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話 歸鄉③

谈判这是以不置可否的结果收场了吧。父亲说需要时间考虑。

这也是当然。本来我说的就是作为贵族无法接受的事。

不光风险太大，我和父亲的立场再反转的话……那会让人何等苦恼。而且我也没想会被立刻答应。相反，要是马上就一口答应下来那才恐怖。

不过，鲁道·佛梅特好歹也……不是个比我想像中更要严格的人物。许久未见的父亲的脸比记忆中残留的样子感觉更要饱经年月，而在只言片语中我也十分感受得到他还把我当作儿子考虑。

这样一来，我觉得我的胜算就比想像中还大。我感觉至少能在这住下了，而且资金之类的不也能得到通融嘛。

可以用「<ruby>夜之结晶<rt>Night crystal</rt></ruby>」来极力压制住负之气息。追着我的吸血鬼猎人虽然是个问题，不过就算饲主再怎么专业，昨天今天两天就追上的可能性也不高吧。【翻：然而……】

不，按常识考虑的话绝对不可能。若是能追得上的话，就变成是他们有什么原因能够捕获我的当前位置、并且跟全力的我有着至少相同的移动速度，这种最坏的情况了。

一觉醒来，我对今天也能睁眼一事致以感谢。我从柜子里钻出来，轻轻确认过身体状况后，和隔壁房间的森丽会合。

跟往常一样，进入森丽房间时诅咒没有发动。

太阳已落山了一半，窗外淡黑色的世界广阔无垠。到约定好的时间了。必须再去跟父亲碰一次面。

根据回答，我就能从被追逐之身中解放。

不过，父亲也可能当场……虽说我不愿意那么想，他也有可能打出要把我凈化掉的手势。

所谓不死族，是跳脱世界规则之外的存在——是被污染的灵魂。被死灵魔术师染指的灵魂，只要不被凈化就无法升天。也就是说，作为一般常识来讲、凈化并不是杀戮、而是救济。

嘛，要是天堂真存在的话反倒奇怪，所以这足够作为行动方针（毕竟耿直如森丽都没立刻凈化掉我、而是这样养着我）。不过对于父亲而言我不光尸体被盗卖、连灵魂都惨遭污辱，这是何等沉重的事实。

为了我着想而选择凈化。虽说是多余的照顾，父亲选择这样做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对于说需要时间考虑的父亲，我回答了明天回来。只给他一天时间是为了要儘可能降低风险。只有一天的话终末骑士也很难赶得上机会，能打倒吸血鬼的僱佣兵之流更不多。

虽说对于无法信任亲生父亲的自己感到了一点自我嫌恶，但这也是为了生存下去的必要。

换好衣服，我跟等待着的眼镜娘森丽说道。

「我去听父亲的回答了。虽说我觉得可能性很低，对方也有可能严阵以待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能跟我一起来吗？」

「……当然。」

森丽毫无踌躇地答应了。

森丽是终末骑士团的一员，她带着证明。

我没对父亲说有人同行。反正就算听说有终末骑士协同也不会相信，何况也有父亲朝终末骑士团确认、而把情报泄露给艾培的可能。

而且……她现在，就是背叛了终末骑士团而在帮助我。利用她已经背叛这一立场的话，就算是考虑到森丽的性格也是太残酷的事了。

但是……眼见为虚。知道森丽在协助的话，父亲的思虑有可能会变也不一定。

再说，森丽纯洁无暇。不论咬了她多少次，她的灵魂也始终一尘不染。就算父亲听不进我的话，她的话也有可能会听得进去。

我不像样地紧张起来。森丽悄悄地握住了陷入思考的我的手。流淌着极品血液的白皙指尖把我的手包覆在其中。

森丽静静微笑起来，用跟最初见面时毫无二致的声音安抚我道。

「没事的……我不会、背叛的。会和你、一起逃走的。」

§

再次入侵佛梅特家宅，向父亲的书斋进发。

周围的警戒比昨天放鬆了一点点。虽说父亲也有可能是为了我而故意减少的，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毫无防备。就算轮不到我说，这可是没準会被指摘说应当增加一点警戒力度的。

我从窗外探寻着书斋的气氛。即便没受过训练，也或许是出于吸血鬼的本能、只要集中精神的话不知不觉就能从远处判断人数。

人数恐怕只有父亲一人。没有很多生者的气息，被严阵以待的可能性降低了。

我把森丽背在后背上、一口气攀上窗户。

今天……没感觉到不爽。从外侧打开窗户、进入屋内。有点温暖的空气顺势流入大开的窗口。

在书斋中仅有鲁道·佛梅特一人。

看得出来他脸色憔悴。是烦恼了整整一天了吧。

父亲看见我便皱起眉头，不过马上就发现了我背着的森丽，他瞪大了眼睛。

「啊啊，来了吗……你背着的那个小姑娘是？」

「森丽·西尔维斯，是……协助我的人【翻：明明是老婆】。你看，我现在不吸血就没法活命嘛……她同意了，会分一点血液给我。」

「……从来、没听说过。」

父亲的表情明显地歪曲了。父亲这不会是把我当成人畜无害的不死族了吧？

不可能的。虽然没明说过就是……

贵族的义务就是统治领地、并且保护领民。虽然变成怪物但仍保持理性的儿子、以及即便如此却不得不吸血维生的儿子，这道心里的难关也太……也或许不对。失败了。应该再多躲一会才对吗。

是让森丽跟他见面【翻：见家长】为时尚早吗……？还是因为有些因知道不是父亲把我尸体卖掉的而高兴……？

紧迫的气氛在我和父亲之间蔓延开来。

但就在此时，森丽从我背上跳了下来、毅然朝父亲投去视线。

她用作为女性稍显低沉、但十分悦耳的声音说道。

「佛梅特卿，能够见面深感荣幸。我是……森丽·西尔维斯，是终末骑士团的一员。」

森丽从颜色土气的袍子怀中取出金银製作的小型印章。

那是终末骑士团的证明——刻有剑与十字架组合图样的印章。

进入视线的瞬间我便有些不爽。我这是初次见到，不过恐怕也是她为我着想才一直藏起来的。

我也不经意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森丽的背影。

她曾表露过把剑返还给艾培的意愿。就算以她的性格来考虑，也不会做出利用事实上已经退团这一立场的事。

然而，森丽的声音毫无迷惘。毫无迷惘地背向我、面对父亲。

大概终末骑士团很少会来这么偏远的乡下。一定是没想到变成了不死族的儿子会带着一名终末骑士，父亲的表情因惊愕而扭曲。

「！？终末骑士团……！？」

「现在……虽然暂时离团行动……您的儿子十分强大。就算灵魂遭到邪术污辱……也完全没有失去理智。」

她的话中毫无迟疑。被初次见面的小姑娘驳倒，父亲向后退去。总是稍显粗鲁的森丽在使用敬语的姿态还真是少见。

从唇间说出的话语像刀刃一样笔直，并且充满着确信。

能让人感觉到强大的<ruby>魅力<rt>咖喱芝麻</rt></ruby>。站在这里的是谁都无法想像的完美终末骑士。虽然被吸血鬼袭击的人、其精神会产生污染，但在森丽身上一点都看不出那样子。

想吸她的血【翻：在老爹面前你就不能消停点】。我皱眉抑制住向我袭来的剧烈吸血冲动。

森丽说道。

「佛梅特卿……您会抱持着悬念，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这里……不也只有信任他、把他交託给我了吗？」

§

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最好结果。之前还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父亲用解除紧张的表情说道。

「……看来，大概是找到完美的伙伴了。稍微，放了点心。」

「嗯。变成不死族也是有这一点好处的哟。」

「……少开玩笑了，立耶尔。……啊啊，现在是叫恩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