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我爸妈今天都是晚班,不在家。」
半夜零时。
我透过乙当内应,偷偷进入小日向家。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行动。只是以LIME问出对方双亲不在的时间,请乙帮忙开门,在彩羽不知情的情况下,从正门悄悄走进来而已。
「那就是彩羽的房间。」
「谢啦,乙……是说这样好吗?这么晚了,还让男人到自己妹妹房间。」
「我说过几百次了,我又不是妹控。看到你和彩羽结婚生小孩,是我老了之后最大的乐趣喔。」
「这种乐趣还真有意思。去找点更有意义的乐趣啦。」
「我每天都很努力发现新乐趣喔。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加油。」
乙说完,回自己房间了。
好。
叩叩,我先从敲门开始。
……………………没有回应。
「喂──彩羽──妳醒着对吧──?我有话和妳说,开门吧。」
………………………………………………还是没有回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我执拗地敲着门,大声说:
「妳不可能这么早睡!我知道妳还醒着,快点开门啦!」
「啊啊啊真是吵死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喔,总算回我了。
「就是白天录音时的事。妳能不能开个门?」
「唔……你想趁着我爸妈不在时教训我吗?」
「不,我是来向妳道歉的。」
「道歉?我又没有生气。应该说,是学长想对录音时乱来的我生气吧?」
「我也没有生……不,那时我确实生气了。无视自己软弱不成熟的部分,对妳产生怒气。所以……我想向妳道歉。」
「就说不用道歉啦。而且我现在没心情看学长的脸。请你回去!」
「我才不管妳的心情怎样,听我说就是了!」
「才──不──要!反正你又想以诡异的话术胡弄我了对吧!我可是很清楚学长花言巧语的功力的!我绝对不开门!!」
「要妳开就快开!!不然我可要破门而入了喔!!」
「那种事哪有可能做到啊!学长是漫画看太多了吧──!!现实中的门有那么好打破的话,就不需要自由搏击了!!」
「是吗?」
「你是说你做得到吗?那就试试看啊。反正不可能的啦!!」
「……妳说的喔。」
「咦?」
妳刚刚……同意了,对吧?
我无视惊讶的彩羽,稍微后退,与门板拉开距离。
面对门板,我将双手握拳抵在腰边,做深呼吸──……
统一精神,将视线集中在某一点──金属制门把与门锁的部分。
「日本企业深具服务精神。真是太感谢他们了。」
「……你在说什么?」
「可以使用什么样的建材、设计什么样的构造、哪里必须用心、哪里可以偷工减料……只要遵守最低限度的法律规定,其他部分就看各公司的生产策略了。不过──」
「你、你突然在说什么啊?想开杂学讲座吗?」
「有许多以人命优先的策略生产的商品。儘管只要不是特殊的危险情况,就没必要特别注意,也没有特地订下去规定,但是绝大部分的产品都很重视安全性。所以──」
我倏地睁大双眼,配合呼吸,做出日本拳法基本型中的前踢。
我模仿影音网站上的教学影片,对彩羽房间门板施展以快为尊的日本拳法,以脚掌踢中门锁的部分。
砰!!的一声巨响后,房门乾脆地打开了。
彩羽一脸獃滞地看着毫无抵抗就被打开的门。我说道:
「──室内的门,只要稍有冲击,或是用点小手段,就能简单地打开喔。这不是漫画,而是现实。」
也许已经準备要上床就寝了吧。只见彩羽穿着睡衣,手上抱着奇怪的吉祥物抱枕,坐在椅子上。
我在彩羽面前跪下,把作为踢坏门板的赔偿费的钞票用力拍在地上,头猛地抵在地板上。
「别想逃。彩羽,妳听我说。」
我以高压的态度道歉。
*
「──把门踢破,太没有常识了。」
「平常非法侵入我房间的妳,没资格这么说。」
「明明下跪磕头,口气却这么高压!?说的话和动作完全不一样嘛!!」
「我是想道歉没错,不过该反驳时还是会反驳。这就是我的态度。」
「……真是乱七八糟……」
彩羽傻眼地叹气,在床上坐下。坐在床上的美少女JK和跪在地上磕头的土气普男。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就像女王与变态吧。
不过,我不是来对这家伙示弱屈服的。这是交涉。我是为了《5楼同盟》,为了在我相信的道路上前进,来说服这家伙的。
「首先是报告成果──今天晚上,我拒绝真白的告白了。」
「……!喔,喔──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这说不定是学长脱处的最后一次机会喔──」
「我本来就打算拒绝她。老实说,我根本没有想要谈恋爱,而且也不是以异性的目光看待真白。不过,被人告白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开心。虽然我没有意识到,不过我应该因此心浮气躁了吧。」
「……喔~心浮气躁啊?说的也是,毕竟真白学姐长得那么可爱。」
「没错。所以我无意识地对找不到机会正面拒绝她的事,感到开心……被本能牵着鼻子走,实在太难看、太俗不可耐了。我明明发过誓,要把所有心力放在《5楼同盟》上,却因为被告白而心不在焉。难怪妳会生气。」
「…………」
彩羽沉默不语。
她的表情很认真,但是又像清纯模式时的面无表情。
无法确定我的话被她听进去几成。
不过,那也无所谓。我要贯彻自己的做事方针。
「我捨弃了所有的青春与恋爱。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以製作人的身分,把一切奉献给小日向彩羽,不,把一切奉献给《5楼同盟》的大家!所以──」
我抬起头,起身,朝彩羽走近。
「咦……」
彷彿要抱住彩羽似的,把双手环到来不及反应的她脑后──
把那副耳机套在她纤细的颈子上。
「所以──在我面前时,不要隐瞒自己的心情,装成没有生气。」
那副耳机,是彩羽身为配音员的象徵。
长发因套上耳机而微微澎起,变成老是泡在我房间里的烦人模式。
不装模作样,不顾虑形象或他人想法,能够旁若无人,随心所欲行动的彩羽。
变成那个模样的彩羽,长长叹了口气。
接着「啊哈☆」地轻笑起来。
「学长只说对一半喔。」
「说对一半……?」
「你不是说要为《5楼同盟》奉献一切吗?──你这不是没有说到做到吗?──当然也有这种成分在内,可是我和学长不同,不是能为这个目标捨弃一切的人。是很普通的JK喔。」
她逃避似地坐到床上,抱着膝盖,缩起身体。
「我也是会嫉妒的啦。」
她不看着我,小声地说道。
……嫉妒?这家伙?
这个超级阳光型角色,到底在对什么东西嫉妒啊?
「学长的身边,只有《5楼同盟》的成员。除了哥哥之外,没有其他朋友,也和所有人保持一定距离。事实上,学长只有和工作有关时,才会对我们的事认真。」
「那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说好了不是吗?我会──」
「你会寻找最好的道路,让《5楼同盟》成功。但是除此之外的部分,就算对你有所期待,也只会使你感到困扰──那天,你是这么说的。」
没错。这是成立《5楼同盟》的那天,我和大家做的约定。
……不对,是保险。是我怕伤害到大家而做的──保险。
愈是期待我的情义或温柔,愈容易被我伤害。因为我是效率至上主义者。就像在运动会时,叫运动神经不好的孩子不要上场,而被大家责怪那样,我的效率至上,是会伤人的。
愈是对我抱着期待,被我伤害时,失望或绝望的感觉就会愈强烈。
所以,既然我站在组织的顶点,就不能与大家太要好。
不能有效率地做决定的话,就撑不起《5楼同盟》。
假如有效率地做的决定会伤到人,《5楼同盟》就会崩解。
有如吞食自己尾巴,形成圆环的衔尾蛇般的因果关係。只要头被撞破或尾巴被咬断,就会瞬间消失的,不稳定的圆。
为了使那不均衡的圆环永远存在而採取的粗暴处置方法。以木工用白胶硬是黏接起来的临时工程。因此产生的,就是麻烦到不行的──不是朋友的距离感。
儘管如此──……
「真白学姐明明不是《5楼同盟》的成员,学长却和她很要好,明明和工作无关,学长却认真地面对学姐的告白。距离近到让人想吐槽,所谓的保持适当距离都死到哪里去了?到底在搞什么啊?我是真的在心里这么吐槽的喔。」
「真白她……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她虽然不是《5楼同盟》的成员,可是必须和成员一样细心对待。不和她维持冒牌男女朋友关係的话,就没办法进Honey place了。」
「但其实不只这样吧?」
彩羽一针见血地点破。
就是因为有这方面不够确实的自觉,所以我才会特地清算与真白之间的关係。
为了再一次想起初衷。
「……对不起。其实学长没有错。不管是谁,被那么直接又真挚地告白,都没办法闪躲。我也明白这一点。」
「彩羽……」
原本嘟着嘴讲话的彩羽,也许是因为装模作样到了极限,她呜呜呜地呻吟着,乱搔头髮。
「所以我才会嫉妒!!我超羡慕明明是私事,却可以让学长真心面对的真白学姐,所以一不小心就在配音时做怪了!!我想说如果自己在工作时闹彆扭的话,学长说不定就会以真心面对我了──我那时的想法太不正经了,对不起!!」
彩羽跳起来,跪坐在床上向我磕头。
她像是把淤积在胸口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似地,以自暴自弃的口气向我道歉。
「嫉妒……吗?没想到会从妳嘴里听到这个词呢。」
彷彿是喜欢的男生被其他女生抢走,因此紧张万分的女人才会使用的辞彙。
这家伙只在我面前展露本性──我以本性对待她的结果,就是被她以非常烦人的方式缠上,这表示她对我完全没意思。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真白的事,让我明白自己严重缺乏恋爱经验,而且有多迟钝。
──难道说,彩羽喜欢我吗?
这疑问,充满真实感地出现在我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