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一闪,撕裂锦帛般的尖锐悲鸣在宅邸内迴响。
露撞上排列的尸体,和尸体一起在空中高高飞舞。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被打飞的景象。这恐怕是支配者至今都没怎么用过的攻击魔法吧。
支配者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虽然他眉毛没有动作,脸颊也没有抽动,但他狡猾的眼睛深处确实燃起了怒火。
「露,你这家伙——欺骗了我吧?我说的很清楚:如果伤口有什么动静就向我报告。」
「——」
露由于倒下的冲击,无法回答。支配者用脚践踏她垂在地面上的手。
「我可不记得我有让你说谎。」
露确实报告了。但是,支配者似乎在我和露中选择了相信我。
当然如此。他对自己的死灵魔术很有自信。对他来说,奴隶的话语――看不出什么价值的奴隶的话语之类,根本不值得考虑。何况那还是愚蠢至极的内容。
正因为知晓这点,我才放跑了露。
我一直在观察。我无数次见到支配者对露无情的对待。
也许露做着,通过老实报告获得支配者的怀柔,从而让待遇变好的美梦。
我是露的话绝对不会採取哪种行动。她会赌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希望上,说明她的绝望还不够。
奴隶甚至不被允许反驳。
支配者数次踢着露的身体,抓着她的脖子,带到纹丝不动的我身旁。
露大概是口中受伤了,从发黑的嘴唇中流下了小小的血珠。那血滴中瞬间瀰漫出美妙的芳香,差点让我表情走样,我慌忙继续贯彻我的无表情。幸好支配者精神都集中在惩罚奴隶之上,没有察觉我的举动。
「喂,垃圾。你说恩德――有什么变化?再说一次看看。」
「啊……呜……」
支配者的视线,以及露空虚的视线聚集在我的伤痕上。视线聚集之处的伤痕与支配者造成伤痕时没什么两样。準确地说是有一些差别,但是支配者并没有看得那么仔细。
「恩德。把手臂抬起来。让我和这家伙——好好看看那伤痕。」
我自己遵从命令抬起了手臂。伤痕在只有数根蜡烛照明的昏暗之中显现出来。
如果是尸鬼,本该早就痊癒了的伤痕清楚地残留着。
「喂,露。再问你一次。这家伙的伤口――怎么样了?」
「咕呜……老……爷,这家伙――自己――」
路口齿不清,不只是因为恐怖还是被折磨了。支配者以夸张的动作看向我。
「恩德,听着。这家伙说你……自己剜了伤痕。呼、呼、呼,喂,这是――事实吗?」
是。答案是是。但是,我不会回答。
命令必须正确执行。如果想要我回答――就有必要下达「给我回答」的命令。但是他没有。那么我就没有回答的义务。
这是有智慧才能做到的逃避绝对支配的手段。
支配者虽然看着我持续了几秒,但是自己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结论。他的视线马上回到露身上。
露受到惊吓,颤抖肩膀。她脸色发白,唾沫四溅地反驳。
「老,老爷——他在——说谎——」
「呼、呼、呼。露,我没对你这奴隶说过啊……不死者对製造它的术者是绝对服从的!!」
支配者一边大笑,一边抓着露往地板上摔。
我仍抬着手臂看着。要说为何――没有接到放下来的命令。只会遵从命令的忠实死肉人当然会这样。
「嗯嗯?你觉得报告有异常,待遇就会变好?你要用那不学无术,毫无用处的大脑来骗我?」
真是可悲,忠实的奴隶向主人传达异常,主人似乎却不信任她。大概是她平日的行为所致。又或许是主人的性格所致。
我对其没有丝毫同情……大概我也是残酷的人吧。
「啊……呜……这家伙——以前也,看书——」
「住口!你这连尸体都不如的活垃圾!」
好像读书也暴露了。什么时候暴露的呢……不过,露的工作中也有整理图书室,暴露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现在说出来是一个错误。就如支配者所说――露只有毫无用处的大脑。
几分钟内,只传来人被殴打的声音和混着悲鸣的呻吟声。终于,支配者打腻了,对仍趴着颤抖,没用动作的露放言。
「下次再做虚假的报告的话――我就把你的肉体活生生地撕成碎片,让你的灵魂体验永恆的痛苦。」
那声音中充满着魄力。听起来很有真实性。
<ruby>死灵魔术师<rt>Necromancer</rt></ruby>。无人不讳的操纵亵渎之术的魔术师的话语,让露像尸体一样倒在地面上的肉体产生痉挛。
最后,支配者看向我这边。
「恩德,可以把手放下了。」
可以放下。这不是命令,所以我没有遵从的义务,但是我是忠实的死肉人,因此我放下了手臂。
支配者看到后,不知有何不满地哼着鼻子,至于我手臂的伤口。估计他想着放了一天也没什么变化,没什么意义了。虽然能忍耐,但是我正不让痛苦显现出来,所以不动声色地放下心来。多亏了露。
「露,把这房间照原样收拾好。这房间里陈列的尸体――比你更有价值。比只用一枚金币买到的你,呢。」
一枚金币吗。我的价格是多少呢。
虽然我没听说过尸体是买来的,但是八成比一枚金币要贵吧。毕竟是从众多尸体中选出来保护支配者的。
支配者离开了房间。只剩露留在尸体安置所。
露仍趴在地上,没有起来的迹象。支配者大概手下留情了,好像还没死。就算是微弱的气息对我来说也是很清晰的。
但是,我很担心。她是同伴。虽然立场不同,但是是像同事一样。同事倒下来当然要去帮她吧。
我没有接到不允许行动的命令,所以我大大舒展身体,然后坐在趴着的露旁边。
我也没有疏于注意支配者是否重新考虑而返回。这次的事情是由于我的注意不够。我不会重蹈覆辙。
露抬起头。她没有聚焦的眼睛描绘着我的脸庞。
我用指头擦拭露流在地板上的血滴,得意地放进口中,进行舔舐。
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在真正恐怖时会露出像鬼一样的表情。
但是没用的。支配者已经——虽然似乎本来就不太相信——绝对不会信任你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