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界末日

时间回溯到密雷迪等人离开鬼国的五天前。

──乌尔迪亚公国•公都达姆多拉克。

这一晚是满月，明亮的月光显得异常地赤红。公都的小巷内，有两道人影。

「……这诡异的气氛究竟是什么？」

「莫名地安静，感觉挺诡异的。」

是克里斯与卡媞。两人深深地戴着连帽，表情像是嗅到了很臭的气味似的。

海盗团自神都撤退之后，潜伏在位于公都西北方山上的秘密据点。

公都内的支援者随时都会通报镇上跟人群的状况。

──都市内的气氛不太对劲。

几天前，支援者传来了这样的通报。

当时透过『天网』，公都的人们也都目睹了决战的状况，市内的气氛确实有些浮躁。

对于神与教会的猜忌与恐惧，以及密雷迪真切的诉说，使人们面临一道选择题。

那就是──是否该继续信仰神？

换做是以前的话，这种议论是不可能会有的。如今，却悄悄地在人群之间发生，而且扩大到无法掩藏的地步，成了公然议论的议题。公都的教会支部不但无力阻止，反而不敢多加干预。

但是，这股沉静的喧闹气氛，现在却反而完全不见蹤迹了。

就像不停地刮着的咻咻强风在不知不觉间止息似的。

两人亲自到都内查看，气氛确实很不对劲。

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个词在两人的脑海里自然浮现。

「总之，应该先确认安危。」

「没错。如果还平安，手上应该会握有一些情报才对。」

两人这次之所以潜入公都，是因为支援者没有定时回报。

心里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两人还是对彼此点个头，走出巷子。

本来应该尽量选择没有人的路线走动，但是路上的人非常少，少得两人没必要那么做。甚至听不到人们的生活声响，彷彿所有市民都闭着气似的。

两人很轻易地抵达了支援者的据点，甚至轻易得有些意外。这个地方表面上是渡口的商店。

两人绕至后门，照暗号的方式敲门。

没有回应，一片寂静。里面完全没有任何人的动静。

窗户都关上，窗帘也都拉上了，无法看见里面的状况。也没有点灯，一般来说应该要判断为没人在里面。

「或者是……转移了据点？」

「不可能会没有任何通知吧？即使是遇上了紧急状况，照理说应该至少会留下转移目的地的线索才对。」

「确实是。」克里斯点头，手伸向门把。门并没有上锁。

脑中警铃大响。直觉要他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可不能连状况都没确认就离开。他与卡媞互看一眼，下定决心，将门打开。

随后，卡媞的表情紧张地綳起。

「血腥味……！」

克里斯啧了一声，有如要将门踹破般地沖了进去。

室内的状况只能用凄惨形容。所有人都被杀了。到处都是血迹，室内中央堆着尸体。都是这家店的支援者。

蝇虫聚集在尸体上，死后至少过了二天。但是，有一点很不对劲。

「这是……被敲死的？」

但是，并非被骑士偶尔使用的战槌一击打死的。手法看起来更加地拙劣，像是胡乱地乱打一通似的。

简直就像是……

「被几个外行人联手打死的？」

跟安迪卡的居民熟悉的巷弄斗殴一样，随便拿棍棒或木材乱打一通。完全不是受过战斗训练的人会用的攻击方式。

这真是难以理解。就算是闯进来抢劫的强盗，手段也不会这么兇残。但是，杀人的手法又完全是外行人……

「克里斯！好像有点……不妙！」

卡媞惊慌地叫喊，让克里斯忙着推理的思绪一下子回归现实。

这时，他才察觉有众多杀气出现在周遭。往窗外一看──

「这……不会吧！？」

外面围着无数居民，每个人都以布满血丝的眼睛从窗口盯着室内。

卡媞下意识地倒退一步，顿时，异常强烈的杀意有如洪流般地席捲而来。

「卡媞，上去！」

克里斯一鼓作气地拔出剑，朝着天花板发出一记巨大斩击，向上打通了这栋三层楼的建筑物。为了逃离来袭的暴民们，两人跳到屋顶上。

在屋顶上，周遭的景象让两人惊讶得动弹不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卡媞的声音在发抖。克里斯无法回答她。全身冷汗直流，喉头不由自主地抽动，甚至想逃避现实，心想如果只是一场恶梦，那该有多好。

外面的路上塞满了人、人、人。不分男女老幼，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不能称得上是武器的武器，朝着这里涌来。

即使有人跌倒，人群也毫不在乎地踩过。即使有人摔下阳台，也没有人在乎。

耳朵只听得到人群整齐地高喊「杀掉反叛者」。

全都疯了。整个公都都疯了。

『克里斯先生！卡媞小姐！听得到吗！？没事吧！？』

少女焦躁的呼喊声忽然响起，让克里斯与卡媞马上回过神来。

「蒂涅吗！？怎么了！？」

有许多居民试图从窗户爬上来，或是从其他建筑物的屋顶上跳过来。两人见状，开始跳到其他建筑物的屋顶上离开，同时回应蒂涅。

听到两人的应答，蒂涅鬆了一口气，但又马上以紧张的口气报告状况。最糟糕的状况。

『公国军来了。军队在不知不觉间上了山，秘密据点的位置似乎已经被掌握了。我们目前正在撤退，但是双方的数量实在太悬殊，简直像是在搜山。』

「竟然连公国军都出动了……？可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克里斯马上察觉，这正是『神之游戏的最后一手』。

「总之，妳们先逃就对了！就照紧急时的撤退计画进行！」

『你们要怎么办？』

「我们要去确认公都内的天网。我们手上的携带型天网无法联繫其他支部。」

接着，克里斯简要地告诉蒂涅目前他们在公都内看到的景象。严重的事态让蒂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挤出颤抖的声音来回答。

『我、我明白了。我们带着黑门出来，请儘早逃出来。』

「知道了。我们团的家伙们就拜託妳了。」

说完，双方关闭了通讯。

在交谈的时候，卡媞在周围为他劈开飞来的魔弹与箭。她低声问道……

「……欸，应该只有这里是这副惨状吧？」

「……谁知道呢？我也希望是这样。」

并非所有的隐密村落都有『黑门的钥匙』。即使是实行部队，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有很多人在决战时所受的伤还没痊癒、依然疲劳。也有很多人在决战中失去金属巴特拉姆等有用的神器之后没能补充。

谁也想不到，不论是一般民众还是国军，每个人都像发了疯似地赞讼着神、追杀异端者。几天前对教会的不信任，彷彿只是一场梦。

谁也想不到要防範这种状况。如果这样的奇袭同时在世界各地发生的话……

「总之，先设法联繫其他的支部吧。如果不行就用最快的速度归队。」

「……嗯，说的也是。还得保护我们的公主大人才行呢。」

两人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沖向疯狂混乱的群众。

不过，他们却忽略了解放者成员本身被如此疯狂感染的可能性。

──奥迪翁连邦•山间的秘密村落。

「连邦各支国有动静。但还没掌握详情，是吗？」

在秘密村落的空地临时搭建的帐棚内，席姆战团长这么问道。

选拔战士团的所有干部都在这里集合。尼尔克战士长也在其中，他开口回答。

「是。已经向支援者确认过了，但据说镇上没有异状。」

「应该不是想镇压支持解放者的新兴集团吧……」

「没错。不过，除了正在往东行进之外，目前什么都不清楚。」

最近收到了好消息，据说连邦内的几个村镇都开始出现了支持解放者的团体。

本来以为是教会无法应付，要求连邦处理那些团体。但是，似乎不是那样。

「唔唔，应该不是想再度侵略树海吧……」

连邦的意图究竟为何？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席姆忍不住低吟了起来。

会议中的所有人都陷入困惑，心里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这时候，一道呼喊声响起，开朗得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各位，该用餐啰！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啊，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啦？没问题，进来吧！」

于是，一个人开门进来。是个外貌质朴的人类女性，年约二十四、五岁。

她原本是个修女，但有一次她举发了牧师的舞弊行为，结果全家人反而被指控为异端者。在即将遭处决的时候，被解放者的实行部队救了回来。

她是个气质温和、充满母性的女性，在村内备受孩童们喜爱。

现在，她手中提着一个大篮子，可口的香气四溢。

「总是麻烦妳，真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也只能帮上这种忙。」

女性轻笑着回答道，同时熟练地为每个人送上餐点。她的模样让席姆开心地眯起眼睛。

对于兽人，女性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厌恶的态度，也完全没有一点强迫自己与之好好相处的样子。

她的态度总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完全跟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样。在她的眼中似乎不存在任何种族隔阂。

看着她，席姆不禁由衷期盼，如果这样的『理所当然』能够遍及全世界，那该有多么美好。

「对了，妳昨天是不是到镇上採买去了？」

女性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子，会是错觉吗？

「……是啊。这村落内的资源无法自给自足，于是我定期扮成旅行商人到镇上去採买。要是在镇上待太久，反而会引人注目。」

「喔，那倒是无所谓。我是想问妳，在镇上有没有听说什么传闻之类的？」

「不，没什么特别的。」女性这么说道。这时候，她已经为每个人上好餐点了。

「啊，不过，我遇到了有一点令人开心的事喔。」

女性这么说道，同时从怀中掏出她戴着的项链。

「很美吧？是某个人给我的。听说这叫『临终的忠诚』。」

「这是……神器？」

在兽人当中，只有席姆与尼尔克拥有魔力，察觉那条项链似乎是神器。

尼尔克的脸色变了，盯着那个女性看。席姆注意到他的反应，同时继续跟女性说话。

「这名字有点可怕呢。」

「咦？怎么会！这名字明明就很棒！在死前展现忠诚耶！向那──」

女性的脸上挂着满面的笑容，走近席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却让席姆等人不寒而慄……

「战团长，她不太对劲！远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