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看了支配者,这狡猾魔导师的老谋深算。不对,是我认识的世界太狭隘了。
我的信息来源只有书籍。而且,那书中没有关于监视魔法的记述。
但是,暂且不谈知道后能怎么样,应该提前做好预想。支配者使用的这魔术明显不是死灵魔术,但也没有死灵魔术师不能使用死灵魔术以外魔术的规定。我本来就没有抱怨的权利。
从描绘的奇妙魔法阵中出现的无数的猫头鹰从窗户中解放出来,四散在夜晚的森林中。不幸中的万幸,支配者没有把猫头鹰留在宅邸中。但是,我不觉得这对改善现状能起什么作用。
支配者把露叫出来,用尖锐的声音命令这害怕的奴隶。
「露,等它们回来的时候给它们餵食。那些是使魔——是我的耳目,比你更有用的忠实的僕人。」
「是,是的。我,明白了……老爷。那么……那个……饵料,用什么好――」
「肉。鲜血淋漓的,新鲜的,生肉。没有必要加工。」
露在胆怯,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点。
耳目。太糟了。我可没有钻过无数支配者使魔的眼睛去享受夜晚散步的技术。
在宅邸中徘徊的<ruby>骸骨骑士<rt>Skelton Knight</rt></ruby>是没有疲劳概念的优秀警卫兵,但是没有报告同伴行动的智慧。也没有声带。
但是,那猫头鹰不一样。支配者用耳目来形容它们,因此估计它们所见所闻都会立刻传达给支配者。
在这种情况下晚上外出狩猎——不可能。风险未免太高。现在的支配者本来就在警戒着周围。
夜间狩猎对我来说有两个意义。
积蓄力量,加速阶级变异——还有饮食。而现在,特别是后者成为了很大的问题。
不死者的阶级变异不是单纯的强化,也会增加新的缺点。
优点和缺点是密不可分的。<ruby>尸鬼<rt>Ghoul</rt></ruby>比<ruby>死肉人<rt>Flesh Man</rt></ruby>拥有更高的身体能力,大体上全面超越后者,不过和死肉人不同,必须要食物才能生存。
这不是可能,是必要。
尸鬼所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饥饿感。而且是很有可能令理性全无的强烈饥饿感。
恐怕,这就是尸鬼袭击人最主要的理由,这种不死者被称作鬼的理由吧。
我当初变异体会到的那饥饿感,正是我生前从未经历过的地狱。
那冲动焚烧大脑,动摇本能,思想被「好想吃」的文字所淹没,把在眼前的支配者,露,甚至支配者使役的其他不死者,所有东西都看作「食物」。
我之所以能够勉强忍受这股冲动,夜里悄悄地去狩猎,只是因为运气好。
只是好不容易,生存慾望略微超过了食慾。要是按错了什么按钮,我就会变成被食慾支配的鬼怪,再也不会把生存慾望放在食慾上了吧。
尸鬼的食慾不是靠毅力能承受得了的。
本就不多的世界变得寥寥无几了。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什么都不吃,尸鬼的饥饿感大约三天就会达到极限。
那之后就是和理性的战斗了。上次坚持了半天。这次大概也能坚持这么久。
但是,陷入这种状态的时候我就输了。
尸鬼的力量和饥饿感成反比。越是空腹,我的力量就越低。
虽然不知道会低到什么程度,但是没有时间悠閑地呆着。
跟随支配者,进行狩猎。虽然使不上力,但是对手是狩猎习惯了的魔兽的话以这种状态也没问题,还有支援。
我压抑着像火种一样痒痒的饥饿感,只是淡淡地把精神集中于听从命令。
我杀死,杀死,杀死眼前活生生的肉块。肚子饿了。血沫飞溅,温暖的尸体滚动。但是,现在不能对其出手。
如果支配者知道我变成了有知性的尸鬼,就会给我加上枷锁吧。现在这个阶段没有被施加强力的枷锁只是单纯的幸运。
我正在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本来是打算边重複狩猎积蓄力量,边寻找破绽在支配者入睡时进行袭击。
但是,现在的支配者总是处于警戒状态。被逼得走投无路。
我用柴刀挡住以抛物线飞来的石块,然后用斜砍斩裂在树上潜伏的黑色猿猴。
唯一的光明是――阶级变异。如果下个阶级变异发生,我变得不再是尸鬼的话,至今为止折磨我的饥饿感应该会消失不见。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能暂且争取时间。
这有可能吗?我成为尸鬼所花的时间为三个月左右,比一般的死肉人的阶级变异时间——比半年到一年——短得多。但是,接下来的阶级变异本来是需要数年的。
奇蹟。必须要有奇蹟。
我用思考掩盖空腹感,用剑横扫来血祭包围我的夜狼群。此时,支配者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恩德,你动作是不是变迟钝了?」
「……」
「发生了什么吗?好像……没有伤痕啊。」
「……」
支配者浑浊的眼睛彷彿确认作品的状态一样,检查着我。
我虽然一瞬间打了个冷战,但是保持默默地站着,于是支配者马上以为是错觉,下达了寻找下个猎物的命令。
……是哪里让他产生了违和感?
我一瞬间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躁,但冷静下来想想,我是全力忍受着空腹而战斗的。
支配者总是从近处看着我的战斗,感到什么不协调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我本打算像往常一样行动,可无论如何都会急躁起来。
我只是无心地挥舞武器。挥舞。挥舞。血液飞散,其中一滴偶然进入口中。
我虽然没喝过酒,但所谓酩酊大醉也许就是指现在这样的状态。从胃的深处中,可怕的热量窜上食道,动摇我的思考。
还不够。仅靠血还不够。膨胀的食慾动摇了我的理性,脚下开始摇晃。
「怎么了!?恩德,发生了什么?」
这明显是缺乏精神的动作。支配者传来尖锐的声音。
仅靠一滴血根本无法满足饥饿。
不行。还不行。不能暴露。我必须生存下去。
没有目的。没有理由。我只是——想活下去。就算为此而牺牲一切。
我不动声色,把力量汇聚在丹田,用理性覆盖无可救药的饥饿感。我忍受着像是被火炙烤着的渐渐而来的焦躁感。
然后,我总算是不被怀疑地成功完成了那天的狩猎。
我和支配者一起返回到宅邸中后,平时不会出来迎接的露出现了。
黑暗中,被手中的烛台照耀着的那张脸疲惫不堪,没有生气,但是只有那双眼睛和平时不同,有着莫名其妙的光辉。
我有不妙的预感。露对傲岸不逊地双臂抱胸,用看见令人不快的垃圾的目光俯视她的支配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老,爷…………那个……我,找到了,能证明,我的,话,话语,是正确的证据…………」
§
食慾和生存慾望在身体中战斗。我明明没有体温,却感觉到从身体里燃烧出来的热度。
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管露,但是露的两只眼睛,却告发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的我,充满了阴暗的喜悦。
露把压抑着满腔怒火的支配者和全力忍受空腹感的我,带到了我一直被收容的地下室。
是发现了什么吗?尸体安置所没有我活动过的迹象。地板是石砖地,而且我儘可能地注意不留下自己行动过的证据。
说到底,房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家具也只有架子和陈放尸体的石台这些,尸体是支配者之物,我很注意不去接触。
「这,这边,老爷…………」
到达地下室后,露颤抖着身体,以毫不犹豫的动作走向架子。
于是,我终于想起了露所找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