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 侵蝕

即便躺在棺材里，在我脑内翻江倒海的漆黑感情也没有丝毫消退的意思。

我在黑暗之中拚命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下来。

这支魔王军最差劲了。欠缺公平性。

我在跟食人的决战之中被闯入者——魔王莱涅尔给阻止了。究竟是在哪看着的……虽说颇有段距离，或许可能是在城堡里观察着的。

再晚个十秒钟的话，我就能把用毒针扎我、用被诅咒的火焰烧我的食人脑袋给剁下来了。

不过还真是过分。明明我快死了都不来帮我，食人只不过受了一点伤就过来帮它了……嘛，我又不是魔王军的一员、也不是友军，也没办法。

莫妮卡也没告诉我关于食人的情报。即便告诉了我，情报也有致命的欠缺。

果然能够信赖的就只有森丽而已。

也罢。被食人跑掉了也罢。已经决出胜负了。下次对上的时候就肯定能杀掉。

绝对不可能饶了它的。那家伙没法信任。一定要偷袭它，就像垃圾一样杀了它。杀了它，就像要剥夺其存在都不够一样忘掉它。

问题是魔王莱涅尔那边。

那个——我赢不了。现在的我毫无疑问完全赢不过。

昨晚在决斗场对上的莱涅尔，拥有只看一眼就足以让我如此确信的力量。

在黑暗中踏在地上的粗壮腿脚也是、其巨大的身躯也是、还有鬃毛也是，一切都闪烁着不可思议的金色光辉。

魔王莱涅尔是——金色的狮子。毫无水份，正当而伟大的兽王。

看上去仅仅是头野兽，然而其身体远远超过食人、比阿露芭托丝都大，是足以跟支配者最后产生的黑色邪龙相匹敌的巨大身体。然而即便如此，落在地面的瞬间却几乎完全没有脚步声。

在极近距离对上脸的我连一窥其全貌都没能做到。

其声音非常冷静，并没有像食人拥有的那种彷彿揶揄一样的声音。脸虽然不是人类，但能感觉到比食人要深远得多的智慧。

而且再怎么说——其两只前脚上有着足以令我想到能杀掉我的小刀一样的银质钩爪。

那——并不是单纯的银、而是跟森丽拿着的剑一样的圣银。是由价格高昂而又稀少、足以撕裂各种魔物的被祝福的金属所制，是能够把我的再生能力完全阻碍住、杀掉吸血鬼的金属。

体格那么巨大，遭受攻击的话就很难躲避的吧。阿露芭托丝并没有武装，食人也没拿银质武器。

才刚刚学会使用力量方法的我毫无胜算。我独自一人的话。

然而，要杀了它。

魔王莱涅尔的双眼看向跟食人打完满身疮痍的我，笑道。

「恩德·拜伦。竟能将朕部下……『食人』亥布拉姆给打倒。这份力量，值得称讚。」

它的声音中有着身居压倒性优势地位的自觉，在其思考中我连敌人都不是。而且，那还是正确的。

能够当得上王的话，彼此之间的力量差距我也就能理解了才对。

「亥布拉姆也在反省的吧。朕正式希望将你迎入朕的军队。隆堡侵略完成之时，将会给你期望的奖赏。」

它的眼中蕴含着野兽的热度。虽说是用提议的形式，但其声音中有着不容分说的重压。

不点头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那句话音束缚着我，轻视着我的性命。其声音是朝向被支配者的东西。

这家伙是我的敌人。要杀掉。斗争就是斗争，产生强烈的怨恨。虽然我提不起劲，但也没办法。

魔王莱涅尔也好、食人也好、这支让我不满的军队也好，都要一点不留、杀到我消气为止。我是个胆小鬼，但执念比任何人都要深重。

遭过一次的罪我是绝对不会忘掉的。

§

有气息接近了。棺材的盖子被轻轻敲了几下。莫妮卡的气味……旁边也有奥利巴的气味。夜晚再度来临了吧。

这时我脑海中盘旋的感情也安定到一定程度了。虽说是多少好了一点，现在的话就算出来碰到食人估计也能用笑脸打招呼了。

我打开棺材、坐起身来。一如往常身穿不显身体曲线衣服的莫妮卡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奥利巴在旁边蜷缩着身体。

「早上、好，恩德大人……状况如何？」

状况？……糟透了。

跟食人的战斗给了我许多东西，但也有失去的。

打算被森丽夸奖的帅气装备、以及自尊。还有，因为用血之力进行了好几次大规模再生，力量也接近枯竭了。因为知晓了力量的使用方式、要说利弊的话大概是得利的那一边，但心情糟透了。

然而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嘛，不坏哟。」

「昨晚真是非常抱歉，恩德大人。但是，虽然听起来像是借口……我和奥利巴都毫不怀疑恩德大人能取得胜利。」

「没事的，已经结束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啊啊，没事的。伤口会治癒。治不好的只有心伤而已。

重要的是冷静。失去冷静的话，我就没法赢过支配者了。阿露芭托丝也是。所以这次也要做出同样的举动。

看得出来，莫妮卡稍微鬆了口气、肩膀也放鬆了。

奥利巴拿起后面放着的大箱子，静静放在我面前。这么看来与其说是狼，其实只是条狗的样子。

「昨晚丢失装备的替代品……已经準备好了。祝贺恩德大人击败食人新加入我军的礼品也到了。」

箱子里闪耀着魔法光辉的东西多半都已经修好了。也有这段期间在宝物库挑挑拣拣时并未发现的东西。

不过反正比我身体要软、也不如我身体一样能够再生。变成狗姿态的话就得脱掉，而要是变成巨大狗姿态的话肯定会被撑破。在我所得到过的东西之中，除了森丽以下还剩的只有支配者的遗物、漆黑柴刀「噬光者」而已了。

而且本来魔法就不会对我生效。能提升装备者能力的魔法道具也没有效果、用来防御攻击魔法以及诅咒这类的道具我也不需要。

剑也不要。反正都会被毒给溶解的……毕竟我的右手就不会被毒给溶解掉。我想要不特意脱掉也不会破的衣服，毕竟我也不是想要如此才（几乎）总是完全光着身子战斗的。

即便失望着，我还是选了似乎最结实、最能派上用场的黑色衣服。

见我高高兴兴地选完了装备，莫妮卡慌忙确认道。

「其、其它的这样就好吗？就算全都拿走也不会有谁抱怨的。」

「不要啦。人类的东西果然太脆、太容易坏了。」

吸血鬼的耐力连无机物都难以望其项背。然而，能长久活下去的话也能发现中意的东西吧。

想得积极点吧，我的时间现在才开始。好事坏事都会有，最终只要好事更多就好了。

我强行让自己理解这一点，朝莫妮卡确认道。

「那么，我也加入这支魔王军了……我是想多少了解一下这支军队的事情来着，谁知道得比较详细？」

「是、是。关于这支军队的话，跟我确认一下我想就能明白个大概了。」

「原来如此……那就帮大忙了。」

「不胜惶恐。」

莫妮卡稍稍微笑起来。果然她在这支军队里身居相当高的立场吧。嘛，即便说是高，周围毕竟全都是些野兽还有长毛的家伙，也很方便。

把到最后决定不要了的东西装进箱子里之后，莫妮卡盖上盖子。我伸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莫妮卡吓了一跳，看向我。

「！？那个……没事的，不会拿走的。我会把这些放在房间里，要是心境变了的话自由使用就——」

「不，那些我都不要了。不过，有件东西没补偿上。」

「那是……武器，是吗？那样的话，宝物库里应该还留着一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