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每天在烟花巷看着左膳,又到壬氏那儿出诊,就这样把假期耗光了。
她写了封信给罗门,说她仍未改变想学医术的心志。只是还没收到回信,假期就结束了。
一踏进久违的尚药局,就看到堆积如山的待洗物件。没有什么事情比收假后看到一堆差事放着没做更让人不高兴。
「快收拾乾净。」
刘医官讲得若无其事,但冬天的洗濯差事冷得要命。手都会冻僵。
猫猫很想瞪他,但她已经得知罗门过去给人家惹了一堆麻烦,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明白了。」
猫猫只能乖乖动手做事。累积了这么多待洗物件,就表示猫猫她们休假时医官仍在当差。
「来——洗——吧——」
待洗物件几乎都是需要消毒的白布条。首先她们将白布条分成比较乾净的,以及被血或体液弄髒的。
髒得太严重的就丢掉,脏污处较少者可以剪断使用。
基本上,白布条是用旧了就得丢掉的消耗品。沾上血迹的能不用就不用。人的血液有时会成为疾病感染源。
「这什么啊……」
姚儿用指尖拈起那东西给她们看,看来是某人的白袍。可能是替重症患者做过治疗,上头沾了血。好像已经消毒过了,带有一点酒精味。
「把医官服放到这儿来会让我们很困扰的。是谁的东西?」
燕燕看看衣服的内里。大家穿的都是同一种衣服,所以里侧应该有綉上名字。
「……」
燕燕蹙起了眉头。猫猫探头一看,只见上头綉着「天祐」。此人是个见习医官,轻薄浪子一个。这男的好几次想约燕燕出去,但每次都不被理会。
(随手就丢掉了。)
燕燕若无其事地继续把白布条分类。
两人之前听了罗门的话困惑不已,但可能是中间放过假的关係,猫猫看她们像是已经恢複常态了。
(只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回覆。)
猫猫也还没收到罗门的覆信,两人应该也是一样。
「燕燕,也不差这一件,就帮他洗了吧?」
「姚儿小姐,奴婢认为纵然对方是医官,也不该加以纵容。这是规定。」
这儿规定医官服都得自己洗。
「可是我们在放假时,人家还继续当差呢。」
燕燕罕见地露出心有不服的表情。看来她很不满意姚儿对天祐这般顾虑。
「血渍要怎么去除呀?」
见燕燕迟迟不作反应,猫猫代替她上前。
「请借我一下。」
猫猫看看渗出血迹的部分。可能是时日久了,血迹变成了暗红色。虽不知道弄不弄得掉,总之先装桶冷水泡着。
「怎么办?要用灰吗?」
洗涤衣物时,有时会用灰去污。大小姐做了好几个月的洗涤差事,也学起来了。不过,现在需要的不是灰。
「我去拿一下材料。」
猫猫回到药房,翻找生葯的库存。
「妳在找什么?」
待在房里的刘医官问她。
「我想用萝蔔去渍。」
记得用来止咳的萝蔔应该还有剩。萝蔔不只是一种蔬菜,也是种有用的生葯。
「去渍?喔,要弄掉血渍啊。」
刘医官恍然大悟。果然厉害,一听到萝蔔就懂了。
「既然要用,就顺便把这也洗了吧。」
刘医官多给了她一大叠染血的医官服。不是一件两件,恐怕有个五、六件。
「……」
「不服气吗?」
「不,不敢。」
这个恶医官就爱有点坏心眼地说话。年轻时这副端正凛然的五官一定很受女子爱慕,但上了年纪后就只是个坏心眼的老头子。
但猫猫已经听说罗门昔日受过他的照顾,所以这点小事不忍忍不行。
「是动过了什么大规模的手术吗?」
「算是吧。」
刘医官写着日誌,回得暧昧。
但动个手术竟然弄髒这么多衣服,想必是场兴师动众或是规模极大的手术。
(应该有戴上围裙吧。)
血量不算多,但各处的污渍令她在意,再加上……
(有股臭味。)
不知是不是因为洗衣铺冬天歇业的关係,总之拜託别把衣服放着不洗。
猫猫把医官服放进洗衣篮里,然后用磨泥板把萝蔔先磨成泥。
「要用就整根用掉,剩了反而难处理。」
「……明白了。就是要我把污渍全去掉是吧。」
上司的命令只能乖乖听从,但猫猫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拿着萝蔔直接走人了。
看到猫猫多拿了一堆东西回来,姚儿面露苦笑。
(真过意不去。)
猫猫把白袍弄湿,在脏污处底下铺块布。然后用棉布包着一团萝蔔泥轻轻敲打。
「这样就能去渍?」
姚儿探头过来看。
「是。萝蔔里含有分解血液的成分。除了血液之外,也可清理尿床或蛋汁。」
「哦,是这样呀。」
猫猫检查一下铺在底下的布,示範给大感佩服的姚儿看。沾在白袍上的血已经溶解,移到了底下的布上。只是血液摆久凝固的部分能去除多少就说不準了。
「学会了就请来帮忙吧。刚磨好的最有效,我想早点弄完。」
「喔,好。」
燕燕也来加入她们,三人一起用萝蔔泥轻轻敲打白袍。
「我弄完了。」
「那么,接着立刻用水洗。否则留下萝蔔汁的污渍就本末倒置了。」
「好。」
姚儿是个一有吩咐便能立刻做好的姑娘。一旦接受得了对方的意见,基本上是个直率的姑娘,但同时只要心有疑虑就不会继续前进。
三人洗完衣服正在晾白布条与白袍时,一名年轻医官经过旁边。是见习医官天祐。
「不好意思,你的白袍混在这里头了。」
猫猫对天祐出声说道。燕燕排挤天祐,让姚儿跟他说话又会让事情更麻烦,只剩猫猫一个人能跟他说话。
「啊——嗯。抱歉,帮我洗一下吧。」
讲话是很轻佻没错,但没平时那么有精神。
「医官找你去帮忙动手术了?」
「啊,嗯,算是吧。」
讲话口气有点暧昧。
猫猫感到其中有些蹊跷。
染血的白袍,加上一脸疲倦的天祐。
「看你似乎很累,但以后不会帮你洗了。晾在那儿的干了就拿去吧。」
「好啦。」
天祐干劲缺缺地回答后就走掉了,不知是要去哪儿。
「真是不像样!」
姚儿气呼呼地收好用过的桶子。白袍晾好就行了,但白布条还得煮沸消毒。
白袍基于卫生考量最好也能煮过,但白袍不是消耗品,煮沸会损坏布料。用火熨斗大概是最恰当的方法,但猫猫不想做那么多。
不得已,干了之后就铺在药房的床铺底下吧。
洗了一堆东西累煞人了,她很想休息一下。
「做饭的时候要不要顺便烤些甘薯?」
「甘薯!」
姚儿她们回宿舍时,罗半似乎送给了她们很多甘薯。宿舍里摆了一大堆,也拿了一些来药房分给大家。
(好像是丰收呢。)
甘薯的收穫量比米多,但据说较不易保存。
猫猫做拔丝红薯时使用的糖浆,是用甘薯熬成的。饭厅里的佣人跟她说正在思考各种加工方式,像是熬成糖浆,或是磨成葛粉那样的粉末。
(其实用烤的最简单也很好吃。)
想到要吃甘薯就觉得有点精神了。姚儿的眼睛闪闪发亮。
「猫猫,不等妳喽。」
「这就来了。」
猫猫扛起弄湿的白布条,跟在姚儿与燕燕的后头。
把白布条煮沸消毒完毕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什么都没空做。」
一方面也是因为太多东西要洗,但主要是烤甘薯花了太多工夫。因为看到三人在吃,其他医官也纷纷跑来要。
(好想调点葯喔。)
她想趁还在药房时做点葯。
话虽如此,天色一暗女官们就会被赶回住处了。白布条差不多干了也得移进房内,否则要是下霜就白洗了。
猫猫看看晾在晾晒场角落的白袍,发现少了一件。应该是有人只把自己的衣服拿去了。
(就不能把大家的都拿去吗?)
猫猫检查一下白袍的内里。本来是想确认一下哪些人的还挂着……
「……」
她看到了刘医官的白袍。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看到其他医官服的名字让她很是不解。
(不是说是手术吗?)
大规模的手术需要有众多医官在场。但其中怎会只有刘医官一名老资历医官?
其他白袍的名字,若猫猫记得没错,全都是见习医官。
「难不成是——」
该不会是医官做了解剖吧?见习医官已渐渐熟悉了差事内容,是时候进入下个阶段了。
若是如此,那也得让猫猫参加才行。
(不晓得阿爹帮我跟刘医官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