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她们进了紧急準备的房间。
巫女与另一位试毒侍女呕吐不止。猫猫必须给她们喝盐水,不断让她们把胃里的东西呕出来。同时,也让她们服下木炭粉与泻药。虽然难吃,但这样才能帮助肠胃清空。
巫女的身体状况既然无法由阿爹来诊治,就只能由猫猫负责。猫猫帮她们清空排泄掉肠胃里的所有东西。她本来是想假如泻药无效,就要从肛门灌入药液强行促进排泄,但巫女与试毒侍女想必都不会愿意。幸好泻药有效,猫猫这才放下心。
此二人比起姚儿癥状似乎较轻,虽出现了中毒癥状,但意识清晰。
至于姚儿则是病情十分严重,燕燕抛下目前的主子壬氏,只顾着照料姚儿。壬氏也不是铁石心肠,还没狠心到会把她带回去。
等到巫女的病情逐渐安定下来后,国宴翌日,壬氏来见猫猫了。虽然穿着比平时朴素,但还是一样的美泽鑒人。身旁有已经复职的马闪跟着。
猫猫跟昨日穿的是同一件衣裳而且没有入浴,然而情况紧急,她没多余心思去考虑失不失礼。
「巫女病情如何?」
「已经安定下来了。癥状没有姚儿……为她试毒的姑娘来得严重。」
见习医官帮忙将姚儿的状况逐一通报给猫猫知道。猫猫也将巫女的病情鉅细靡遗地告知见习医官。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要变成国交问题了,不能让状况再恶化下去。
壬氏之所以亲自前来,想必也与这点有关。
「记得说是叫姚儿吧,就是燕燕的主人。」
「总管似乎相当中意燕燕,但还是请总管放了她吧。她太缺乏姚儿成分,都已经到了无生趣的地步了。」
在这当中,姚儿又发生那种事,可以想像燕燕一定十分着急。猫猫可能是稍微平静了点,试着半开玩笑地说道。就算被人骂不得体也无所谓,不开点玩笑实在撑不过这个状况。
「同僚遇到那种事,你都不担心吗?」
「小女子还没冷血到能不担心。只是,小女子目前该做的是治疗巫女大人,况且姚儿有养父看着。」
只要有阿爹看着,猫猫相信他会有办法的。况且燕燕也学了点医术皮毛,只要冷静下来就能好好照料病人。猫猫没必要抛下差事去照顾姚儿。
更何况现在要是巫女出事,将会发展成国家问题。只有这点非得避免不可。
「……对了,给巫女大人下毒的犯人查出来了吗?」
听说除了巫女身边的一干人等之外,没有人出现中毒癥状。
即使巫女捡回一命,有人想谋害她仍是不变的事实。既然如此,就得火速找出真兇并加以处刑,否则将引发无益的争端。
壬氏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然后瞄了马闪一眼。马闪一边做出难以捉摸的表情,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才在好奇里面是什么,原来是个小瓶子。打开一看,瓶内装了粉末。
「这是……」
猫猫抽动鼻子。这气味似乎在哪里嗅过,而且就在最近这阵子。
「!」
猫猫一想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拿瓶子时,马闪用布把它包覆了起来。
「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是抹香吗?」
「正是。」
抹香乃是一种以植物製作的香料,其中一种材料称为莽草。此种植物毒性甚强,常见的病症有呕吐、腹痛与腹泻等等。
「汉医官说过此物有毒。」
「正是。与此番的病症完全吻合。」
摄取之后,只消数时辰就会引发中毒癥状。
「关于此种香料……」
壬氏神情严肃地看着猫猫。
「这是从爱凛妃那里找到的。」
(果然……)
猫猫在国宴之前,将蚊香送去给了爱凛。这香味与当时嗅到的一模一样。
姚儿、巫女与巫女的另一位试毒侍女当中,特别是姚儿的病情依然不乐观。虽然一度恢複到平稳状态,但又複发了。到现在过了三日,病情虽然稳定了不少,但今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
猫猫代替姚儿住进巫女的离宫照料巫女等人。说是这么说,其实她们癥状轻微,住进离宫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比起这事,更大的问题是被怀疑下毒之人。
(爱凛为何要这么做?)
与巫女同样出身于砂欧的女子,为何要对巫女下毒?不是要将巫女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吗?抑或是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此一目的而进入后宫?
巫女于她不是有恩吗?
(虽然姑且把她当成嫌犯……)
证据是有的。听说爱凛的怀里藏了抹香,是爱凛的侍女于更衣之际发现,向上头通报。
爱凛在国宴将至时大量买进具有毒性的抹香,而且在国宴上的席次又因为同乡的关係而邻近巫女。最重要的是猫猫知道,爱凛并非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监视。她在送线香过去时,爱凛身边没有任何侍女在。举行国宴之际也有可能是趁隙在餐盘里下了毒。
并非不可能。
看过了人证与状况,如今爱凛正被捉去问话。
(必须即刻揪出犯人才行。)
否则会演变成国交问题。
(但如果犯人是同个国家的人……)
对荔国而言就省事多了,可以将毒杀巫女的责任推卸为砂欧的内斗。如果犯人是爱凛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这么一来,罗半会变成怎样?)
猫猫想起了那个满脑子只有数字、热爱美人的小矮子。一开始是罗半在粮食输出或提供庇护的问题上,将爱凛引进了国内。那个工于计算的男子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留下把柄被当成共犯,但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也许背后有什么秘密。)
最重要的是整件事对猫猫来说疑点太多,感觉很不痛快。
「巫女大人已经没事嘞。」
第五日的早晨,侍从对猫猫说道。
「但小女子看巫女大人脸色还不太好。」
「心境问题罢嘞。毕竟对方是那位人士,心里不可能舒坦的。」
(可想而知。)
先是在遥远异国遭人索命,然后兇手又是同乡。
「说得也是。双方似乎认识?」
「……是。因为那几位人士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成为巫女继任人选。」
(跟听说的一样。)
「那丫头跟堂姊妹姶良,直到十二岁为止都住在一块儿。」
侍从大叹一口气,就像在喟叹事情的发展。
虽然好奇,但猫猫的身分不允许她继续追问。
猫猫一边作如此想,一边说「我明白了」表示同意。
离开巫女的离宫后,已经有马车前来接她了。猫猫直接坐上马车,没想到马车上的人竟是阿爹。
「姚儿还好吗?」
「目前还好。燕燕在看着她,我吩咐过她病情一有恶化就立刻通报我。」
说是姚儿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又转趋恶化,然后又恢複成平稳状态。虽然目前还必须留神照顾,不过阿爹会这样过来迎接猫猫必然有其理由。结果正如她所料,阿爹看着外头说道:
「咱们不回尚药局。要去再后面一点的地方。」
比尚药局更后面的地方,在宫廷里是高官聚集的区域。猫猫猜得出来前往那里的理由。
「……是为了国宴的事?」
猫猫照料过巫女与巫女的侍从,阿爹则是照料过姚儿,两人都为中毒病患看过病。既然爱凛被视为嫌犯,猫猫他们被召去作证并不奇怪。
马车经过尚药局,前往目的地。也就是壬氏的宫殿。
「两位请。」
水莲礼貌周到地前来相迎。头髮花白的垂老侍女一见着猫猫,偷偷咧嘴笑了一下。猫猫低头向这位城府颇深的姥姥回礼。
在水莲的带路下,两人来到房间,房里有壬氏、马闪以及罗半在场。矮个子眼镜男似乎为了这次的事劳心焦思,嘴唇歪扭成了一团。
「要问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壬氏向他们问道。也许是又在硬撑了,脸色有些憔悴。猫猫考虑着回去时或许该强迫他睡个觉。
「是否关于爱凛妃的事情?」
「知道就好谈了。首先,我想听听罗门阁下怎么说。」
众人不讲开场白,直接谈正事。
「微臣只能说出关于医官贴身女官姚儿的状况。」
(他骗人。)
猫猫作如此想。不,其实不是骗人,但也不是真话。阿爹为人谨慎,正确来说应该是「只能说有明确根据的事」。阿爹就是那种不愿以成见论事的人。
「姚儿的病状十分严重,出现腹痛、呕吐与腹泻癥状,并且虽一度恢複至平稳状态,但后来转趋恶化,现在又稳定下来了。」
跟猫猫听说的一样。病症与抹香之毒吻合。只是癥状严重而且状态曾经转趋恶化,让猫猫有些疑惑。
抹香的材料莽草具有毒性。此种毒物虽然有时能致人于死地,但毒性最强的是果实,香料材料则是树叶或树皮磨成的粉。要是吃下的份量大到病情如此严重……
(应该会发现才对呀。)
猫猫教过姚儿如何试毒,也告诉过她要嗅闻气味做检查。只是,姚儿在还没试毒之前脸色就很糟,猫猫也在担心她会不会是鼻塞。
然而阿爹的下一句话,让猫猫心中的疑点得到了证实。
「窃以为毒药是蕈毒,并非莽草之毒。」
听到推翻前论的这句话,众人哑然无言。他们叫阿爹过来,原本很可能是觉得罪证确凿,只等着要定爱凛的罪。
「原来是这样……」
猫猫不禁感到豁然开朗。蕈类毒素很多远比莽草更毒,更何况癥状也很像。毒蕈闻起来或尝起来的味道,姚儿恐怕就不知道了。
当众人哑然无言时,罗半挺身向前。
「那么,我们可以认为爱凛妃是被陷害了吗?叔公!」
语气听起来欣喜万分。这是当然的了,自己带进来的人若是引发问题,罗半也难辞其咎。对这小矮子而言绝对不在计算之内。
「我只有说毒药并非抹香。」
阿爹拐弯抹角的讲话方式有时会让旁人不耐烦。
「可否容小女子也说两句?」
猫猫为了让话题早点有进展,决定说出自己的意见。
她儘可能客观陈述事实,不被阿爹的发言牵着走。
「关于巫女与另一位试毒侍女,腹痛与反胃的癥状都与姚儿相同。不过比起姚儿癥状相当轻微,大约三日就几乎恢複健康。若是要假设为蕈毒的话有一个疑点,就是小女子感觉巫女等人服用的量过少,毒性发挥得也快了一点。」
蕈毒……从病症来看,让猫猫想起了白鹅膏。那种毒素效用极强,而且发作时机较迟。可怕之处在于当毒性开始发作时,身体已经吸收了毒素,一度以为已经痊癒,却又出现了下一种病症。猫猫并不认为阿爹的治疗方法不好,但若是假设姚儿中的是蕈毒,就必须将情况设想得比莽草更严重。
猫猫也觉得那病症像是蕈毒,却没列入考量。理由是毒性必须等三个时辰(六小时)以上才会发作。当时试毒之后毒性很快就生效,以蕈毒而论太快了点。
(这一点阿爹应该也明白才是。)
但他却做出如此发言,必定有他的理由在。是有某种药品能加快毒性发作,还是他所说的并非白鹅膏,而是别种不同的蕈毒?或者是——
(在试毒之前就已经吃到了……)
……
猫猫不禁拍了一下桌子。
她怎么会没发现?她想起方才在巫女离宫里的对话。
「壬总管。」
「何事?」
「爱凛妃为嫌犯一事,已经通报砂欧巫女了吗?」
「我目前无意明白告诉她。不想引发她无谓的不安。」
没错,正是如此。可是在离宫,那侍从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