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葯还没好吗?」
猫猫每天只能从关她的房间出来一次。她会被人盯着,像这样被带到神美的房间来。
房间穷奢极侈到不像在城寨里。地板铺着异国的长毛地毡,上面摆满了同样来自异国的日用什器。茶水也散发出花与蜜的芳香。
神美閑适地坐在安乐椅上,左手让侍女磨着指甲。脚边跪着个年轻男子,替神美揉脚。房间里焚烧着芬芳馥郁的香料。在她背后有张大床,几名女子嘻嘻笑笑地躺在上头,还发出酒味。
屋里瀰漫着难以言喻的淫靡氛围。
猫猫抽了抽鼻子。
(里面掺了些东西。)
香料以麝香为底,混合了其他几种气味。躺在那床上的女子们之所以莫名地浑身酥软,难以判断是不胜酒力还是有其他因素。
楼兰待在神美身后,吃着点心。翠苓在帮她梳头。
之前那对感情融洽的姐妹,在这儿看起来就只像是主人与侍从。
「可能还需要点时日。」
「哎呀,这样啊。」
神美如此说完,就挥挥团扇打发猫猫出去。
猫猫深深叹一口气走出房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在看她。
「喂,开药铺的。」
只有响迂才有这么倨傲的口气。他身后有个像是褓姆的侍女以及四个小孩子。猫猫没特别说过自己的名字,也没人替她作介绍,所以响迂都叫猫猫为开药铺的。
「何事吩咐?」
猫猫的立场不允许她回答「干么,死小鬼」,所以用这种语气回话。猫猫也得顾到保身之道,后面有个壮汉盯她,又有褓姆在场,讲话不能随便。
「呜哇,肉麻死了!」
(嗯,真想打他。)
好,等两人独处时就用拳头钻他两边太阳穴吧。猫猫暗自发誓。遗憾的是恐怕不会有那多余精神了。
「若是没有事要吩咐,小女子想回房去了。」
置身的立场虽令人不愉快,不过猫猫倒不讨厌做这些事。房间里除了老旧的葯多了一点,其他都不比尚药局的葯柜逊色。最令她高兴的是书籍簿册数量庞大,不知道之前待在这儿的药师医术有多高明。
「我问妳,屋里有没有别的女人?」
「有。」
(有是有啦。)
但那氛围有点儿童不宜,太靡烂了。
虽说猫猫在响迂这个年纪,男女交媾看得已经比猫狗交尾还多,早就没了双颊飞红的那种羞耻心,但这跟那是两回事。
「我问妳,我娘也在里面,她看起来好吗?我听说她忙着当差。」
「……小女子不知道哪一位是她,所以说不上来。」
「这样啊。」
响迂神情有些沮丧气馁地说。
猫猫实在说不出口。屋里有那种可能的人看起来实在不正常。
「没奈何,娘当差忙嘛。也许我还是该待在村里等她的。」
(是这么回事啊。)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但这样做是比较明智。不知把响迂托给温泉乡照顾是为了不让他见到亲娘,还是亲娘自己这么做的。
「那么,小女子告退。」
「啊,喂!」
响迂想跟猫猫说些什么,但瞄了旁人一眼之后作罢。看来他虽然有话想说,但不适合在这里开口。
「告辞。」
「嗯。」
猫猫回房间去了。
后来,连续过了几天一成不变的日子。只有一件事令猫猫在意,那就是房外变得常常听见小孩的声音。
(是响迂他们吧。)
每当他们靠近这边,就会被侍女劝着带走。看来人家并不希望他们靠近这里。
(好像可以理解。)
下人把试药用的小动物运进了猫猫的房间。虽然她有勤于打扫,但还是说不上卫生。
(总觉得有股臭味。)
一方面是老鼠的体味,但有时还会闻到腐败的臭味。像是家畜粪便或鸡蛋腐烂的臭味。
在前往神美房间的路上,从阶梯那儿常常飘来这股味道,所以或许是楼下在干些什么事。猫猫想起她在温泉乡发现过拆开的突火枪,说不定这里也在研製相关的器械。
(希望不要发生爆炸就好。)
不过,猫猫现在没空担心那种事。
她看过前任药师留下的簿册,得知他在调製不老葯之时作过多次返魂葯的实验。两者关联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是翠苓就是用这葯甦醒过来的,所以也不能说实验都是白作。
至于最重要的长生不老,簿册上只记载了美颜水或身体内部凈化等基本功。当然,他写得没错。
(天底下没有万灵丹。)
同样地,人能够延缓衰老的速度,但不能永不衰老。最确实的方法是每天生活起居有规律,三餐注重营养,并且适度运动,这才是最佳途径。但是,神美要的恐怕是喝一杯就能年轻十岁,立即见效的葯。
(会有才怪。)
猫猫也明白这道理,然而猫猫有她身为药师的自尊,无法因为知道没有就试都不试。
「你们也真可怜呢。」
猫猫对着老鼠说。好吧,这些老鼠虽然是用来试药的,但因为有给饵,比外头一些老鼠胖多了。这些老鼠必须一只只分开放,否则立刻就会越变越多,因此除了留一对雌雄来繁殖之外,其他都分开养。
(想了都头晕。)
既然是不老葯,表示得静观一只老鼠寿终正寝。就前人留下的簿册看来,老鼠用普通方式养大致可活三年,虽然个体之间有差异,不过最长好像可活到四年。
(我可不打算待那么久。)
想归想,猫猫还是高高兴兴地开始替胖老鼠作饲料。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看来是看守换班的时辰到了,脚步声喀喀响起。
(差不多该送饭来了吧。)
大致上来说,早饭与晚饭会在看守换班之后送来。
猫猫放下手里的乳钵,伸个大懒腰转动肩膀。这时,她听见不明的「叩」一声。
(什么声音?)
一看,入口门扉底下掉了个东西。靠近捡起来看看,似乎是纸屑。好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掉到了地上。
猫猫捡起来打开看看。
「快逃,看守有我引开」。
纸上写着笨拙的字,似乎是小孩的字迹,里面包着一团铁丝。
(是响迂吗?)
可能是知道猫猫是人质,也可能是知道待在这座城寨就会有危险。猫猫不知道他心里是哪种想法,只是小鬼应该是担心猫猫才会这么做。
很遗憾,这么细一根铁丝无法橇开这扇门。更何况如果需要这种工具,这房间里多的是。
而这项计谋,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肤浅智慧罢了。
「放开我!放开我!」
门外传来响迂的声音。
摆明了是想设法支开看守,结果失败了。
「你是什么意思?」
响迂被罚跪坐在地板上。可能是挣扎了一番,衣服有点凌乱。
看守把翠苓叫来了。她接到报告说响迂想让猫猫逃走,于是急忙赶来。而猫猫也被叫出了房间。
「我不懂妳的意思。」
响迂佯装不知。
翠苓冷眼看着他,视线瞄了猫猫一下。
「是妳教唆他的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
猫猫悄悄把手里的纸屑握成一团。
「就是啊,我就跟平常一样在玩而已,只是想看看那边那个看守有没有偷懒嘛。」
响迂脸上毫无反省之色,这样看来猫猫最好也装傻到底。总觉得翠苓看起来好像也是这么希望。
只是看守不肯善罢干休。就是自从猫猫来到此地以来,一直在看守房间的男子。
「你们的意思是我误会喽?」
翠苓无视于这句话,盯着响迂瞧。
「假如你真的没有要做什么,今后就不準再那样了。」
「知道了啦。」
虽然看守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但只要可以息事宁人,就算手段略嫌强硬也要让事情和平收场。
(这下就结束了。)
岂料,天不从人愿。
「哎呀,什么事啊?」
猫猫打了个冷颤,全身爬满鸡皮疙瘩。
她听见了喀喀声。是穿着木鞋吗?那声响在迴廊中回蕩。
声响越是靠近,翠苓的脸色就越糟。不光是翠苓,看守与响迂也都脸色铁青。
难怪翠荟会想早点了事。
来者是神美。她头髮带着水气,轻轻绾了起来。虽然有化妆,但比平时淡,脸颊似乎微微泛红,也许是刚刚出浴。身后跟着楼兰与两名侍女。
响迂的眼睛一瞬间发亮了。他嘴巴似乎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也许是身后两名侍女当中,有一个是响迂的母亲。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还有我想知道药师怎么会出了房间。」
看来笨拙的借口对神美不管用。翠苓死了心,开始轻声说道:
「响迂似乎在这个房间前面玩,但好像是妨碍到看守了,为了以防万一,才会把房里的药师也找来问问。」
「哎呀,你调皮啦?」
神美的视线移向响迂,响迂目光游移。
「不行喔,不可以调皮捣蛋。会逼得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说着,她站到响迂面前。她指尖上套着尖锐的翡翠护指,轻戳般地碰触响迂的柔嫩脸颊。
「是不是该打打屁股才好呢?」
「神美夫人,这……」
翠苓插嘴,但讲到一半就停了。
「哎呀?什么事?」
「响迂还是个小孩子,况且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翠苓越讲越小声。
响迂的视线看向楼兰、翠苓,然后是神美身后的侍女。侍女的目光有些空洞无神。
神美偏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