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逆流而上

圆形的盘子之中，盛着热气腾腾的咖喱饭。蒸汽的另一端放着红色的什锦八宝菜，咖喱独特的香味渐渐地扑鼻而来。

似乎伊吹爷爷坐在了我的斜前方，突然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用力地眨了眨眼，视线的焦点终于回到了现实当中。

「喂，又在发獃了。难得奏太听你的做的咖喱饭，要凉了呢。」

「啊，嗯。今天觉得好累吶。」

「明明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怎么还累了，真的是很有小咲希的风格吧？」

伊吹爷爷哈哈大笑，扭过头去问着站在厨房里的奏太。奏太一边往杯子里倒入麦茶，一边苦笑着回答道「是有点呢」

嗯，今天是星期二。遵循惯例的晚餐聚餐。只不过最近一段日子里，已经不管是周几了，总是聚集在一起吃晚饭。

坐在我身边的伦，正在忙着整理着自己的髮型。

「咲希酱的风格一贯如此嘛。一年到头总是在发獃，我早就习惯了。」

这话说得超级招人讨厌。

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餐，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怀念呢？主厨自然是实行轮换制，不仅仅是我，奏太也会在PAD上查询各种菜谱，暑假中伦也加入了进来，也就显得不那么压抑了。

「好嘞，大家一起吃吧」

奏太刚一坐下，伦就拿起了勺子先行吃了起来。我在双手合十之后，将咖喱放进嘴里品尝着。因为伦不喜欢吃辣，所以为了他的口味做了甜味的咖喱饭，土豆是切块的，切得很大，洋葱很软，差不多要融化掉了。

「很好吃」

「是吗？」

奏太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也对他报以同样的笑容。不过，我对自己的笑容并没有什么自信。

那天真壁老师说过的话语依然挂念在我的心中。

奏太死亡的命运并不会改变。这是他通过以往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否是真话我并不知道。

即便如此，内容却是如此的真实。

我一边用勺子将土豆一点点地切开，一边回忆起那天与真壁老师后来的对话。

＊＊＊

「这台不可以思议的收音机，是去世了的人向重要的人传递消息的工具。原本的设定，应该只能收听的」

真壁老师随手捋了一下垂落下来的刘海，继续说了下去「不过——」

「听到消息的人如果信念很强的话，看起来会将时间倒流或者快进。不过，这样做的话会付出两个沉重的代价，并且会永远纠缠不清」

「两个？其中一个是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吧？」

办公室里椅子很冷，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也变得冰凉。

真壁老师隔着镜片看着我，点了点头。

「这就是作为改变了过去或者改变了未来的惩罚之一。否则的话就会有人无数次的重启世的直接感受就是感到十分噁心。想来就是所谓的『死亡的气息』吧？整个人漂浮在阴郁、倦怠的氛围之中，灵魂彷彿都要从身体内被吸走。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将手按在了腹部。

「还有一个代价就是对不是当事人的影响，即是否有代偿现象。当时间倒流之后，作出了与过去不相同的行动，必然会有某种破绽，这回事故中，有代替奏太死亡的人吗？」

真壁老师直直地盯着我，询问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条新闻。

「有工作人员轻微受伤……」

「这里就是破绽」

像是对刘海再次垂到了眼镜上这件事感到厌烦一样，真壁老师甩了甩头，继续说了下去。

「每一次改变过去，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破绽。即使付出了这两个代价，本人的命运也不会因此改变的。所以，正确的命运一定会再次降临到奏太身上的。」

「正确的命运？就是说，奏君会再一次遇到事故吗？」

「这个嘛」

真壁老师面无表情地随口答覆了一声之后，说了一句「也不是」否定了我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明明我拚命救了他，可是相同的事情要再一次发生，这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奏太只有死去才是他正确的命运啊！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站了起来。

「就没有什么可以救他的办法了吗？」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只要是能想到的方法，我都会去做的。我无法想像没有奏太的日日夜夜。

「我现在说的全部都是一种结论。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一种假说、传言或者空想。说不定事实并非如此，包含这一切的事情我都需要调查一下」

「收音机的力量也可以去未来，您刚才是这么说了吧？」

「这也只不过是结论之一而已，不管怎么说，因为文献太少了，所以根本也无从着手调查，实际上，使用收音机力量的人，加藤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看见我点了点头，真壁老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接着突然又闭上了嘴。看起来彷彿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慌忙停止了。

发现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真壁老师放弃了抵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关于代偿，我也有一个设想」

「请说给我听听吧！」

命中注定什么的，我不想要。如果有什么能救奏太的话，我一定会去做的。我现在想知道关于此事的任何信息。

「可以穿越时间去继承对方的命运，就是这种设想。」

「继承？那样的话――」

真壁老师摇了摇头，制止了兴奋不已的我。

「说到底这个就是个设想，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发生时间倒流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超乎想像的事情。不只是对你，对更多的人都製造了麻烦。那台收音机的任务是 传递亡者的声音，而利用收音机的力量，穿越时间是禁忌！」

真壁老师直直地盯着我，随着话语的进行，视线垂了下来，落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那以后我还能让时间倒流几次呢？」

「哈？」真壁老师震惊了，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音量提高了几分对我说道，

「你当这是游戏吗？剩下几条命不可能知道的吧！这次是最后一次都是有可能的吧？」

接着，真壁老师最后补充道。

「基于以上理由，不要让时间倒流了。这是约定！」

虽然我点了点头，但是如果奏太在我眼前再次遭遇事故的话，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时光倒流的吧？

无论多少次，直到我的生命消失为止。

＊＊＊

伊吹爷爷和伦回去了之后，我和奏太两个人一起洗着餐具。

这个家里没有电视机，以往是收音机播放BGM，而现在换成了哗哗的流水声音。

明明只要和奏太分开之后，就会一直在思念着他，但是距离变得这么近之后，反而不敢看向他的脸，自然更不敢和他说话了。

为了不暴露这份心意，我拚命地扮演着另一个自己。

不想被他发现这份心意，也不能被他发现这份心意。

一边像是咒语一样反覆在自己脑海中吟唱着那句话，一边保持着青梅竹马加藤咲希应有的姿态。等到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又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为什么没有发现呢？！」胡乱髮着脾气。

「……吗？」

水声嘈杂，没有听清奏太说了什么。

「嗯？」

我下意识地笑着望向了他的脸，只见身穿围裙的奏太正熟练地擦着盘子。

「我刚才说，后天有空吗？」

「诶？什么事？」

我反问着他，奏太的侧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喜欢奏太的笑容。

「那天我只有一节补课。之后我们一起去镇上吃午饭怎么样？」

「……可以啊」

儘管我的心如鹿撞，但仍装作若无其事般地回答他。儘管连自己都觉得不太礼貌，但是又不想被他察觉到我很亢奋。

「吃完饭后，我想再一起去车站前的商店。再去一趟饺子屋。上一次被强行带回了家，我打算像是时光倒流一样，让那一天的事情重头来过」

「时、时光倒流？」

我吃了一惊，变得张口结舌起来。奏太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对我说道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对啊，奏君应该是不知道收音机的力量的。如果我用这种昭然若揭的态度，总有一天会被奏太识破的。

如果奏太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的话，会为了不给我添麻烦自行离开的吧？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这种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下定了决心。接着有意识地用明朗的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奏君最近极其受欢迎」

「啥？」

奏太皱起了眉头，挠了挠鼻子。

「我只是想邀请你重新过一下那一天，而且最近这片地区不是有小偷出没吗？」

「还没有抓到犯人吧？」

我关上了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

「那家伙好像在白天作案比较多。所以你一个人待着，我放心不下。」

「嗯。谢谢」

为了掩饰我已经涨红的脸颊，我走向了起居室。突然啊了一声，如果那一天重来的话，奏太有可能会再一次遇到事故的。

「商店的话，还是要去那家饰品店吗？其他的店也可以的吧？」

「我朋友在那里打工，暂时是约好了要一起见个面的。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之前我已经去过了吧？那不就行了嘛？去店里的约定我可是完成了的。」

「我可不像你那样厚脸皮」

「嗯，脸皮薄的人，大概不会接受补课的吧？」

「被打击到了。明明咲希也不是成绩优异的嘛」

奏太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们一直都是这种感觉的。好久没这样斗嘴了，这令我十分开心，又有些难过。

可是，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重来的话，那一天有可能再一次发生事故。

反过来想的话，奏太如果总是一个人独处，命运袭击他的可能性一样也是存在的。我陪在他身边的话，迴避掉的几率可能会高一些。

真是讨厌吶。总是有可能亲眼目睹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真壁老师说过的『继承命运』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我可以代替奏太的命运的话，我一定会去做的！这也是我真心的想法。

奏太把最后一个盘子收进餐具柜中。

这意味着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结束了。但是，约定好后天见面，在那之前我会努力的。

送奏太到玄关的时候，奏太说了一句「太好了」

「有时候，因为那件事，咲希一直显得很没有精神。」

「伤心还是觉得有些伤心的，但是已经没问题了！」

「不用勉强自己呢。想要说什么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就好了。那，晚安啦」

正是这种温柔，让我更喜欢奏太了。

我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脚步声音也渐渐远去。

假如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话，假如我们两个人住处不是这么近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关上门后，我在收音机前襟然正坐

「不对！」

我再次起身走到玄关处，锁死了门锁。忘记随手锁门，也算是我的坏习惯。

我打开了收音机的电源。

沙沙沙——

只听到了电流的噪音。

自从和真壁老师谈话之后，我一直在考虑这样一件事。

我将右手放在了扬声器的附近，呼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