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无事侵入了小镇后,我们在旅店推敲作战方案。
虽然已经进入了佛梅特男爵领地,但我并没有关于城镇的记忆。
镇里土地毫无意义地空旷,建筑物也是稀稀拉拉,整体而言飘蕩着一股田园牧歌的气氛。特别地,警戒的士兵也不算多,仔细观察居民的话可以发现农民和商人佔了大多数。
简直是无法想像身为强敌的不死族会入侵这里的样子,这就是和平的证据。都可以说得上是和平蠢蛋了。
打算是我自己一个人去。虽说是小地方,对方也是个领主,会有警卫的。而且我也不想让森丽看到我弱小的样子。
当然,我来这里时跟她说了关于我生前身份的事。含我在内一共有七个兄弟姐妹(虽然没有姐姐),而最近死掉的大概就只有我了。
不用隐藏生前的名字。从拥有对我绝对支配权的支配者消亡的那一刻起,恐怕这就已经变成就算曝光也无所谓的情报了。
我持续使用恩德这个名字一方面算是对支配者的一种报答,同时也是因为艾培或是吸血鬼猎人有可能根据家名去袭击我原本的家族。真是完全没有意义。就算把原本的家人抓作人质,也与我无关。至多只会觉得有一点点讨厌而已。
我的肉体因变成了吸血鬼而相当发达,身高也有点增长、肌肉也增加了点,不过脸还是没变。若是双亲的话——一看就能认出我的吧。要是认不出我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仔细清洗身体、梳好头髮、换上不至于遭到盘问的最低水平服装。
我没拿「噬光者」。仅仅是寻常人类的话,只凭腕力就能击退。况且已死的儿子拿着武器闯进来的话果然还是会吓人的吧。
「恩德……你,很有……勇气。」
「你觉得成功率很低吗?」
「……是的。倒不如说,不会成功。因为……不死族是,人类公敌。」
森丽是非常正直的人。她用紫色瞳孔真挚地仰视着我说道。
我也没想过会被举手欢迎什么的。
到那时再逃就好。反正跟现在也没什么两样,我都已经自由了。
「不过,恩德……是你的话,可能会被接纳也不一定。你在……极高水平上保留了自我。我会……为你的幸运而祈祷的。」
「啊啊,多谢了,森丽。」
「……血还……足够吗?」
森丽踌躇着确认道。大概森丽她还对我抱有怜悯吧。
那是没必要的感情。我早就习惯了悲剧。染上不治之症、之后超越了死亡的我在精神上是不会存在死角的。大概。
经过一周,血色已回到了森丽的肌肤上。已经造出失去的血量了吧。
就算对于体能和耐力再怎么有自信,森丽也是人类。更简单地说,失血过多就会死。
之前已经给我吸了很多,所以我还没事。虽然不是不想吸,不过也不能难为卧病在背的森丽。
然而,这样一看我们精神上的距离还真是有缩短的感觉。虽然也有同为被毫无间断追赶之人的立场这个原因……看来我的作战奏效了。
即便也有可能是被她当成宠物对待……不过只要能让我咬脖子我就无所谓了。
「没问题的。不过,能给我个拥抱吗?」
对于我的愿望,森丽瞪圆了眼睛,不过马上就伸出手接受了我。
§
在几乎没有光亮的夜里,我不出脚步声地跑着。
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达到惊人的速度。一般人类的话,就算我从其附近通过、或许也只会被错当成一阵强风吹过而已。
在屋顶上跳来跳去也很轻鬆,也不会疲劳。
「??」
「怎么了?」
「没,刚才……好像有什么动静。」
「?……错觉吧。我什么都听不见哦。」
穿着士兵服装的男子们互相对了对眼,歪头倾听。是在街上巡逻吗。我藏进阴影里,等露出惊讶表情的双人组经过。
阶级变异的前一级、被我跳过的「<ruby>暗之徘徊者<rt>Dark stalker</rt></ruby>」似乎是拥有一身全黑皮肤、擅长在暗中潜伏的不死族。
根据「<ruby>再生<rt>Rebirth</rt></ruby>」而确定的阶级变异顺序绝非毫无意义。我作为怪物——一点一点成长。曾是<ruby>死肉人<rt>Flesh man</rt></ruby>的时候也是、曾是<ruby>尸鬼<rt>Ghoul</rt></ruby>的时候也是、以及跳过的「<ruby>暗之徘徊者<rt>Dark stalker</rt></ruby>」也是,全都构成了我现在的血肉。
我只对没能得到「<ruby>暗之徘徊者<rt>Dark stalker</rt></ruby>」拥有的、能够在影中潜伏的技能这一点感到不安。要是有的话,隐秘度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尸鬼那时得到的能力现在仍旧能用,「<ruby>暗之徘徊者<rt>Dark stalker</rt></ruby>」的能力也应该如此。
不过,现在我连该怎么使用都猜不到。要是能观察其他「<ruby>暗之徘徊者<rt>Dark stalker</rt></ruby>」、亲眼见识那个技能的话倒还另当别论,但我还没碰到过除支配者手下以外的不死族。
沿着街道上的阴影,我向最大的领主房屋行去。
房子外围了一圈高墙。虽说警戒的紧张感仍然很薄,但也有着许多人在来回巡逻。
我很厉害。就算警卫士兵们多少有锻炼过,可没有能针对弱点攻击武器的他们来多少都不在话下。
虽说成天被天敌毫不间断地追赶所以都快忘了,我可是被世间广为惧怕的吸血鬼。虽说只是<ruby>低级<rt>Lesser</rt></ruby>而已。
我猛一蹬地、从为了躲避侵略者而植有棘刺的墙上轻轻越过。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是完美的潜入。
大概是只预想了人类的入侵吧。再说,真正的吸血鬼也能变成蝙蝠和雾,就算仔细推敲对策大概也没个头。
总之我在广阔的庭院里奔跑着。作为家中父亲的佛梅特男爵,其书斋应该在最深处才对。
房子让我非常怀念。虽说因为染上奇病而从本家搬到别墅、之后直到死前的数年间都没看过这房屋,但就这样远眺的记忆还是有留下来的。
我一边沉浸在感伤中,一边接近房子。
一看到房子玄关紧闭的大门,我就——产生了非常讨厌的感觉。
家主在拒绝入侵。吸血鬼的诅咒发动了。
我有预料到这点。毕竟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把应当已死的孩子迎接进门,这是何等超脱常轨的行动。
不过这个事实还是稍微给了我一点冲击。一想到连曾经完全是陌生人的森丽都会接纳我就更是如此。
因为我的诅咒还很弱,强闯进去倒也不是不可能。虽说门上挂了锁,不过以我的膂力可以轻鬆破坏掉。
但是,我不能做出这种强盗一样的行为。我不希望引起骚动,我是聪明的怪物,要是被拒绝了的话可大概会自暴自弃的。
稍微考虑了一下,我往里边绕了进去。书斋虽是三层楼,但一定会有窗户。现在这个时间的话父亲应该还会在工作的。
真想早点回旅店去让森丽安慰我。【翻:安(符号)慰?】
果然,书斋还亮着灯。温暖的光芒从窗户漏了出来。虽然没有护栏之类的东西,但对吸血鬼来说扒上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必要再次下定决心,我早已经做好觉悟了。就算是原本的家族,现在的我也是入侵者。没有时间了。
虽说也不是不想跟兄弟们再会。嘛,简洁地放弃吧。
我伸出爪子,用其刺入墙壁,安静地往上爬。从窗户偷看到的书斋内部,跟我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摆放在墙边的大书架、以及充满意趣的茶色绒毯。天花板上挂着小小的<ruby>多枝吊灯<rt>Chandelier</rt></ruby>,用温暖的光芒充满着宽阔的房间。
并且,坐在大桌子前的人影也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虽然觉得多了一点白髮,但那正是我记忆中的父亲——鲁道·佛梅特。
纤瘦但肩膀宽阔结实的身材,黑髮黑眼、有些冷酷的目光正是我记忆中的面容。他背向窗子坐着,虽然偶尔也会侧身,但似乎完全没发现我的样子。
我暂且眯细眼睛观察起来。
乍一看就是能实实在在完成工作的男人。从我这个实际当孩子的人看来也是,绝不是坏父亲。我一边看着一边冷静思考,他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把我尸体卖掉的男子。
那么,该怎么打招呼呢。
我歪着头,没多想便轻轻敲响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