大学甚为繁荣,不亚于古昔全盛之时。上中下人各级官员子弟,竞尚此道,集中于学术研究。因此世间多才多艺之人,日益增多。夕雾此次应考,文章生、拟文章生<sup>㊟</sup>等考试全都及第。今后师弟二人便更加用心教习,励志治学了。源氏又在邸内举办诗会,博士、学者等均来参与,扬扬得意。这真是学术繁荣、文运昌隆的时代。

<small>㊟ 「文章生」亦称「进士」、「拟文章生」亦称「拟进士」,式部省省试及第后赐予的称号。</small>

是时宫中正在议立皇后。源氏内大臣推荐梅壶女御,因为藤壶母后曾有遗言叫她照顾皇上。但世人认为藤壶与梅壶都是亲王家的女儿,两代皇后不宜都出自亲王家,因此未能赞同。世人主张:「弘徽殿女御入宫最早,理应册立为后。」于是两方的袒护人暗中竞争,各有操心。此外还有兵部卿亲王<sup>㊟</sup>其人,现已改任式部卿,为本朝国舅,深得皇上信赖。他的女儿早已入宫,和梅壶一样当了女御。袒护他的人认为:「既然要立亲王家女儿为后,则式部卿家的女儿与梅壶同等,且是藤壶母后的侄女,较为亲近。母后逝世之后,由她来代替母后照顾皇上,最为适当。」三方各有理由,互相竞争。但结果终于册立了梅壶女御为皇后,世称秋好皇后。时人闻此消息,无不惊叹,认为梅壶女御好大福分,和她母亲六条妃子完全相反。

<small>㊟ 紫姬之父,藤壶之兄,故下文言本朝国舅。</small>

同时,源氏内大臣升任为太政大臣,右大将升任为内大臣。源氏太政大臣便将天下政务移交新内大臣掌管<sup>㊟</sup>。这位新内大臣为人一向规矩正直,而且举止大方,心地贤明。他富有学问,从前玩掩韵<sup>㊟</sup>游戏时虽然比不上源氏,但办理公事非常能干。他有许多夫人,生了十几个儿子,都已渐次成人,各得官职,个个显赫,全家繁荣。女儿除弘徽殿女御以外,尚有一人,称为云居雁,年方十四,与弘徽殿女御异母。其生母是亲王家女儿,娘家门第高贵,并不逊于弘徽殿女御之母。但这生母后来改嫁了一位按察大纳言。这按察大纳言和她生了许多子女。云居雁由母亲带去,杂在这许多子女中由后父抚养,内大臣认为有失体面,便把云居雁接了回来,寄养在祖母太君膝下。内大臣对云居雁,远不如对弘徽殿女御之重视。但云居雁的人品和相貌非常优美。

<small>㊟ 向例,太政大臣不管琐细政务。</small>

<small>㊟ 参看第188页注3。</small>

夕雾与云居雁同在太君膝下长大起来,十岁之后,两人分居异室。内大臣教训云居雁道:「夕雾表弟和你虽是近亲,但为女子者,对男子不可过分接近。」两人分开以后,夕雾的童心也未免恋慕云居雁,每逢观赏樱花、红叶之时,或一同戏耍玩偶之时,夕雾必然紧紧追随她,对她表示好感。云居雁自然也爱慕夕雾,直到如今,相见时还是两小无猜,不知迴避。侍候他们的侍女、乳母等在旁议论:「有什么关係呢?两人都还是孩子,况且多年相伴,一块儿长大起来,突然把他们拆开,未免太忍心吧。」云居雁无心无思,一味天真烂漫。夕雾虽然还是个幼稚的孩童,似乎情窦未开,但不知和她发生了什么关係,自从离居以来,一直忧愁叹息,心绪不宁。他们的书法还很生硬,然而也颇美观,将来显然是很出色的。他们便互通情书。但儿童粗心大意,有时不免随处散落。侍女们拾得了,约略知道了他们的关係。然而谁会告诉别人呢?她们都只当作不看见。

庆祝陞官的大飨宴办过之后,朝中别无紧要公事。岑寂无聊之时,降下一天秋雨。有一个「荻上冷风吹」的秋夕<sup>㊟</sup>,内大臣前来参见太君,又把女儿云居雁叫来,命她弹琴。太君精通一切乐器,都已传授给孙女云居雁。内大臣说:「琵琶这乐器,女子弹奏时似乎不很雅观,然而声音还是悦耳动听的。现今世间,受到正确师传的人恐怕没有。算来只有某亲王,某源氏……」数了几个人之后,又说:「女子之中,源氏太政大臣养在大堰山乡的明石姬,据说手段十分高明。这个人祖上都是音乐名家,传到她父亲一代,长年隐居在明石浦山乡,不知怎的她也弹得如此高明。源氏太政大臣常常称讚这女子琵琶弹得特别好听。音乐的才能,与别的技艺不同,必须与广众合奏,多方磨练,方能进步。这女子独自弹奏,也会进步,倒是很难得的。」说罢,劝请太君演奏。太君说:「我拂柱的手,已经很生硬了呢。」试弹一曲,音节甚美。弹毕说道:「那明石姬真好福气!听说人品也非常好。源氏太政大臣一向没有女儿,她倒替他生了一个。大臣又恐这女儿住在山乡不得发迹,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交与那位高贵的紫夫人抚养。人都称讚他想得周到呢。」

<small>㊟ 古歌:「何时最凄凉?无如秋之夕。荻上冷风吹,荻下寒露滴。」见《藤原义孝集》。</small>

内大臣说:「女子只要性情好,便能专宠得势。」他谈论别人,却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接着说道:「我抚育弘徽殿女御时,力求其完美无缺,万事不逊于人,想不到竟被梅壶压倒了。我看到这命运,痛感人世之事真不可逆料啊!至少这个云居雁,我总要设法让她当皇后。皇太子<sup>㊟</sup>的冠礼,是不多几年后的事了。我正在私下考虑,指望成遂此志,却不料这个幸运的明石姬生了一个可配太子的女儿,又来和云居雁逐鹿。这个女儿倘进了宫,恐怕没有人争得过她吧!」说着连声叹息。太君言道:「岂有此理!你父亲生前说过:我们家里不会不出皇后。弘徽殿女御之事,他也十分用心出力。要是他还在世间,不会有此种乖谬之事。」为了弘徽殿女御不能立后之事,太君对源氏太政大臣不免怀恨。

<small>㊟ 这是朱雀院的儿子,已立为皇太子,现年五岁。冷泉帝在位十八年后即让位与他。</small>

云居雁生得娇小玲珑,天真烂漫。弹筝时鬓髮长垂,头面楚楚,模样异常高雅优美。看见父亲目不转睛地注视她,难为情起来,把头略略转向一旁,那侧影又很美丽。左手按弦的姿态非常雅观,竟像一个玩偶。祖母看了也觉得无限可爱。云居雁戏耍似地弹了一会,就把筝推开了。内大臣便取过和琴来,用他那纯熟而随意不拘的手法,弹出一个时髦的短调,非常动人。庭前木叶尽行散落。年老的侍女们感动得流下泪来,都挤集在各处帷屏背后倾听。内大臣便朗诵「风之力盖寡……」<sup>㊟</sup>之词。接着说道:「并非琴音之故,只因这暮景异常凄凉动人耳。请太君再弹一曲吧。」太君弹时,内大臣唱着《秋风乐》之歌,与她相和,其歌声非常优美。太君对人人都爱,觉得这儿子内大臣也很可喜。这时夕雾也来了,又添了乐趣。内大臣便命张起帷屏来,把云居雁隔开,叫夕雾坐在这边,对他说道:「好久不见你了。何必如此埋头读书呢?你父亲太政大臣也知道,学问过多,反而乏味。却教你如此钻研学问,究竟为了何事呢?镇日笼闭一室,你也太苦了。」又说:「有时也该做些学问以外之事。譬如吹笛,也是古代传下来的韵事。」便拿一支笛给他吹奏。夕雾吹得生趣洋溢,非常悦耳。内大臣暂时停止弹琴,轻轻地替他按拍,自己唱起「满身染上萩花斑」<sup>㊟</sup>的催马乐。唱毕言道:「太政大臣也喜欢音乐,政务烦忙之时也常常藉以消遣呢。实在,生在这乏味的世间,应该做些喜爱之事,欢度岁月才是。」便命斟过酒来畅饮。这期间天色渐黑,室内点起灯来。大家同吃饭菜与果物。不久内大臣命云居雁回那边房间里去了。内大臣强欲教两人疏远,现在有了入宫的打算,连云居雁的琴音也不给夕雾听到,更加严厉地隔绝他们了。太君身边的几个老年侍女悄悄地议论道:「如此下去,只怕他们之间发生不幸之事呢!」

<small>㊟ 陆士衡《豪士赋》中有句云:「落叶俟微飙以陨,而风之力盖寡。孟尝遭雍门而泣,琴之感以末。何者,欲陨之叶,无所假烈风;将坠之泣,不足繁哀响也。」见《昭明文选》第四十六卷。</small>

<small>㊟ 催马乐:「诸公听我言,我欲换衣衫。行过竹林与野原,满身染上萩花斑。」</small>

内大臣声言即将出门。走出房间,却偷偷地钻进了他所宠爱的一个侍女房中,和她密谈了一会,又缩紧了身子悄悄地溜出去。半途上听见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觉得奇怪,倾耳一听,原来是侍女们正在议论他。但闻一人说:「他自己以为贤明,但世间父母总是糊涂的。你瞧吧,不久就会出毛病。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其实是瞎说。」她们在讥笑他。内大臣想道:「原来真有这般丑事,果然不出所料!我以前并非不提防到,但念两个都还是孩子,就疏忽了。世事真难办啊!」他这才明白了情况。但并不声张,悄悄地出去了。前驱者簇拥大臣登车后,高声喝道。侍女们相与言道:「咦,老爷到这时候才动身呢。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到了这年纪还要偷偷摸摸。」适才议论他的两个侍女说道:「刚才飘来一阵浓烈的衣香,我们还道是夕雾少爷走过,原来是老爷!啊呀,糟糕!我们刚才说的话恐怕被他听到了!这位老爷脾气很暴躁呢。」大家不免担心。

内大臣一路上想道:「让他们结婚,也并不是一件十分乖异的坏事。然而姑表姐弟成亲,这因缘太平凡了。外人也要议论。况且源氏强把我女儿弘徽殿女御压倒,我很气愤,正指望这云居雁入宫伺候太子,也许能压倒他人,为我争这口气呢。真可恨啊!」源氏和这内大臣的交情,自昔至今,大体上很和睦。但在权势方面,两人一向有争执。内大臣回想过去吃的亏,不免心中气愤。因此这天晚上不能安枕,直到天明。他推想太君一定知道两人之事,但因过分溺爱这孙女与外孙,故一切听其所为。回想起那两个侍女的议论,觉得实在可恶可恨,弄得他心绪不宁。这个人性情有些刚强,行为每多锋芒,因此有了心事,不能自制。过了两天之后,他又前去参谒太君。太君看见这儿子常来请安,觉得甚可嘉许,心中非常高兴。她的头髮像尼姑一般剪短,身穿一件崭新的礼服。虽然是儿子,但终是一位内大臣,也得客气些,因此太君坐在帷屏里面接待他。内大臣心情不快,对母亲说:「儿子今天来此参谒,心中很不自在。想到这里的侍女们多么看不起我,甚是畏缩。儿子虽然不肖,但只要生在这世上,始终不离母亲左右,决不违背尊意。然而为了这个不良的小女为非作歹,致使我不得不怨恨母亲。本来不须如此怨恨,然而终于忍耐不住。」说着,举手拭泪。太君吃了一惊,那化妆得很漂亮的脸忽然变色,眼睛也睁大了,问道:「究竟为了何事,我活到这么大年纪,还要受你怨恨?」

内大臣也觉得太唐突了,连忙说明:「儿子将此幼女奉托太君抚养,自己一向不曾稍尽为父之责。只因欲为长女争取女御地位,使她册立为后,用尽苦心,谁知遭到失败。儿子虽不抚育幼女,但深信太君教养有方,故甚放心。岂料发生此意外之事,实甚遗憾!夕雾虽然学识渊博,名重天下,但倘草草不择,就近攀姑表之亲,外人亦将讥笑为轻率。即使微贱之人,亦不屑为此。此事于夕雾亦甚不利。为夕雾计,不如另择高贵而非近亲之家,做个乘龙快婿,方为荣华之举。若就近结亲,源氏太政大臣亦必不喜。太君即使欲令此二人结婚,亦不妨先将情由示知,以便多做準备,亦可使排场稍稍体面。如今任幼者之所欲为,不加管束,实在令人痛心啊!」太君做梦也不曾想到,觉得此事实出意外,答道:「你这番话,亦属有理。但我全然不知这两人有何打算。如果真有其事,我比你更加痛心呢。你要我与他们共负此罪,我心实甚不甘。自从你将此小女交我抚养之后,我特别疼爱她。凡你所不曾注意之事,我也独自仔细考虑,务求将她养成优秀之人。二人年龄如此幼稚,而为长上者溺爱徇情,若谓听其苟且结合,则万无此理!我且问你:你是从谁口中听来的?轻信恶人之言而肆意责人,万万不可!倘无事实根据,岂非毁坏别人名誉么?」内大臣答道:「不敢,决非毫无根据。尊处诸侍女皆在背后评议讥笑呢。此事实甚遗憾,且又深可担心。」说罢,告辞而去。

知道实情的人,对此深表同情。那天晚上悄悄讥评的那两个侍女,心中更是难过,大家唉声叹气,悔不该私议此种隐事,以致惹起口舌。云居雁本人则一概不知,依然天真烂漫。父亲向她房中窥探一下,看见她那模样非常可爱,又觉得此人甚是可怜。他埋怨乳母等人说:「我常说她年纪还小,却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不懂事理。还一味希望她成人出世呢!我实在比谁都糊涂了!」乳母们无言可答,只是私下议论:「此种事情,其实并不希罕。即使是尊贵无比的帝王家的女儿,也不免犯此种过失。旧小说里常有此种事例。这往往是知道两人心情的人巧觅机会,暗中拉拢的。但我们这里的两个,多年来朝夕共处,年龄又很幼稚,加之有老太太一手照拂,我们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出来把他们隔离呢?因此我们便疏忽了。但从前年起,老太太对他们的态度也显然变更,不让他们朝夕共处了。有的孩子品行不良,也会巧觅机会,偷偷地干些大人的勾当。但夕雾少爷为人正直,我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胡行乱为。如今竟有此事,真乃出人意外。」说着,私下叹息。

内大臣又对乳母和侍女们说:「好了,不必再提了。你们暂时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虽然对外终是瞒不过的,但你们听到时必须竭力辩解,说明决无此事。我即日就要叫小姐迁居到我私邸内。对老太太,我不免抱怨。你们几个人呢,想来总不会希望有此种事情的吧。」侍女们知道他不怪她们,愁叹之中又感到欢喜,便讨好他:「我们当然不希望有此种事情!我们还担心被大纳言老爷<sup>㊟</sup>得知呢。我们觉得夕雾少爷虽然品貌俱全,终究只是一个臣下,有什么可贵呢?」

<small>㊟ 云居雁的后父。</small>

云居雁的态度完全是一个小孩。父亲对她劝说了千言万语,她也不听从,弄得父亲哭了起来。他只能私下和几个可靠的侍女商量:「有何办法可使小姐不致埋没一生呢?」他只管抱怨太君。太君对孙女和外孙都很疼爱。而对夕雾大概疼爱更甚吧,看见他这点年纪已经懂得爱情,觉得可喜,却怪内大臣所说的话不通情理。她想:「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内大臣对云居雁本来不很关怀,并不想好好地教养她,使她将来入宫。大约后来看见我如此重视她,才发心要她入宫当皇太子妃吧。如果这希望落了空,命里注定要嫁给臣下,那么除了夕雾之外,哪有更强的人呢?无论从相貌、姿态哪一方面说来,有谁赶得上夕雾呢?照我看来,他娶云居雁是委屈的,应该和身份更高的人攀亲才是。」想是对夕雾疼爱太甚之故吧,她也怪怨内大臣了。内大臣如果知道了她的心思,一定更加恨她。

夕雾不知道别人正为了他而闹得天翻地覆,管自前来探望太君。前夜他来此,为了人目众多,不能与云居雁密谈心事。今天比往日相思更苦,便在晚上来了。太君往日看见外孙来了,总是欢天喜地,笑逐颜开,今天忽然板起面孔说话了。她对夕雾说:「为了你的事,你舅舅恨煞了我,我好为难啊!你胡思乱想,教别人懊恼,真不应该!我本来不想谈此种事情,不谈又怕你不明白。」夕雾本来怀着鬼胎,立刻猜测到了,红着脸答道:「究竟为了何事?我近来笼闭一室,静心读书,久无机会参与人群,并未得罪舅舅呢。」他说时满面羞涩。太君很可怜他,说道:「不必谈了,总之你以后小心谨慎就是了。」说到这里为止,以后便谈别的事情。

夕雾想起今后与云居雁通信更加困难了,心中甚是悲伤。太君劝他进餐,他一点也吃不下,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其实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等到夜深人静之后,偷偷地去拉通向云居雁房间的纸隔扇。这纸隔扇一向不锁,今天却锁住了,房间里一点人声也没有。他觉得十分没趣,便靠着纸隔扇坐下来。云居雁也还不曾睡着,她躺在那里倾听夜风吹竹的萧萧声,又遥闻群雁飞鸣之声,小小的芳心也感到哀愁,便独自吟唱古歌:「雾浓深锁云中雁,底事鸣声似我愁?」<sup>㊟</sup>那娇滴滴的童声非常可爱。夕雾听了心中焦灼起来,便在门边低声叫道:「把这门开开!小侍从在这里么?」然而没有人回答。小侍从者,是乳母的女儿。云居雁听见夕雾的叫声,知道刚才独自吟唱古歌,已被他听到了,觉得很难为情,只管无端地把脸躲进被窝里去。她隐约地感到心中情思萌动,自己觉得讨厌。乳母等就睡在旁边,深恐惊醒她们,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两人隔着纸隔扇,各自无言。夕雾独自吟道:

<small>㊟ 此古歌见《河海抄》所引。此人称为云居雁,即根据此古歌。日文「云居」即「云中」之意。</small>

「<small> 夜半呼朋啼雁苦,</small>

<small>  风吹芦荻更增愁。</small>」

便觉这愁深深地沁入肺腑。他回到太君房中,深恐频频叹息,惊醒了她,只得睡下,一夜心绪不宁。

次日早上醒来,夕雾不知不觉地感到羞耻。他回到自己房间里,写一封信给云居雁。但小侍从也找不到,云居雁房中当然不能去,胸中烦闷不堪。云居雁呢,只觉得被父亲责怪是可耻的。至于自身将来如何,别人对她作何看法等事,一概不加深思。她依然天真可爱。别人议论他们两人之事,她听了既不觉得异常讨厌,也不想与夕雾分离。她认为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只可惜服侍她的乳母和侍女们严厉劝戒她,今后不便再和夕雾通信了。倘是大人,际此困境自能巧妙找寻机会。但夕雾年幼,毫无办法,只是闷闷不乐而已。

内大臣此后一直不再来访,他深深地怨恨太君。内大臣夫人<sup>㊟</sup>闻知此事,也只当作不知。她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弘徽殿女御不能册立为皇后,对万事都兴味索然。内大臣对她说:「那梅壶女御行过盛大的仪式,册立为皇后了,而我们那个弘徽殿女御正在伤心呢。我可怜她,胸中异常痛苦。我想叫她暂时乞假回家,让她舒舒服服地休养一下。虽然未能立后,皇上偏偏十分宠爱她。因此她昼夜侍候,不得休息;连身边的宫女们也时刻不安,都在叹苦呢。」便立刻向皇上乞假。冷泉帝起初不许。但内大臣坚持己见,冷泉帝也只得勉强答应,由他把女御迎接回家去。内大臣对她说:「你在这里未免寂寞,我叫你妹妹云居雁也到这里来住,和你一起玩耍吧。她住在太君那里,本可放心,然而那个男孩子常在那里进进出出。其人年纪虽小,心却不小。照你妹妹的年龄,自然不该和男人接近了。」就突然赴太君处迎接云居雁。

<small>㊟ 内大臣的正妻,即前右大臣家的四女公子,前弘徽殿女御之妹。</small>

太君大为不快,对内大臣说:「我只有一个女儿,不幸短命而死,我很寂寞。且喜来了这个孩子,在我如获至宝。实指望她朝夕在侧,慰我暮年呢。却不料你不信任我,教我好伤心啊!」内大臣心甚抱歉,连忙答道:「母亲息怒!儿子所不满者,就只是那一件事,却并非不信任母亲。只因宫中那个女御,近来心绪不佳,现正乞假在家。看她寂寞无聊,甚是可怜,为此想叫云居雁前去陪伴,以慰其心。这原是暂时之事。」接着又说:「云居雁蒙太君抚育,得以长大成人,此恩决不敢忘。」这内大臣脾气固执,凡事一经想定,即使多人劝阻,决不回心转意。因此太君很不高兴,叹道:「人心难测,令人忧恼。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心生隔膜,弃我如遗!童稚无知,姑且不论。大臣深明事理,怎么也会对我心怀怨恨,来夺取这个孩子呢?我看她在那边,不见得比我这里安全吧!」说着哭起来了。

正在此时,夕雾来了。他近日常常来此,希图或有机缘与云居雁相见。他看见门前停着内大臣的车子,便内心羞怯,悄悄地钻进自己房间里去了。内大臣的公子左少将、少纳言<sup>㊟</sup>、兵卫佐、侍从、大夫等,也聚集在这里。但太君不许他们进入帘内。内大臣的兄弟左卫门督与权中纳言等,虽非太君所生,但他们还是遵守前太政大臣在世之时的规矩,照旧常来参谒太君,竭尽孝敬。他们的儿子也来此,但品貌都赶不上夕雾。太君对夕雾比谁都疼爱。自从夕雾迁居东院之后,只有这云居雁是太君身边的宝贝。太君悉心教养她,时刻不离地抚爱她。如今将被内大臣夺去,太君心中异常悲伤。内大臣说:「此刻我要进宫,傍晚来迎接她。」说罢,告辞而去。

<small>㊟ 左少将又称柏木。少纳言又称红梅,即第189页所提到的唱催马乐《高砂》嗓音美好之人。</small>

内大臣心中思忖:「此事少有办法了。还不如妥为安排,成就其事吧。」然而终觉得于心不快,又想:「先得让夕雾有了稍高的官位,使我们也不致丧失体面。然后察看他对云居雁的爱情深浅如何,再做决定。即使允许他们,也得郑重举行婚礼。照以前那样让两人住在一起,即使加以劝诫,深恐年幼无知之人,会做出不好看的事情来。只怕太君是不会制止他们的。」他就以陪伴弘徽殿女御为理由,向太君邸内及私邸内的人自圆其说,把云居雁接了去。

云居雁去后,太君写一封信给她,信中说:「你父亲恐又将恨我,但你总了解我的心情,盼即来此相见。」云居雁果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了。她今年十四岁,似乎尚未成人,然而娇憨温柔,容颜十分妩媚。祖母对她说道:「我一向与你寸步不离,朝夕相伴,你去了我好冷清啊!我残年无多,常常担心:不知道命里有否看见你荣华富贵之一日。如今你又舍我而去,我真伤心啊!」说到这里,哭起来了。云居雁想起了最近那件难为情的事,头也抬不起来,只是嘤嘤啜泣。此时夕雾的乳母宰相君来了。她悄悄地对云居雁说:「我但愿小姐做了我的女主人。小姐迁往那边去了,实在可惜啊。舅老爷要将小姐许配他人,小姐切不可听从啊!」云居雁越发怕羞了,一句话也不回答。太君对宰相君说:「罢了!这种没趣的话不必说了。各人的命运都是前世注定的啊!」宰相君还是怒气沖沖地说:「不是这么说的!舅老爷恐怕是看不起我家少爷,说他微不足道呢!我倒要请他打听打听:我家少爷哪一点赶不上别人?」

此时夕雾躲在暗处偷看。若在平时,他这种行径要防别人讥评。但此时恋情正苦,顾不得许多了,只管站在那里揩眼泪。乳母十分可怜他,便向太君商请,乘这傍晚众人往来杂沓之时,教两人在另一室内会面了。两人一见之下,无限羞涩,心头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相对而泣。后来夕雾言道:「舅舅真狠心啊!我原想,他要带走你,就由他带走吧,让我死了这条心。但今后我若不见了你,相思必定更苦了!回思从前见面机会较多之时,我们何不常常相聚呢?」说时神情天真烂漫,非常可爱。云居雁答道:「我也这样想呢。」夕雾接着问:「你想念我么?」云居雁微微地点点头,竟是小孩模样。

各处都已点灯。内大臣退朝,乘便来接云居雁回邸。前驱者高声喝道。邸内的人都说:「老爷来了!」骚乱了一阵。云居雁非常害怕,全身发抖。夕雾由他骚乱,不顾一切,决不放走云居雁。云居雁的乳母来找小姐,看见了这光景,心中只是叫苦,想道:「哎呀,这还了得?而且看来老太太是早就知情的。」便愤然地说:「天哪!世事真糟糕!老爷知道了要生气,自不必说,那位按察大纳言老爷知道了,不知又怎么样哩。不管你何等才貌双全,初婚嫁个六位小京官,也太不体面了。」说着,一直走到屏风背后来,埋怨这一对情人。夕雾听到她的话,知道自己官位太低,故被乳母轻视,不免怨恨世事之不公,恋情也略略减兴了。便对云居雁说:「请听乳母的话!我现在是

<small>  羡他血泪沾双袖,</small>

<small>  浅绿何年得变红?<sup>㊟</sup></small>

<small>㊟ 六位京官地位低,穿浅绿袍;五位较高,穿红袍。</small>

真可耻啊!」云居雁答道:

「<small> 妾身薄命多忧患,</small>

<small>  你我因缘不可知!</small>」

尚未说完,内大臣进邸内来了。云居雁无可奈何,连忙逃回自己房中去。夕雾留在这里,觉得很不像样,狼狈起来,也退入自己房中躺下了。他听见内大臣唤云居雁快快上车,三辆车子悄悄地赶出去,心中不胜怅惘。太君派人来叫他去,但他装作睡着,身体一动也不动。他的眼泪流个不住,啜泣直到天明,便在浓霜的清晨急急忙忙回东院去了。因为他的两眼已经哭肿,被人看见了很难为情;又怕太君要派人来叫他,还不如独自笼闭在书房里来得安心,所以急忙回去。归途中独自思量,这并非别人害我,全是自寻苦恼。天色阴沉,四周还很黑暗。夕雾即景独吟:

「<small> 冰霜凛冽天难曙,</small>

<small>  泪眼昏蒙暗更浓。</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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