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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寄生

作者:紫式部 字数:13550 更新:2022-11-08 22:03:35

<small>㊟ 本回乃倒叙,写薰君二十四岁夏天至二十六岁夏天之事。</small>

却说当年有一位藤壶女御,是已故左大臣<sup>㊟</sup>之女。今上还当太子时,她首先入宫为太子妃,因此今上特别宠爱她。然而这宠爱终于不曾使她立为皇后,空度了若干岁月。其间明石女御当了正宫,生了许多皇子,个个长大成人。而这位藤壶女御生育稀少,只有一位皇女,人称为二公主。藤壶女御被后来入宫的明石女御所压倒,自恨命苦,不胜悲伤。为欲补偿此缺憾,至少希望这女儿前程荣达,亦可稍慰初心。因此悉心教养这二公主,不遗余力。

<small>㊟ 此左大臣即《梅枝》一回中的左大臣。其第三女由源氏提拔,入宫为太子(即今上)妃,称丽景殿女御。后迁藤壶院,改称藤壶女御。</small>

这二公主生得相貌十分美丽,今上也非常怜爱她。只因明石皇后所生大公主一向宠爱无比,故世人一般都以为二公主不及大公主,但实际情况并不稍逊。女御的父亲左大臣在世时威望显赫,至今余势尚未全衰。故女御生涯十分优裕,自众侍女服饰以至四时行乐等事,无不体面周到,度着新颖而高雅的生活。二公主十四岁时,将举行着裳仪式。从春天起,就停止其他一切事务,专心準备这仪式。无论何事,务求尽善尽美,与众不同。祖先传下来的宝物,此时正好应用,故多方搜集,悉心装备。正在此时,藤壶女御于夏间被妖魔所祟,竟致一病不起,呜呼哀哉!此乃无可奈何之事,今上也只有悲伤叹息。这位女御为人情深意密,和蔼可亲,故殿上人无不悼惜,他们说道:「宫中少了这位女御,今后将何等寂寞啊!」连地位并不甚高的女官,也没有一人不思慕她。何况二公主年纪还小,更是悲伤痛哭,恋念不已。今上闻之,心中难过,又很可怜她,便在七七四十九日丧忌过后,悄悄地把她迎回宫中<sup>㊟</sup>,并且天天到她室中看顾。二公主身穿黑色孝服,容颜瘦削,姿色反比从前更加娟秀可爱。性情也非常柔顺,比母亲藤壶女御沉静稳重,今上看了不胜欣慰。然而有一个实际问题:她母亲的娘家没有权势旺盛的母舅可作她的后援人,只有大藏卿和修理大夫,又都是她母亲的异母兄弟。这两人在世间既无人望,又无高贵地位。做女子的以此等人为保护人,实在是很痛苦的。今上觉得她很可怜,便亲自照顾她,为她操心之处甚多。

<small>㊟ 宫中规例,妃嫔患病必送回娘家,故藤壶女御死在娘家。二公主是随行的。</small>

御苑中菊花经霜后色泽变得更鲜,正是盛开之时。天色凄凉,降下一阵时雨。今上记挂二公主,走到她房中,和她閑谈往事。二公主对答从容不迫,全无稚气,今上觉得非常可爱。他想:「这样一个窈窕淑女,世间不会没有赏识、爱护的人。」便回忆起他的父帝朱雀院将女儿三公主嫁与六条院源氏大人的故事来,想道:「一时间虽然有人讥评,说:『啊呀,皇女下嫁臣下,多么不体面啊!让她独身岂不是好?』但现在看来,那源中纳言<sup>㊟</sup>人品超群出众,三公主一切全仗这儿子照顾,昔日声望毫不衰减,依然度着高贵的生涯。当初倘不嫁与源氏大人,难保不发生意外之事,自会遭受世人的轻侮呢。」左思右想了一会,决心要趁自己在位期间为二公主选定驸马:就照朱雀院选定源氏的办法,这驸马除了薰中纳言之外别无更好的人了。他常常在想:「此人与皇女并肩,毫无不相称之处。他虽然已有锺情之人<sup>㊟</sup>,但决不会冷遇我女,做出有损名望的事来。他终非有个正夫人不可,还不如趁他未曾定亲以前先向他隐约示意吧。」

<small>㊟ 即薰中纳言。</small>

<small>㊟ 此时宇治大女公子未死。</small>

今上和二公主下棋。日色渐暮之时,霏霏小雨,颇饶风趣。菊花映着暮色,更增艳丽。今上看了,召唤侍臣来前,问道:「此刻殿上有谁人等?」侍臣奏道:「有中务亲王、上野亲王、中纳言源氏朝臣。」今上说:「叫中纳言朝臣到这里来。」薰中纳言便来到御前。此人确有单独被召的资格,身上的香气远远便已闻到,其他一切姿态都与众人不同。今上对他言道:「今日时雨霏霏,比平日更觉悠閑。未便举行管弦之会<sup>㊟</sup>,实甚寂寞。为了消閑解闷,下棋这游戏最为适宜。」便命取出棋盘,叫薰中纳言走近前来,和他对着。薰中纳言常蒙今上召近身边,已成习惯,以为今日亦是寻常。今上对他说道:「我有一件很好的赌品<sup>㊟</sup>,不肯轻易给人的,但给你却不惜。」薰中纳言听了这话,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惟惟听命。下了一会棋,今上三次之中输了两次。他说:「好气人啊!」又说:「今天先『许折一枝春』<sup>㊟</sup>。」薰中纳言并不答话,立刻走下阶去折取一枝美好的菊花,便赋诗奏闻:

<small>㊟ 二公主正为其母藤壶女御服丧,丧中停止管弦。</small>

<small>㊟ 暗指二公主。</small>

<small>㊟ 纪齐名诗:「闻得园中花养艳,请君许折一枝春。」见《和汉朗咏集》。</small>

「<small> 若是寻常篱下菊,</small>

<small>  不妨任意折花枝。</small>」

用意实甚深切。今上答道:

「<small> 园菊经霜枯萎早,</small>

<small>  尚留香色在人间。</small>」<sup>㊟</sup>

<small>㊟ 园菊指藤壶女御,香色指二公主。</small>

今上屡次向他隐约暗示此意。薰中纳言虽然非由传言而是直接承旨,但因向有古怪脾气,故并无立刻从命之意。他想:「这不是我的本意。多年来别人屡次把可爱的人儿推荐给我<sup>㊟</sup>,我都巧妙地谢绝了。现在倘当了驸马,正好比和尚还了俗。」这想法也很奇怪。他明知有真心恋慕二公主而求之不得的人,心中却寻思:「倘是皇后生的,这才好呢。」这真是太僭越了。

<small>㊟ 指宇治大女公子劝他娶二女公子,夕雾要把六女公子嫁给他。</small>

夕雾左大臣约略闻知了此事。本来,他决意要把六女公子嫁给薰中纳言。他想:「即使薰中纳言不肯爽快答应,但只要恳切要求,他终究不会拒否。」现在发生了这件意外之事,他心中非常妒恨。念头一转,想道:「匂兵部卿亲王对我女儿虽然没有诚心,然而常常寄给她富有风情的书信,从未断绝。即使是一时逢场作戏,总有前世宿缘,结果不会不爱她的。嫁给出身低微的寻常人,即使『密密深情不漏水』<sup>㊟</sup>,毕竟没有面子,不能使我满意。」继而又发牢骚:「在这人情浇薄的末世,女儿的事情甚可担心。皇帝尚且要访求女婿,何况做臣下的,女儿过了青春真没办法呢。」此言含有对今上讥讽之意。他就认真地请託妹妹明石皇后玉成六女公子与匂亲王之事。屡次要求,明石皇后不胜其烦,对匂亲王说:「真可怜啊!左大臣多年来如此热诚地要赘你为婿,你却与他作难,一味逃避,实在太无情了。做皇子的,运气好坏全视外戚如何而定。今上常常说起,想让位给你哥哥。那时你就有当皇太子的希望了。倘是臣下,则正夫人既定,不便分心另娶一人。虽然如此,像夕雾左大臣那样非常认真的人,也有两位夫人<sup>㊟</sup>,不是两方和睦相处,毫无妒恨么?何况是你,如果偿我宿愿而当了太子,则多娶几个女子,有何不可呢?」这一番话与往常不同,说得非常详细,而且理直气壮。匂亲王心中本来就不是全然无意的,怎么会当作荒唐之言而断然拒绝呢?他只是担心:当了夕雾的女婿,闭居在他那严肃刻板的府邸里,不能像向来那样任情取乐,倒是很痛苦的。但念过分和这位大臣结怨,确是很不应该,心思便渐渐地软下来。但匂亲王原是个好色之徒,对按察大纳言红梅家女公子的恋情<sup>㊟</sup>尚未断绝,每逢樱花红叶之时,常常去信叙情,觉得无论哪位女公子都可爱。就这样,这一年<sup>㊟</sup><small>㊟ 这一年薰君二十四岁,冬十一月中宇治大女公子死。次年二月二女公子迁京都。上回《早蕨》所叙是次年之事。</small>过去了。

<small>㊟ 古歌:「密密深情不漏水,缘何相见永无期?」见《伊势物语》。</small>

<small>㊟ 云居雁与落叶公主。</small>

<small>㊟ 匂亲王曾恋爱红梅的女儿。参看第四十三回《红梅》。红梅自第四十四回《竹河》以来已升任右大臣。此处为易于辨别,仍用他的旧官名「按察大纳言」。</small>

次年,二公主丧服期满。因此议婚之事更是无所顾虑了。也有一些人向薰中纳言进言道:「看样子,只要你开口求婚,今上就会答应。」薰中纳言寻思:过分冷淡,只当作不知,也太荒唐无礼了。于是每逢机会,也就隐约吐露求婚之意。今上岂有不睬之理!薰中纳言听人传说,今上已经定下结婚日期。他自己也已察知今上的意思。然而心中还在悲伤那短命而死的宇治大女公子,无时或忘。他想:「真不幸啊!宿缘如此深厚的人,为何终于不得结为夫妇?」回想过去,但觉莫名其妙。他常常想:「即使是品貌较差的人,只要略微有一点肖似宇治大女公子,我也会锺情于她。安得昔时汉武帝那种返魂香,让我再见她一面才好!」他并不盼望和那高贵的二公主结婚的日期早些来到。

夕雾左大臣赶紧準备六女公子与匂亲王的婚事,日子选定在八月内。二条院的二女公子闻之,想道:「果然不出所料!哪里会没事呢?我早就料到: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定会遭逢不幸,惹人耻笑。早就知道此人生性浮薄,甚不可靠。但接近以后,倒也看不出无情之相,并且对我立下山盟海誓。今后他另有新欢,对我突然疏远之时,叫我怎能沉得住气呢?即使不像身份低微的人那样和我一刀两断,但痛苦之事一定甚多。我身毕竟命苦,恐怕结果非回山中不可了。」她觉得做了弃妇回去而被山中人耻笑,比终身闭居在山中更没面子。违背了亡父生前反覆教诫的遗言而轻率地离开了蔓草滋生的山庄,今日始知可耻可痛!她想:「已故的姐姐,从外表看来,什么事情都随意不拘,没有主见,但她心底里意志坚定,不可动摇。真是了不起的人!薰中纳言至今时刻不忘记她,终日悲伤叹息。倘姐姐不死而嫁给了他,恐怕也会遭逢此种事情呢。但她计虑甚深,决不上他的当,千方百计地距远他,甚至立意削髮为尼。如果她还在世,一定做尼姑了。至今思之,姐姐何等贤明啊!父亲和姐姐的亡魂看到我这般光景,定在责我轻率无知了。」她又觉可耻,又觉可悲。然而现已无可奈何,又何必抱怨呢?便隐忍在心,只装作不知道六女公子之事。匂亲王近来对二女公子比往常更加亲热了,无论朝起夜寝,都情深意密地和她谈话。又和她誓约:不但今世,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到了五月里,二女公子觉得身体异常,生起病来。并无特别苦痛,只是饮食比往常少进,终日躺卧。匂亲王还不曾见过这种样子,不甚了解,以为只是天气炎热之故。但毕竟觉得有些奇怪,有时也问她:「你究竟怎么样了?照这病状看来,是怀孕呢。」二女公子甚觉羞耻,只是装作没事。也没有多嘴的侍女从旁转达,故匂亲王无从确悉。到了八月里,二女公子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匂亲王与六女公子结婚的日期。匂亲王并不想瞒过二女公子,只因说出来很没趣,又对不起她,所以不告诉她。二女公子觉得如此秘密反而可恨。这结婚又不是偷偷地举行的,世间一般人都知道了,却连日子也不告诉她,叫她怎不怨恨呢?自从二女公子迁居二条院之后,除了特殊情由之外,匂亲王即使入宫,晚上也不在宫中值宿。其他各处也从来不去宿夜。今后忽然外宿,叫二女公子何以为情呢?为欲缓和这种苦痛,他这时候常常到宫中值宿,预先使二女公子习惯独宿。但二女公子只觉得他冷酷无情,不胜怨恨。

薰中纳言闻知此事,对二女公子深感同情,他想:「匂亲王乃好色之徒,容易变心,虽然怜爱二女公子,今后势必得新忘旧。左大臣家势威显赫,如果不讲道理,硬把新婿独佔,则近几月来不惯独宿的二女公子,今后坐待天明之夜定然很多,真可怜呢。如此想来,我这个人多么不中用啊!怎么会把这二女公子让给了匂亲王呢?我自从锺情于已故的大女公子之后,远离尘世而清澄皎洁的心也变成浑浊,只管为了这个人而意马心猿。我毕竟顾虑到:如果在她未曾心许之时强要成事,则违背了我当初指望神交的本意,所以只希望她稍怀好感、开诚解怀地对待我,然后静待将来发展。但她一面对我非常冷淡,一面又不能全然捨弃我,为了慰情,以『妹妹即是我身』为由,叫我把爱情移向非我所望的二女公子。我既怨且恨,思量首先要使她的计谋落空,便急忙把二女公子推荐给了匂亲王。由于优柔寡断,鬼迷心窍,竟引导匂亲王到宇治来成就其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好没主意啊!反覆思量,不胜后悔。匂亲王倘多少能够回忆当时情况,我想他也许会怕我闻知此事而有所顾忌。然而罢了!他现在绝不会说起当时的事情了。可见耽好色情、容易变心的人,不但使女子受累,朋友也大上其当。他自然会做出轻薄的行径来。」他痛恨匂亲王。薰中纳言性喜专爱一人,故对别人的这种行为深感不满。他又想:「自从那人去世之后,皇上有意将公主赐我,我也不觉得特别欣喜。我但望娶得二女公子,此心与日俱增,只因她与死者有骨肉之缘,使我不能忘怀也。世间姐妹之中,这二人特别亲爱。大女公子临终前曾对我说:『我所遗下的妹妹,请你与我同样看待。』又说:『我一生别无不称心之事。只是你不曾照我的安排娶得我妹,实甚遗憾,故对这世间尚有挂念耳。』大女公子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今日之事,定将恨我更深了。」他自己放弃了那人,夜夜抱枕独眠,听到一点儿风声就惊醒。仔细思量过去之事以及二女公子将来之计,但觉人生在世毫无意趣。

薰中纳言对侍女有时也戏作风情之言,有时召唤她们到身边来服侍。此等侍女之中,自然也有楚楚可观之人。但他真正倾心相爱的一个也没有,都是清清白白的。再者,有些女子身份并不低于宇治两女公子,只因时势移变,家道衰微,生涯孤苦无依。这些女子被找寻出来,派在三条宫邸供职的,为数甚多。但薰中纳言坚贞自守,从不沾惹她们。因为他深恐有了恋爱之人,将来出家离世之时受到羁绊。现在却为了宇治女公子而如此受苦,他自己也觉得乖戾。有一晚,由于想念此事,比平常更难入睡,不眠直到早晨。但见晓雾笼罩的篱内,各种花卉开得非常美丽,其中夹杂着短命的朝颜<sup>㊟</sup>,特别惹人注目。古歌云:「天明花发艳,转瞬即凋零。」<sup>㊟</sup>此花象徵人世无常,令人看了不胜感慨。他昨夜不曾关上格子窗,略微躺卧一会儿天就亮了,故此花开时,只有他一人看见。他就呼唤侍臣,对他们说:「今天我要到北院<sup>㊟</sup>去,替我準备车子,排场不可太大。」侍臣答道:「亲王昨日入宫值宿去了,昨夜随从人等带了空车回来的。」薰中纳言说:「亲王虽不在家,但夫人患病,我要去探望。今天是入宫的日子,我须在日高之前回来。」便準备装束。出门之时,信步下阶,在花草中小立。虽不故意装出风流潇洒之姿态,却令人一看就觉得异常高尚优雅而不得不退避三舍,与那种装腔作势的好色之徒截然不同,自有一种优美的神情。他想摘朝颜花,把花蔓拉过来,露珠纷纷滴下。遂独吟云:

<small>㊟ 朝颜即牵牛花。</small>

<small>㊟ 古歌:「天明花发艳,转瞬即凋零。但看朝颜色,无常世相明。」见《花鸟余情》。</small>

<small>㊟ 二条院位在三条宫邸之北。</small>

「<small> 晓露未消尽,朝颜已惨然。</small>

<small>  昙花开剎那,何足惹人怜。</small>

真是无常啊!」便摘了几朵。对女郎花则「不顾而去」<sup>㊟</sup>。

<small>㊟ 古歌:「瞥见女郎花,不顾匆匆去。只为此花枝,生在南山路。」见《古今和歌集》。</small>

天色渐明,薰中纳言于晓雾迷离、晨光正美之时来到二条院。室中都是女人,还在放怀睡觉。他想:「此时敲格子门或边门,或者扬声咳嗽,似嫌唐突。今天来得太早了。」便召唤随从人,叫他们向中门内探望一下。随从人回来说:「格子窗都已掀开,侍女们似乎已在走动。」薰中纳言便下车,靠朝雾障身,从容移步而入。众侍女以为是匂亲王偷访情妇归来,闻到那种特殊的香气夹着雾气飘进来,方知是薰中纳言。几个青年侍女就肆无忌惮地评论:「这位中纳言大人果然生得漂亮,只是过分一本正经,有些儿讨厌。」但她们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送出坐垫来,很有礼貌。薰中纳言说:「准许我坐在这里,已蒙当作客人看待,不胜喜慰。然而如此疏远地放我在帘外,我心终觉不快,今后不敢常来访问了。」侍女答道:「然则尊意如何?」薰中纳言说:「像我这样的熟客人,应该到北面幽静之处去休息。但也听凭主人做主,不敢叫怨。」说罢,他靠在门槛上了。众侍女便劝请二女公子:「还得小姐出去才是。」薰中纳言本来不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人,加之近来更加斯文一脉,因此二女公子觉得现在和他直接谈话,羞涩之感渐渐减少,很习惯了。薰中纳言看见二女公子面有病容,便问:「近来贵体如何?」二女公子并无确切答覆,只是神态比往常更加消沉。薰中纳言很可怜她,便像兄妹一般详细教导她种种人情世故,又多方安慰她。二女公子的声音异常肖似乃姐,肖似得奇怪,竟像大女公子本人。薰中纳言如果不怕旁人讥议,很想揭起帘子,走进去和她对面,仔细看看她那忧愁的容颜。他此时恍然省悟:世间无愁的人恐怕是没有的吧。便对二女公子说道:「我自己相信:虽不能像别人那样享受荣华富贵,却很可无忧无虑、明哲保身地度送一世。然而由于自心作祟,遭逢了悲痛之事。又由于自心愚笨,受尽了后悔之苦,弄得万念俱灰,心无宁日。实在太无聊了!别人重视升官发财,因而忧愁悲叹,原是理之当然。比较起他们来,我的忧愁悲叹实在是罪孽深重的啊!」说着,把刚才摘得的朝颜花放在扇子上观赏,但见花瓣渐渐变红,色彩反而更美,便将花塞入帘内,赠二女公子一诗:

「<small> 欲把朝颜花比汝,</small>

<small>  只因与露有深缘。</small>」<sup>㊟</sup>

<small>㊟ 以消逝的露比拟已死的大女公子。</small>

这并非他故意做作,却是那露水自然地停留在他所持的花上,并不滴落。二女公子看了觉得很有意趣。那花是带着露水而枯萎的。遂答诗曰:

「<small> 露未消时花已萎,</small>

<small>  未消之露更凄凉。<sup>㊟</sup></small>

<small>㊟ 此诗与前诗相反,以花比大女公子,以露比自身。</small>

依靠什么呢?」吟声非常轻微,半吞半吐,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态度也非常肖似大女公子,就已使薰中纳言悲伤不堪了。

他对二女公子说道:「衰秋天色,令人分外增悲。我为排遣寂寥,前日曾赴宇治察看,但见『庭空篱倒』<sup>㊟</sup>,满目荒凉,悲伤之情,难于堪忍。回忆当年六条院先父亡故之后,无论其最后二三年间遁世时所居的嵯峨院<sup>㊟</sup>,或本邸六条院,凡是过访之人,无不感慨悲伤,不胜怀旧之情,洒了许多眼泪在庭院草木及池塘流水中而归去。在先父身边供职的妇人,不论上下,没有一个不是富于深情的。聚居在院内的诸夫人纷纷离散,各自度送离世出家的生涯去了。身份低微的侍女,更是悲伤叹息,无法慰情,心迷意乱,不顾前后。或远赴山林,或当了庸碌的田舍人,走投无路而徬徨各地者甚多。然而等到院宇悉皆荒芜、旧事尽行遗忘之后,反又好了:夕雾左大臣迁入六条院,明石皇后所生许多皇子也来居住,昔日的繁华又恢複了。当时沉痛无比的悲哀,经过若干年月,自有消释之时。可知悲哀原是有限度的。我虽溯说前事,但那时我年事尚幼,未能痛感丧父之悲哀。惟有最近与令姐诀别之苦痛,正像一个永无醒时的噩梦。同是悲伤人生无常,但此次的悲伤罪过更深,竟使我担心后世之事<sup>㊟</sup>呢。」说罢泪下如雨,可见其怀着无限深情。即使是对大女公子并无深交的人,看了薰中纳言的悲哀之相,也不能漠然无动于衷。何况二女公子自有伤心失意之事,近来比往常更加悲痛地恋念亡姐的面影。今天听了薰中纳言这一番话,伤心更甚,只是默默不语,眼泪流个不住。两人隔帘相对哀泣。

<small>㊟ 古歌:「故里荒芜人已老,庭空篱倒似秋郊。」见《古今和歌集》。</small>

<small>㊟ 源氏晚年出家,栖隐嵯峨院。此事前文未曾提及,此处是初见。当是第四十一回《云隐》中事。</small>

<small>㊟ 时人相信:对人世留恋,是一种罪过,可以妨碍死后往生极乐世界。</small>

后来二女公子说道:「古人有『尘世繁华多苦患……』<sup>㊟</sup><small>㊟ 古歌:「尘世繁华多苦患,山乡虽寂可安身。」见《古今和歌集》。</small>之诗。我身居山乡之时,并未特地将尘世和山乡两相比较,空过了若干年月。现在我很想到山中去过閑静的岁月,但未能如愿,我很羡慕弁君这老尼姑呢!本月二十过后是亡父三周年忌辰,我很想到那边去听听附近山寺的钟声。今特向你恳求,可否悄悄地带我去走一遭?」薰中纳言答道:「你不欲使故居荒凉,原是一片好意。但山路崎岖,即使是行动便捷的男子,往返亦甚困难。故我虽然常常记挂,而终于隔了许久才去一次。亲王三周年忌辰应有佛事,皆已嘱咐阿闍梨举办。我看山庄房屋,还是捐献与佛寺吧。常去看视而赚得无穷感慨,亦是徒劳之事,不如改作佛寺,倒可抵消罪孽。愚意如此,但不知小姐更有何等高见。无论如何,我必遵命照办,务请依照尊意吩咐可也。万事毫无顾虑地命我办理,这正是我衷心的愿望。」他又讲了种种家常实际事务。二女公子听见薰中纳言已经承办佛事,觉得她自己也应该替亡父做些功德。她的意思,是想以此为借口而赴宇治,就此闭居山中,不复出焉。此意不免在言语中泄露。薰中纳言便劝导她:「此事千万不可。万事平心静气为宜。」

日已高升,侍女群集。薰中纳言深恐居留太久,被人疑心有何隐事,便準备回去。他说:「我无论到何处,总不坐在帘外。今日心情很不自在。虽然如此,今后定当再来访问。」说罢起身告辞。他深知匂亲王的性情,怕他日后知道了,疑心他为何在主人出门期间来访,不大妥当。就召唤这里的家臣长官右京大夫来前,对他说道:「『我听说亲王昨夜已经回府,所以前来访问。原来尚未归家,实甚遗憾。此刻我将入宫,或可在宫中相见。」右京大夫答道:「今天就要回来的。」薰中纳言说:「那么我傍晚再来吧。」说罢就出去了。

薰中纳言每次看到二女公子的模样,总要想起:「我为什么违反大女公子的意愿而不娶此人呢?真乃太没主意了。」后悔之念与日俱增。既而回心转意,想道:「今日何必后悔!都是我自作自受。」自从大女公子死后,他一直持斋,日夜勤修佛法。母亲三公主至今还很年轻,性情天真烂漫。但她也注意到了儿子这般模样,深恐不吉,甚是担心,对他说道:「『我身世寿无多日』<sup>㊟</sup>了!我总希望于在世期间看到你成家立业。我自己身为尼僧,未便阻止你出家离世。但你倘真箇出家,我生在这世间毫无意趣,苦痛更多,罪孽也更深了。」薰中纳言诚惶诚恐,自知对不起母亲,便摒除一切哀思,在母亲面前装作无忧无虑的模样。

<small>㊟ 古歌:「我身世寿无多日,何必心烦似乱麻?」见《古今和歌集》。</small>

且说夕雾左大臣把六条院内的东殿装饰得辉煌灿烂,一切布置设备尽善尽美,专等匂亲王来入赘。十六夜的团圞明月渐渐上升,而匂亲王杳无消息。左大臣等得心焦了,想道:「匂亲王对此婚事本来不甚热心,难道不肯来么?」心中忐忑不安,便派人去探听消息。使者回来报告:「亲王于今天傍晚从宫中退出,往二条院去了。」左大臣知道他在二条院有情人,心甚不快。设想今夜他如果不来,我将被世人耻笑了。便特派儿子头中将到二条院去迎接,赠诗一首:

「<small> 天上团圞月,清光上我阶。</small>

<small>  如何宵过半,不见使君来?</small>」

匂亲王想不让二女公子看见他今夜去入赘,怕她看见了心中难过。所以原定从宫中直接赴六条院,只是给她写了一封信去通知一下。但又非常可怜二女公子,不知她的回信中怎么说,所以又悄悄地回到二条院来。他看见二女公子姿色非常可爱,不忍抛舍了她而赴六条院去。知道她心情不快,对她说了许多誓不变心的话。明知「不能慰我情」<sup>㊟</sup>,也和她一同到窗前观赏月色。头中将正在此时来到。

<small>㊟ 古歌:「更科舍姨山,月色太凄清。望月增忧思,不能慰我情。」见《古今和歌集》。舍姨山在信浓国更科郡。此处引用此歌,意思是不能慰二女公子之情。</small>

二女公子近几日来心中愁绪万斛,然而不欲泄露,努力隐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因此听见头中将来到,只当作不知,神色泰然自若,心中实甚痛苦。匂亲王听见头中将来到,心念六女公子毕竟也很可怜,便準备前往,对二女公子说道:「我去一下立刻回来。你一个人『莫对月明』<sup>㊟</sup>。我心绪缭乱,实甚痛苦。」他觉得两人相对非常难过,就从荫蔽处走往正殿去。二女公子目送他的背影,努力抑制悲伤之情,然而眼泪纷纷落下,大有『孤枕漂浮』<sup>㊟</sup><small>㊟ 古歌:「泪川水量新来涨,孤枕漂浮睡不安。」见《拾遗集》。</small>之感。她自己也很诧异:「原来我也有嫉妒之情,人的心真是不足道啊!」又想:「我姐妹两人自幼身世孤苦,单靠一个遗世独立的父亲抚养成人,在山乡度送了悠长的岁月。当时只觉得一年四季总是凄凉寂寞,却并不知道世间有如此伤心彻骨的忧患。后来连续遭逢了父亲和姐姐的丧事,悲恸无限,片刻也不想生存在世。只因命不该绝,苟且偷生直到今天。最近迁来京都,出乎别人意料之外,也参与了富贵尊荣之列,原也不希望长久。但念只要夫妻团圆,总可受到怜爱,因此悲伤之情渐渐消减,平安无事直到今天。不料此次又发生了这意外之事,使我悲痛无极,眼见得我和他的因缘从此断绝了!我原可作如是想:他毕竟不是像父亲和姐姐那样与我永诀,今后虽然对我冷淡,也总得时时相见。但今夜如此狠心地捨弃了我,使我觉得前尘后事一旦成空,悲恸难忍,不能自已。我好痛苦啊!不过只要生存在世,或许自会……」她终于转过念头,聊以自慰。然而还是一任「舍姨山」的月亮皎皎升空,怀着万斛愁绪左思右想,直到天明。平时听见松风徐徐吹拂,比较起荒僻的宇治山庄来,在这里原是悠閑、平静而可爱的。但二女公子今夜并无此感,只觉得比柯叶的声音更加难听。吟诗云:

<small>㊟ 白居易《赠内》诗:「莫对月明思往事,损君颜色减君年。」</small>

「<small> 山里松风秋瑟瑟,</small>

<small>  何曾如此惹人愁?</small>」

如此看来,从前在宇治山庄时的哀愁,恐怕她已经忘记了。几个老年侍女说道:「小姐可回里面去了。看月亮是不祥的<sup>㊟</sup>。啊呀呀!连果物也不吃一点儿,怎么办呢?说出来难听:从前大小姐也不要吃东西,回想起来更觉不祥,真教人担心啊!」青年侍女们都叹息:「世间忧患真多啊!」又相与议论:「啊呀,怎么这样对待夫人啊!总不会就此抛弃了吧。无论如何,从前那么深厚的爱情,难道会一笔勾销!」二女公子听了这些话,心里很难过,但她想:「现在听凭他怎么样,我抱定主意不说一句话。只是冷眼旁观,且看下文如何。」大概她不欲让别人说长道短,想把这怨恨藏在自己一人心中吧?知道前情的侍女互相告道:「可惜啊!薰中纳言大人如此深情厚意,当初何不嫁了他呢?」又说:「二小姐的命运真奇怪!」

<small>㊟ 当时习惯,认为凝视月亮是不吉祥的。</small>

匂亲王一方面对二女公子深感抱歉,但他原是好色之徒,一方面又想儘力讨好正在等他的新人,便兴緻勃勃地打扮,浑身薰足了异常馥郁的衣香,姿态之艳丽不可言喻。六条院中等候新婿上门,排场之体面更不待言。匂亲王起初担心:「听说六女公子身体并不小巧纤弱,而是相当壮健的。但不知究竟如何?会不会大模大样、粗心粗思、毫无温柔之情而一味倚势凌人呢?如果这样,倒是煞风景了。」但见面之后,大概他并不觉得如此,所以对她恩爱很重。秋夜虽已较长,但因他来时已经更深,故不久天就亮了。

匂亲王回到二条院,并不立刻到二女公子房中,暂在自己室内休息。一觉醒来,就写慰问信给六女公子。旁边的侍女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看来恩情不浅呢!」又说:「这里的夫人真可怜。即使爱情两方平均,那边威势盛大,这里恐被压倒呢。」这些不是普通侍女,都是贴身服侍匂亲王的人,故对此事深感不满,发了许多牢骚,殿内充满了醋味。匂亲王本想在自己室中等待二条院回信,但昨晚一夜不曾见二女公子,似觉比往常外宿更加挂念,可怜她不知怎么样了,因此连忙来到她房中。二女公子刚刚醒来,容姿异常娇美。她看见匂亲王进来,觉得躺着不好意思,略微抬起身子。匂亲王看见她两眼微肿,红晕满颊,觉得今天比往常更加艳丽,便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他默默地向她注视了一会。二女公子难以为情,低下了头。鬒髮如云,冉冉下垂,姿色毕竟独擅其美。匂亲王心虚胆怯,一时说不出殷勤慰藉的话来。大约他想混蒙过去,故意说别的事:「你为什么身体一直不好呢?以前你说是天气炎热之故,我就盼待天凉。现已到了秋天,而你还是不见好转,真气人啊!做了种种祈祷,一点效验也没有,却也奇怪。虽然如此,法事还是继续举行为是。找得到法术灵验的高僧才好!请某僧官来作夜祈祷吧。」说了一篇冠冕堂皇的话。二女公子想:「他在实务方面也能言善辩。」心中颇感不快,但置之不答也不好意思,便对他说:「我的体质向来与他人不一样,现在虽然生病,不久自会痊癒。」匂亲王笑道:「你说得好乾脆啊!」他觉得在温柔娇媚这方面,无人能与这位二女公子并比。但心中毕竟恋念六女公子,巴不得早点和她见面。可见他对六女公子的爱情决非浅鲜。虽然如此,但和二女公子对面相晤期间,爱情大约一点也不衰减,所以又对她立下生生世世为夫妇的誓愿,话语滔滔不绝。二女公子听了他的话,答道:「人命实甚短促,在这短促的『待命期间内』<sup>㊟</sup>竟也要受到你的冷遇么?那么至少后世不要违背你的誓言,那时我就不怕『蹈覆辙』<sup>㊟</sup>,再来追随你吧。」她一向竭力忍耐,然而今天实在忍不住,就哭起来了。近来她心中每有怨恨,总是千方百计地隐忍,不使匂亲王看出。大约现已积集太多,不能再隐忍,所以一经哭出,眼泪便收不住。自己觉得可厌可耻,连忙背过身子。匂亲王硬把她拉转来,对她说道:「我总以为你秉性顺良,定能相信我的誓言。原来你对我也有隔膜!不然,何以只隔一夜就变了心呢?」说着,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拭泪。二女公子脸上略现笑容,答道:「只隔一夜就变了心的,正是你呢!从你的言语中可以察觉到了。」匂亲王说:「啊呀,我的好夫人,你的话何等幼稚啊!其实我胸中并不负疚,故很可放心。无论何等花言巧语,虚伪总是瞒不过的呀!你一向不懂得世间习俗,固然天真可爱,但也使人为难。喂,请你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吧!我的处境真是所谓『身不由心』<sup>㊟</sup>啊!如果我有朝一日得遂青云之志<sup>㊟</sup>,我对你的爱情一定胜于其他一切女人,这一点我必须教你知道。但此事不可轻易出口,你只须保养身体,静待良机可也。」

<small>㊟ 古歌:「我命本无常,修短不可知。待命期间内,忧患莫频催!」见《古今和歌集》。</small>

<small>㊟ 古歌:「不厌人情薄,留连在世荣,会当蹈覆辙,意外受讥评。」见《古今和歌集》。</small>

<small>㊟ 古歌:「是非不敢公然说,身不由心处世难。」见《后撰集》。</small>

<small>㊟ 指立为皇太子。</small>

正在此时,派赴六条院的使者回来了。他已喝得酩酊大醉,全然忘记了顾忌,公然地走到二女公子住处的正门前。他掮着许多珍贵的犒赏品和服装,身体几乎被埋没。众侍女看见这模样,知道是送慰问信的使者回来了。二女公子想道:「他在什么时候迅速地写这慰问信的?」心中甚是不安。匂亲王虽然并不强欲隐瞒此事,但觉过分公开,使二女公子难堪,希望使者稍稍用心才好,因此心中颇感痛苦;然而现已无可奈何,便命侍女将回信取来。他想:「事已如此,应该儘力表示对她全无隐瞒。」便当二女公子面前把信展开。一看,原来是六女公子的义母落叶公主<sup>㊟</sup>代笔的,心中稍稍安慰,便把信放下。虽然是代笔,在这里看毕竟很尴尬。信中写道:「越俎代谋,实甚失礼。曾劝小女亲书,但因心绪恶劣,不堪执笔,只得代为作复耳:

<small>㊟ 六女公子是夕雾之妾藤内侍所生,过继给夕雾的第二妻落叶公主。</small>

<small>  朝露摧残何太甚,</small>

<small>  女郎花萎减芳容。</small>」

此书气品高雅,笔致优美。但匂亲王说:「此诗含有怨恨之意,倒很麻烦了。其实我目前大可安心在此度日,却想不到发生这意外之事!」其实,倘是应守一夫一妻之制的寻常百姓,则丈夫娶了二妻而一妻妒恨,旁人都同情她。但匂亲王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故终于发生此事,亦属理之当然。世人都认为匂亲王在诸皇子中地位特殊,将来有册立太子之望,即使多娶几位夫人,也不致受人讥评。因此他再娶六女公子,无人替二女公子叫屈。反之,匂亲王如此郑重其事地优待她,异乎寻常地宠爱她,人都称道二女公子有福气呢。而二女公子自己心中,只因过去受宠太甚,已成习惯,如今忽然被人分爱,不免悲伤愁叹耳。她以前读古代小说,或听人传说,常怪女子为了男子分爱,何必如此深感苦痛。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方始恍然大悟:此种苦痛确非寻常可比。此时匂亲王对二女公子,态度比往常更加温和诚恳,对她说道:「你一点东西也不吃,实在不行!」便把上好的果物送到她面前,又召唤手段高明的厨师,特地为她烹调肴馔,劝她进用。但二女公子一点也不想吃。匂亲王叹道:「这真是为难了!」此时天色渐暮,到了傍晚,他就回自己的正殿去。晚风送爽,天色清幽可爱。他原是风流潇洒之人,此时神情更见艳丽。但忧愁苦闷的二女公子心中,只觉得无限悲伤,难于忍受。她听到蝉鸣之声,思慕宇治山庄,遂吟诗云:

「<small> 蝉声不改当年调,</small>

<small>  时值衰秋惹恨多。</small>」

今夜匂亲王于夜色未深之时即赴六条院。二女公子听见开路喝道之声渐渐远去,但觉「泪比渔人钓浦多」<sup>㊟</sup>,自己也讨厌自己的妒心。她躺卧着,一面思量,一面倾听。回想起匂亲王最初就使她苦恼的种种情状,竟觉得追悔莫及。她想:「此次怀孕,不知结局如何。自己一族人中多短命者,此次我或许将死于难产,亦未可知。虽然性命无足轻重,但死去毕竟是可悲的。况且因产而死,罪孽深重……」她左思右想,一夜不眠,直到天明。

<small>㊟ 古歌:「恋情慾绝扬声哭,泪比渔人钓浦多。」见《河海抄》。</small>

到了六女公子结婚三朝那一天,明石皇后玉体违和,大家都到宫中问候。但皇后是稍感风寒,并无重症,因此夕雾左大臣昼间就退出了。他邀请薰中纳言同车出宫。今夜的仪式,左大臣打算办得体面隆重,尽善尽美,然而也有限度。他招请薰中纳言参与此会,颇觉难以为情<sup>㊟</sup>,但在诸亲百眷之中,和他血缘最近的,除了薰中纳言之外更无其他相当的人物。况且薰中纳言在布置仪式等方面,手段特别高明,因此招请了他。薰中纳言今天特别起劲,很早就赴六条院。他并不惋惜六女公子被他人所得,只管和左大臣两人同心协力地照料事务。左大臣心中窃感不快。匂亲王于黄昏过后来到六条院。新婿的席位设在正殿南厢的东面。置办筵席八桌,杯盘照例十分讲究。又有小席二桌,上设雕花脚的盘子,式样非常新颖,是盛三朝饼的。记录此种毫不足珍的琐事,笔者自觉乏味。

<small>㊟ 因以前曾欲将六女公子嫁与薰中纳言。</small>

左大臣走出来说:「夜色已很深了!」便派侍女去请新郎赴席。匂亲王正和六女公子游戏取乐,并不立刻出来。云居雁夫人的兄弟左卫门督及藤宰相先出来了。过了一会,新郎好容易来到,容姿优美无比。主人头中将向匂亲王敬酒,劝请用菜。接着继续敬酒两三次。薰中纳言劝酒十分殷勤,匂亲王对他微笑。大约是因为他以前曾对薰中纳言说过「左大臣家里严肃刻板」,认为这件亲事不甚相称,现在回想起来,所以对他微笑吧。但薰中纳言似乎不曾注意及此,只管一本正经地照料。他走到东厅去犒赏匂亲王的随从人员。其中身份高贵的殿上人甚多:四位者六人,每人犒赏女装一套,又加长褂一件;五位者十人,每人犒赏三重唐装一套,其裙腰装饰各人不同;六位者四人,每人犒赏绫绸长褂及裙等。犒赏品依照规定数量,似乎还嫌菲薄,因此在配色及质料上特别加工,务求尽善尽美。对于近侍及舍人,犒赏尤为优厚,甚至打破常规。此等繁华热闹之事,原是人人所爱读的,古代小说中首先描述此种情状,大约是为此吧?这里所列举的,恐怕太不详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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