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話 叛亂③

「我是不会被任何人所容许的吧。」

遭到「<ruby>解放之光<rt>Soul release</rt></ruby>」奇袭的那一天，森丽至今仍偶尔会回想起来。

通过吸森丽的血液而想方设法熬过了足以抹消性命的光芒之后，恩德并没有哭。也没有生气。

恩德一副超然的样子。然而，以森丽的眼睛看来他那态度明显就是看破了。

「就算我不去袭击任何人，所有人都肯定会来杀我。即便是逃出人类的支配区域之外，也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森丽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因为他的那句话正中红心。

师傅似乎在为了杀掉眼前这名弱小的青年而积极行动着。已经不可能说服了。而且，毁灭之艾培也没天真到会那么简单地放跑曾盯上一次的猎物。

师傅会认为已经用那招「<ruby>解放之光<rt>Soul release</rt></ruby>」杀掉了恩德吗？

不，艾培直到确信恩德已死为止，都会按照他仍然生存的方式来行动的吧。将黑暗彻底歼灭，正是「毁灭」这么个别名的由来。

「好可怕……森丽。被杀很可怕，但再怎么说都是丧失自我更加可怕。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变成怪物。我并没有强大到即便被任何人所嫌恶、即使被持续袭击还能保持人性的程度。而且我也——即便是变成了怪物，我也不想死。」

那是他感情的流露。

看向森丽的瞳孔正是身为怪物的证明，像血一样赤红，但仍旧保留着强烈的理智。

考虑到自打复活以来所经历的时间，这份理性十分惊人。跨越了无数次到访的吸血冲动，说不定恩德的话可以到死都真正保持着人性。

然而，那需要余裕、以及友军。

据说在因诅咒而变换了身姿的场合，其姿态会为本性所左右。虽然恩德在叹息着，但跟阿露芭托丝变身时候那样似是而非的纯白色小狗一定就是恩德·拜伦内在的体现。【翻：得证恩德内在就是个舔狗】

「没事的，不论跟谁为敌，我也一定……会成为你的友军。」

不能不去保护。森丽重新下定强烈的决心。

即便是整个世界都跟恩德为敌，也只有自己是不能不去给恩德助阵的。不然的话，恩德不就太好人没好报了吗。

§

这……不妙。

仰视着魔王莱涅尔军队沿着山体展开的根据地，森丽皱起眉头。

军队的规模她已经听说了。说到底，所谓魔王军一言以蔽之就是因身为各自顶点的魔王而各有其特性；但如果魔王本人在场的话那么全军几乎都会挤在这片根据地里。能够战胜并压制一整座城的军队，森丽一个人完全应付不过来。

太阳已经落了山，只有升起一半的月亮在照亮着山峰。风中包含着强烈的野兽臭味，远远望去阵地上灯火通明，完全感觉不到想要隐藏身姿的意思。

然而首先的问题是，现在距离阵地这么远都还能感觉到的强大暗之气息。

恩德依靠「<ruby>夜之结晶<rt>Night crystal</rt></ruby>」的力量而隐蔽了大半的负之气息。隐蔽效果并不完美，但也强大到即便是终末骑士只要离得稍远就感觉不到气息的程度。

然而，现在从远方感觉到的那个确实是不死族所特有的不详气息。而且比森丽过去所感觉到的恩德气息远远邪恶得多。

不该在城里等待的。应该马上就去迎接的。

事到如今心里满是后悔，但现在也不是应该后悔的场合。

森丽轻轻调整了呼吸，把充满体内的力量变成丝状释放出来。

「千眼光丝」，是使用薄弱而细长的力量波动来扩张感觉、得知範围内动向的探查用技能。因为力量的消耗十分剧烈所以没办法进行大範围调查，却是当然能察觉不死族的存在、也能详细清楚生物与地形状况的高级技能。

恩德的气息在山顶、粗俗城砦的深处。附近感觉得到像是魔王莱涅尔一样的野兽存在。

阵地里有着无数的魔物气息。其中既有在天上飞的，也有拥有优秀嗅觉和听觉的。想要避开所有这些耳目抵达城池十分困难。

但是，并没有寻找机会的时间。

森丽毫不踌躇地从腰间拔剑出鞘，用祝福的力量强化了体能。身体因正之能量而隐隐发光。

「等着，恩德。现在就去接你。」

§§§

好大。大过头了。

初次见面时就已经明白了这件事，但在极近距离见到的金毛狮子王拥有着完全出格的威容。

强弱程度和身体的大小成比例。确实，魔王莱涅尔这个存在的格调就不一样，而且格调的这个差距也不是能用努力来弥补的东西。

在这种怪物的面前，迪尔一步都没有后退吗。

事到如今我才对三级骑士的强悍有所实感。当时认为他是至今为止碰到的骑士之中最弱的那个我就是个⑨。他虽然是敌人，但也毫无疑问是英雄之一。

我十分感谢能和曾在病床上憧憬着的我心中希望之一的英雄并肩作战这件事。即便那只是一时之事也——

莱涅尔并没有警戒我。不，就算是有在警戒，能把气息、声音和气味全都消除掉的「潜影」之力对感觉敏锐的魔兽也有效果。

巨大身体上能抓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我抓住鬃毛、贴到它后脑勺上。莱涅尔这才发现，不过已经完了。

我紧紧抓住如针一般的鬃毛、大大吸了一口气，朝「咒炎」中注入血之力儘力吹气。

身体大幅度摇晃起来，视野翻转过来。强烈的冲击在全身游走，被压碎的骨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钝重的疼痛令我喘不上气来。手腕骨折了。是莱涅尔全力把身体往墙上撞了上去。

没问题，没问题的。只是轻伤而已。后脑勺是野兽的死角。我用折断的指尖使劲抓住忍耐着。没问题的，被压成肉泥这种程度还杀不死我。

视野大幅度上扬，强烈的冲击让全身破碎。声音。冲击。肉体大幅度升高。是因为莱涅尔用后脚站了起来、儘力跺下前脚。

好惊人的力量。治癒速度——赶不上。

不、不对。这个魔王——它的动作超越了所有的计算。我发觉这一点的时候，全身已经被第三次攻击所袭击了。

空气爆炸了。从极近距离释放的声音炸弹终究是让我放开了手、击飞了我的身体。

是咆哮。明明我已有觉悟才对，但连一瞬间的抵抗都没被容许。身体撞在墙壁上，落下地来。粉碎的全身开始超级再生。

莱涅尔并没有追击过来，只是俯视着正在再生的我。迪尔根本没进入它的视野。

「恩德·拜伦！竟敢第二天就来挑战……还真是被小瞧了呀，朕。」

「……」

「咒炎」的效果——为零。仅仅火星便能把谢尔扎德烧个溜乾净的黑色火焰完全没有效果。鬃毛连烧起来的感觉都没有。只打滚是不会消除诅咒火焰的，所以恐怕是因为有很高耐性的原因。

我用再生完毕的身体站了起来。虽说事前也在某种程度上预想过，但还真是一场苦战。

说到底，刚才我明明用了全力、「咒炎」的势头却几乎完全没增长。

黑色的火花飞散，仅此而已。是有什么条件吗，还是说——

迪尔绕了过来。然而，莱涅尔所看着的只有我。但恐怕它也不是完全没留意迪尔的动向吧。留意了、然而无视掉而已。

莱涅尔看着我的眼睛，笑将起来。

「那份气势——不错。」

并不是进行对话的时间。莱涅尔大踏步迫近而来。

简直就像是一堵墙压了过来的压迫感。莱涅尔身体虽然巨大得不同寻常，但敏捷度也很惊人。

然而我事前见过它跟迪尔的战斗，所以已有觉悟。火焰没用的话，就只有用锋刃对抗了。

我把右手变成剑，朝拍下来的前脚举了起来。银制钩爪并没有朝向这边。刀刃咬进落下来的前脚脚掌里。

身体因惊人的力量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地面碎裂开来。

我本能地理解了。不行。力量完全输掉了。这样下去会被压碎的。

我赶紧往后大跳。刚才被接住的前脚用猛烈的势头拍碎了地面。

莱涅尔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呣……竟然能给朕……造成伤口。实属可怕的力量。」

莱涅尔抬起前脚给我看。刀刃扎进去的地方渗出薄薄的血迹。莱涅尔舔了下伤口，眯细眼睛。

「这份力量，果然可惜。投降吧，恩德·拜伦。你还赢不了朕的。」

不可能……只有这点，吗。

惊到我了。「尖爪」确实能刺进那具肉体，而且也是因为莱涅尔自己用了力。

我看了看右手。骨刃上产生了无数裂纹。毕竟是能把我身体压碎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