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針對不死者的城鎮④

昼夜更替，又是一个夜晚。在蒂森德的旅店壁橱里的我被森丽的敲门声叫醒。

「蒂森德」的旅店是对于吸血鬼很不友好的样式。既没有窗帘，壁橱里的正十字架图形也是多到烂掉，十分露骨地形成了针对吸血鬼的对策。

但是，吸血鬼拥有的名为十字架这一弱点十分微妙。我们所不擅长的是正十字架，跟其它弱点相比也并不致命。那就是尚未拥有各种能力的我之所以能跟身为<ruby>吸血鬼猎人<rt>Vampire hunter</rt></ruby>用着十字剑的饲主打铁、而森丽的剑也没有模仿十字架的原因。

我又瞅了一眼用粘土盖住的十字架图形、轻叹一口气。对于弱点所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小聪明反制手段跟我对吸血鬼的印象有些不一样。当然了，既然都拼上了性命、就不能去琢磨什么投机取巧啦……

银髮的原终末骑士看着我，以换了别人会留意不到的程度露出一点点笑容。

森丽今天也美美哒。明明昨晚去城堡看了一回、白天也肯定在来回跑才对，从她身上所感受到的生命力却一点都没有暗淡。

「早上好，恩德。」

「早上好。壁橱果然还是该设想好会有更多人钻进来才对。」

「……明明变成狗就够大了的说。」

「毕竟变成狗就想到处跑了吧……」

最近我不怎么变狗了。那份能力很方便，毛绒绒的白狗姿态和帅气的黑狗姿态我都挺中意的，不过正因如此、大意的话就会演变成胡乱使用吧。

就算不那样，赶路时也大体上会用狗的姿态，所以在城里之类的地方还是别变狗比较好吧。

身体也没变差。手脚不用说也是万全状态，血之力虽说可惜但还是有些剩余的。

虽说还有点不爽，但我还是掏出太阳镜戴上。

最后确认了一下兜里有小手指尖那么大的石头碎片——昨晚刚搞到的<ruby>夜之结晶<rt>Night crystal</rt></ruby>。

§

在地道里碰到的活物原来是僱佣兵。

赶上救下他们只是单纯的偶然。我察觉到了生物的存在，但并不知道他们在跟骨人苦战。

是五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僱佣兵的实力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肌肉挺发达，但实力跟莱涅尔军队里的最低级小兵差不了多少吧。

所谓厉害的生物（就算不像森丽那样能对其进行控制也是）往往拥有坚韧的生命力，而他们却没有。也用不了魔法，就算有个自称拉撒路的在领头，也只是我闭着眼睛就能打发的程度。

但是，我们一没有跟救下来的他们并肩作战的想法、二没有开打的打算，所以厉不厉害什么的怎样都好。

作为情报源，拉撒路他们可谓完美。没有怀疑我们是不死族；虽说他们被森丽吸引住眼球让我有点想法，但我最开始也看入迷了、而且现在也在看，所以也没办法。

要是敢出手就海扁他们一通，不过只是稍微瞅两眼的话就原谅他们吧。

先说结论，我从拉撒路他们那边得来的情报基本没派上用场。

似乎他们是被僱佣来讨伐入侵了古城的不死族。僱主是——「蒂森德」城。委託内容是打倒据守古城、偶尔会来入侵的不死族。

之所以简简单单便说出了情报，是因为这份情报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应当隐藏起来的东西。而且也不像是在说谎。

工作就只有这些，而且似乎也没对他们下达保护什么的指示。看来至今已经接过好几次差不多的工作了。

并没能获得我所想像的情报。不过，也是得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么一条情报。

他们就只是非常一般的僱佣兵而已。只要没有特别的理由，原本僱佣兵就不会干涉僱主的事情。我还在想他们对于要冒生命危险讨伐不死族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但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没办法。

而且，昨晚对古城的调查中最大的收穫是——得到了夜之结晶。

森丽闭了几秒钟眼睛，然后睁眼大大地点着头。

「没错……气息消失了。」

「啊啊。我也感觉得到哟。」

我对于血之力有所意识并开始操纵、是从跟食人对战——从失去了夜之结晶之后才开始的。所以至今都模模糊糊不怎么明白，但现在我就能理解了。

力量在往小石头里流动。它的样子我看得清清楚楚。

黑色石头所在的地方，是拉撒路他们防守的地道更深处——平平无奇的走廊一角里。既没装进宝箱、也没放到架子上，简直只是跟单纯的石头一样扔在那里。

大小也只有小手指尖那么大点，要是人类的话会留意不到的吧。就算留意到了，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也不会想到要去捡一粒小石子才对。

恐怕就算是终末骑士也不会留意的。正因为我能看见负之力的流动，才能勉勉强强留意到它的特别之处。

总而言之，虽说发生了各种事情，不过我们平安无事地在这座城里达成了目的。

但是，说实话……太过顺利反而有点不爽。

本来我还想着多少能抓到点线索就好了，却没想到森丽的提议会这么直接地跟结果扯上关係。虽说稍微有点麻烦、但能拿到我就觉得挺好了，可是森丽自己也一脸獃獃的表情、大概是在想同样的事吧。

全都搞不明白。至今为止我都是按照道理来行动的，但在「蒂森德」发生的事情却超脱常轨。太过顺利了，简直就像是在按照谁的剧本来走的感觉。

目标物品已经得到了。但是，我不懂为什么这东西会落在那里，也不知道骨人来袭击古城的理由、以及幕后主使是谁。

说到底，所谓「<ruby>夜之结晶<rt>Night crystal</rt></ruby>」究竟是什么？一眼看上去只是单纯的石头。我也知道敲开的话看起来会像宝石，也知道它意外地脆。

为什么会扔在那种地方？是跟森丽的预想一样、起源于虚影之魔王吗？但是，虚影之魔王被消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仍旧留在那里？而且，反过来——为什么只剩下了一个？

好像拉撒路他们姑且也调查过了通道。而之所以并没发现夜之结晶，是因为跟之前说过的一样、那东西外表上并不吸引人拾取，但那结晶若是不死族的话却可以本能地觉察到。而且说是破坏墙壁露出来的新通道，那也已经是几年前了。

普通一想，不可能仍然留在那才对。

咿呀，先不说那个，那结晶应该不是能在远距离就察觉的东西才对——

得到了夜之结晶。而我们之所以没就这么离开这里，则是因为这次发生的事件太过于不自然了。

而且，要是这里就是夜之结晶的出产地，那只带走一个就太可惜了。已经都毁了两次，所以我想算上备用的份多收集一些。

也考虑过把结晶吃进肚子里，但从要消除气息这条道理上考虑实在是太肤浅了。要是把能吸收体内负之力的物体吃下肚，那我的力量没準就会被大幅削弱；而很可悲的是我身体一次又一次被砍，所以就算吃进肚子里也没法完全放心。

等到感觉到最坏的预兆之后再跑也不迟。

森丽抬头、用跟一开始相遇时一样完全没变的通透眼瞳看着我，说道。

「约定已经达成了。拜伦，就算消除气息也是——这座城对你而言太辛苦了。要是有什么就说。」

「没事啦，多少也能忍住。」

自从复活以来遭了不少罪，不过即便如此跟生前相比还是要好到不知哪去了。

森丽悄悄地凑了过来。这地方到处都有流水，所以是为了预防不经意间突然失去力气的。我舔着疼起来的牙，握住森丽凉冰冰的手。

§

「蒂森德」特产大蒜。我艰难地习惯着满城到处找没加大蒜的食物这件事。

定下来碰头的地方是高级酒吧，是森丽有调查过、可以不往菜里放大蒜的少数几家店子之一。

「这城里对于不放大蒜的菜品要收税的。」

「……真想让父亲把定下那种税收的家伙修理一顿呀。」

听眼镜娘森丽说完，我抱怨着自从抵达这座城以来说过了好几遍的话。我们的嗅觉很优秀，菜里放大蒜这种程度也不至于杀掉吸血鬼，但会把我们的心情完全毁掉。

不过，森丽的血很甜，可以让我享受到丝毫不变的快乐。她是为了我才不吃大蒜的。是为了我。【翻：人家本来就不吃吧，不然血里肯定早就一股大蒜味啦】

入口在地下。我们下了白色楼梯，走进漂亮的大门。

正如森丽所说，酒吧里几乎没有大蒜味。客人虽然不少，但穿着打扮都不错。

果然，就算是在这种城里也会有一定数量的人说不想吃大蒜吧。

昨晚我们救下来的那些僱佣兵们在一处角落里很不爽地等着。虽说僱佣兵给我的印象就是要像沖淋浴一样猛灌酒，可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却只有些小玻璃杯。

我扬起太阳镜，搂着森丽的肩膀、边意气风发地朝他们搭话边走过去。

「呀呀，弄这么晚不好意思啦。我们这也是白天很忙来着。」

「咿、咿呀，你们是救命恩人嘛，就让我们还个礼呗。」

声音虽然粗鲁，但这是因为度过了那样的人生所致吧。他们表情上没有敌意、也没有胆怯。

除了互相伤害之外我没什么跟他人交流的经验，不过读过很多书所以略懂。跟僱佣兵谈判时就要展示出自己的强硬一面才行。

我堂堂正正地坐到了空着的席位上，点了一大杯最烈的酒【翻：舔狗喝最烈的酒、森丽骑最舔的狗】。酒保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但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