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話 始祖

「要当心。吸血鬼是残酷无情的怪物，被吸血鬼咬过而转变的人类，结果也会变成那样。那……一定是本能，我觉得。」

从前听森丽说过的话闪过脑海。啊啊，诚哉斯言。

血之力眼看就要枯竭，让莱涅尔挠开的侧腹也传来如同被烙铁按住灼烧一样的剧痛。被「咒炎」所炙烤的身体也自不必说，但即便如此我心中仍然盘旋着漆黑的杀意。

就算是马上就要被消灭，这份冲动也一定不会消退吧。

恐怕这就是让吸血鬼成为可怕怪物的真正原因吧。在狂暴的冲动和痛楚之中，我那样想着。

不论跟多么难缠的强敌作对，吸血鬼都肯定不会退缩。也不会像奥利巴那样害怕。【翻：哈士奇人】

讨厌战斗的吸血鬼一定不会存在。战斗到死，这就是吸血鬼的诅咒。

莱涅尔大闹着。它的巨大身躯撞塌了墙壁、咆哮声令天花板崩塌。然而，即便如此包围着莱涅尔全身的黑色火焰也没有消散。

似乎完全被「咒炎」点着了。我不知道是怎么释放出来的，难不成是跟肺活量有关係？还是某种不变成野兽身体就用不出来的力量？验证之后再说。

这片空间在崩塌。我没有能追击的余裕。

血之力已经几乎一点都不剩了，饥饿和痛楚让我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我挤出仅剩的一点力量，把一直在燃烧自己身体的「咒炎」给熄灭掉，并把身体变回人类。被黑毛覆盖的前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缩小下来。

眼前有着一抱大小的瓦砾在摔落。地动山摇，令我摔倒在地。

就算身体变回来，被挠穿的伤口也没有变化。我按住冒着白烟的流血伤口。虽说我想把伤口剜掉，但已经连用出「尖爪」的力量都要节省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掉下来的瓦砾根本不成问题，但现在被砸中的话没準就会死。

迪尔靠着墙试图爬过来。来都来了，我就想帮帮他，但并没有那种余裕。而且，迪尔那边似乎也没法好好行动。

我们对视一眼。巨大的石板落在我们中间。

看来已经没有逃出去的余裕了。事已至此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我尽量缩起身体、护住脑袋。

至少最后我想见见森丽呀。

§

过了多少时间呢。恐怕也没多长时间吧。

震动已经停止了，我慢慢活动护着脑袋的手腕。天花板已经完全崩塌了，从那边可以看到在天上闪耀的半月。

跟之前不一样，周围一片寂静。

似乎没被压扁就了事了。但是，状况并不乐观。

我想吸血。鞭策着使不上劲的手脚，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擦掉淌进眼睛里的血。

差点死了。要不是不死族，我早就该死了吧。

莱涅尔军还剩了好多，得快点跑才行。不过，迪尔怎么样啦？

脑袋里一片嗡嗡响，思维稳定不下来。首先——得想想办法把被莱涅尔挠出来的伤口给剜掉才行……

——这时，面前几米远的巨大瓦砾堆突然爆炸了。

瓦砾倾注而下。咿呀——并不是爆炸。巨大的黑色团块站了起来，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迴响在黑暗的寂静里。

「可、怕的……魔物、哟。竟然、跟亥布、拉姆……拥有、同样力量。」

竟然……不可能。

莱涅尔明显身负重伤。全身曾经是金色的毛皮烧得焦黑，我所见处根本没有安然无恙的部分。

但是，还活着。灼烧全身的火焰已经全部熄灭，它用四肢站了起来。

半死不活。它身上蕴藏的力量也消失无蹤。

但是，它的眼睛仍在闪闪发光。「咒炎」的痛楚明明是生物无法忍耐的级别才对，这就是龙之血吗……

不，这个、现在莱涅尔之所以能站起来的原因，一定不是激发了龙之血吧。

是因为身为魔王。现在，莱涅尔仅仅是凭藉着身为魔王的自尊才站起来的。

「还想、再打吗……莱涅尔。」

想打。莱涅尔什么都没说，但它眼睛里仍旧有着斗志。而且，虽然它说我可怕什么的，但它一点都没畏惧。

我已经没有余力了，连站起身来都费了吃奶的力气。但我还是举起双手、想办法摆出架势。

莱涅尔的毛皮烧糊了。现在的我也能击穿吗？还是很困难？莱涅尔的动作迟缓，对手肯定也快死了。但是，它前脚上装备着的圣银钩爪仍在。

胜算——完全没有。

莱涅尔的大眼睛忽然眯细了。

「恩德·拜伦。跟你、打过这件事，朕引以、为荣。莫妮卡她、带来了、一个、好家伙。」

似乎我这边没有一战之力这件事被看穿了。但是，我也无力逃跑，所以只能战斗了。

把痛觉用杀戮冲动覆盖过去。杀。我才不打算就这么被杀。要杀对方。指尖嘎吱作响，五指的指甲仅仅伸展了几厘米。

我没有从这边迈步出去的余裕，要想办法躲开一击。然后，把它肚子上开个通风孔。只能这样。

莱涅尔慢慢抬起右前脚。面对看上去跟之前毫无变化的那份威容，我后悔了。不该把身体变回来的。即便是再也不能从野兽状态恢複，直到确认莱涅尔死前都不该变回来的。【翻：死狗日常出包】

银色的光辉划落。仅仅是威压感都快把我压扁了。手腕抬不起来，就算是用杀意当作燃料、脚也动弹不得。

——不行了，要死。

就在绝望闪过脑海的瞬间，忽然听见嘎吱一声奇妙声音。

耐不住风压的我屈膝跪倒。

死……并没有。银色钩爪被停在了眼前几十厘米的地方。只有拍下来的前脚在发出嘎吱声。

「咕……嘎……来……碍事、吗……」

莱涅尔那跟柱子一样的前脚被红黑色丝线缠住了。卷了无数圈的纤细丝线把那粗脚腕完全拉住了。【翻：竟然不是迪尔】

安稳而刺耳的声音传来。是我没听过的声音。

「竟然……在这种地方、碰到了『<ruby>始祖<rt>Ancestor</rt></ruby>』……难以置信。」

我拚命寻找声源。

那是个瓦砾阴影里、身披漆黑外套、面相中性的女性。年龄比我稍微大点吧。她朝着浑身焦黑但仍不失威仪的莱涅尔接近，一声脚步声都没出。

背后有着几米高的红色圆锥形柱子。咿呀——并不是柱子。那、是血。呛人的血液香气。

从那里伸出的丝线绑住了莱涅尔的动作。

把压到我眼前的脚腕慢慢抬了起来。

「魔王莱涅尔，他、并不只是单纯的『<ruby>真祖<rt>True vampire</rt></ruby>』。他是——吸血鬼之<ruby>王<rt>汪</rt></ruby>、『<ruby>始祖<rt>Ancestor</rt></ruby>』。跟我王一样，身为起源之人。虽说本来没打算出手——呼呼呼……可不能让他、被杀掉。」

那句话把推测转为了确信。

这个女性——是吸血鬼。简直就像是把黑暗烧乾汁水一样的邪恶气息。而且，还不是像我这样的低位，而是完全的黑暗。

她这么一登场，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伤呢。

但是，莱涅尔的目标似乎已经完全转移了。

「还、在这吗、黑貂。得过且过的死者！朕应该警告过你了，下次碰见就——杀了你！」

噗叽一声，莱涅尔扯断了脚腕上的血液丝线，朝被称为黑貂的女吸血鬼大力拍下。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竟然在全身烧糊的状态还能这么动——

然而，黑貂嗤之以鼻。

「还有，不感谢您可不行。竟然能把那只金色的狮子龙削弱到这种程度——」

莱涅尔的巨大身体轻轻飞了起来。彷彿穿透了湿润物体的低沉声音连续响起。莱涅尔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何时，莱涅尔的身体被无数的「血液桩」刺中了。从正下、从侧面，无数的桩子刺穿了莱涅尔那焦黑的毛皮、朝那血肉中扎进了一半深度。【翻：你不是黑貂，你是老德】

莱涅尔咆哮起来。即便被桩子扎着，它也把钩爪朝黑貂拍了下去。然后，就在把那具纤细的身体从正上方撕裂之前——那具肉体化为了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