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与壬氏接到消息,立即快马加鞭。他们无暇乘坐马车,壬氏骑了信使骑来的马。猫猫也没徵求壬氏准许就上了马,抱住他的身体。
「我会赶路,小心别摔下去。」
猫猫知道这表示他同意了,于是将脸埋进散发幽香的背上,紧紧抱着以免落马。
于进入宫廷之际,壬氏嫌出示符节啰嗦,直接把蒙面布摘了,让守卫认人放行。他们马不停蹄,赶往里树妃遭到幽禁的塔。
塔的前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除了塔的守卫士兵之外,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官吏或女官,被武官拦阻着不准他们进入。有的女官眼尖瞧见壬氏,先是脸颊飞红,但接着注意到猫猫,眼睛瞪成了三角形。猫猫现在没工夫理那种人,当作没看见跟着壬氏走。
在塔的最高一层,可以看见女子的身影。即使远望也能看出那年轻女子披头散髮,正是里树妃。猫猫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彷彿想抓住什么般,高举一手朝向天空。
(她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建物很老旧了,在那种脚下轧轧作响的地方,胆小的里树妃会一个人爬上那种高处吗?
可是太远了,看不清表情。猫猫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只听见一阵熟悉的女子嗓音。
原来是里树妃的侍女长,被卫兵拦了下来。她伸长了手想进塔,但被挡下了。
「里树娘娘她……!」
她的衣服不知怎地沾有污泥。只是被卫兵挡下,照理来说不会沾到那么多泥巴。简直好像被人扔了泥巴球似的。
接着,又增加了一个熟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里树妃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马闪气急败坏地赶来了,想必也是听说了此事才会过来。之前可能正在进行操练,身上穿的不是平时那套官服,看起来像是练武服。
先是慌张的侍女,现在又多了个吵闹的男子,把场面搞得更加混乱。这下卫兵变成必须应付马闪,试图拦住迈着大步前进的他,但反而是卫兵整个人被拖着走。
(好大的力气。)
这在西都之旅已经知道了,但以马闪来说,猫猫总觉得没这么单纯。不过比起这事,现在先救里树妃要紧。
「冷静点!」
凛然优美的嗓音响起。马闪与侍女长当场停住,看向嗓音主人。
壬氏将马交给一位武官照顾,然后迈着大步走向二人。
「我去便是。」
「可、可是……」
「我说过了我去。」
他一副不容争辩的神情。侍女长浑身虚软地瘫坐到地上。她的脸颊上有红色血痕,头髮黏着米粒。
(是被人欺侮了吗?)
这不是不可能。即使出了后宫,性情恶劣的人一样不会少。一旦得知有私通之嫌的嫔妃被关在塔里,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侍女长或许也会遭受几次欺侮。
就猫猫看来,跟随里树妃的侍女就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必定一直都是孤军奋斗。
起初猫猫还以为她是个讨厌的试毒侍女,没想到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妳怎么让娘娘一个人独处?去取膳食了吗?」
壬氏用虽不温柔但也不冰冷的声调问了。他这镇静的反应似乎反而有帮助,侍女长开口说道:
「这数日来,娘娘心情十分沮丧,既不出房门一步,房间空气又不流通,可能因此使得娘娘意志消沉……今日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谁都信不过,要我离开房间。」
「所以妳就到外面来,等她镇定下来,是吧。」
「是,因为奴婢得去换衣服。只是结果又得再换一次了。」
侍女长看看被泥巴弄髒的裙裳。
「我晓得了。」壬氏走向塔楼。
「微臣也一起……」
马闪想跟壬氏一起去,但壬氏定睛注视这样的马闪。
「你没有必要跟来。这不是你的职责吧。」
马闪闻言,神情扭曲了起来,手握拳头。
(我想他说得没错。)
不同于壬氏在后宫当过差而与里树妃有过几面之缘,马闪只不过是前往西都的旅伴罢了。虽然马闪对里树妃似乎有几分心意,但这并非他的分内之事。
「可是……」
看到马闪懊恼的模样,壬氏说:
「你是我的辅臣。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
「我要你考虑到最糟的状况,採取行动。这事只有你能办到。」
壬氏如此说完,就往塔里走去了。
(还真是够信赖他的。)
姑且不论壬氏的做法是否为上上策,猫猫认为这是最稳妥的判断。而猫猫也只能尽自己所能。
马闪一副忧愁烦恼的表情。然后他把附近的官员叫来,开始做些指示。听起来他似乎是要官员尽量收集大量被褥,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没有帮助。
猫猫只能做猫猫能做的事。
「里树妃还有没有其他异状?」
猫猫一边替瘫坐在地的侍女长摸摸背,一边说了。
她脸颊上的伤,说不定是里树妃爆发怒气时伤到的。即使是文静乖巧的娘娘,一旦开始疑心生暗鬼,或许也难免找人乱髮脾气。
「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异状,不过这阵子以来,娘娘似乎总是在注意天花板。我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天花板上有洞,让娘娘心里介意。」
莫非是楼上的什么东西让她在意?毕竟她都像那样爬到最高楼层了。
「楼上似乎也关过人。房间里闷着股怪味,也可能是从楼上飘来的。」
「怪味?」
「是呀。似乎是香料,但我从来没闻过。我不是很喜欢那味道,但里树娘娘似乎很喜欢,常常在味道较重的地方长坐不动。」
猫猫偏头不解的同时,改为看向卫兵。
「请问那塔里是否还关过别人?」
对于此一问题,卫兵们面面相觑,露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看那神情就知道他们知情,只是不能说。
「还关过别人吗!」
猫猫加重语尾的口气一说,竟从另一处得到了回应。
「不是关过,是正关着。」
捲毛眼镜的算盘男,把地面踩得喳喳作响走近过来。
「我不是吩咐过假如有别人要关进来,尽量让双方离远点吗?」
罗半语气略带责备地对卫兵说道。
「请大人见谅。只因塔楼年久失修,较高的楼层无法使用。」
「我也没想到会有其他人被关进来,而且还是嫔妃。」
罗半耸耸肩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是我请他们这么做的,免得影响两国交好。」
「两国交好?」
猫猫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会说到邦交去了?
「我不是说过,要妳来参加与西方美女的会谈吗?是那美女拜託我的。」
「你说的美女,难道是那个西方使节!」
「嗓门太大了。」
罗半捂住猫猫的嘴。
卫兵们似乎并未听见,但侍女长起了反应。
「西方使节……对了……」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妳刚才问我,里树娘娘的身边有无发生过什么异状对吧。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猫猫好像要咬人似的抓住侍女长的肩膀。
「有一个侍女让鸟逃走了。是使节赠与娘娘的白鸟。」
「鸟?是镜子吗?」
猫猫记得使节向各位上级妃献上过大镜子。难道给的不是那个?
「是,镜子也有,不过使节以里树妃为最年少的娘娘为由,另外赠送了一对雌雄白鸟,说是以此安慰娘娘离开爹娘身边的寂寞之情。」
「雌雄白鸟?」
「正是。里树娘娘碰到动物的毛皮或羽毛会打喷嚏,因此极少赏玩此鸟,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几乎都是让下女照料牠们。日前里树娘娘离宫时,下女先是让一只逃走,接着又不慎让另一只也逃走……」
(鸟……逃走?)
猫猫就快从这点联想到什么了。她拚命搜遍记忆的每个角落,想找出答案。
(难道是……)
「那鸟是不是鸽子?」
「或许是鸽子。我没见过活鸽子所以不知道,但好像有听过牠们咕咕叫。」
鸽子有归巢本能。
而猫猫听说过,里树妃抄写的话本是伪装成了细绳。可是,假如其实是绑在鸽子脚上的话……
另外还有一点。
「去年夏天,与西方使节一行人宴饮的时候,妳们有没有跟他们聊过些什么?不是两位使节本人,是跟她们的随从等等。」
「……经妳这么一说……」
『西方的官人出手大方,真有风範。』
侍女们当中,似乎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太疏忽了。)
猫猫还以为那话本必定是商队的商品。来自西方的宾客比其他人早一步拿到翻译本,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两位使节参加去年宴会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向皇帝与皇弟毛遂自荐。她们事前为了刺探内幕而找宫女们说话并不奇怪,而挑其中最有机可乘的人下手也是理所当然。
对方在探听底细时一旦认为里树妃最好下手,就能够解释这位娘娘遭到集中谋害的理由了。
(被摆了一道。)
毕竟那些人与子字一族的案情分明脱不了关係,都还能一脸若无其事了。真该早点察觉到。
不过,现在没那閑工夫去后悔。
「罗半,所以现在关在那塔里的是谁?」
「……」
罗半靠近猫猫,向她耳语。一听到那名字,猫猫全身顿时大喷冷汗。
「白仙女。」
竟然偏偏是那个人。然后,娘娘房间里飘散的气味也让猫猫挂心。白仙女对药品知之甚详,很有可能在香料中混入降低人判断力的成分。
猫猫一把推开身旁的罗半,赶往塔楼。马闪已经不见人影,想必是照壬氏所说,为了预防最糟的状况而正在採取行动吧。
不,现在那些都无关紧要。
当务之急是赶紧为里树妃诊治。
猫猫不理会愣住的卫兵们,逕自进入塔内。走廊、楼梯、走廊、楼梯;猫猫一边对让人头晕眼花的构造感到烦不胜烦,一边往里头走。她按住昏沉沉的脑袋,得知自己已经到了最高一层,因为有几名男子站在那儿。
壬氏站在敞开的门前。在他前方,两眼无神的里树妃就待在露台上。壬氏镇定地正在说话。露台破破烂烂,若是里树妃的轻盈体重还支撑得住,但壬氏一踩上去恐怕就要塌陷了。
正因为如此,猫猫希望能用劝的把她劝回来,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