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建设开发公司内部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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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复兴 临时增刊号·1991
|大特辑
|各部门、各分店
|非说不可的话!
|②总务部
|④会计部
|⑥人事部
|⑧营业部
|⑩土木部
|⑫设计部
|⑭建设部
| ⑯北海道分店
| ⑰青森分店
| ⑱仙台分店
| ⑲北关东分店
| ⑳北陆分店
| ㉑东海分店
| ㉒关西分店
| ㉓中国分店
| ㉔四国分店
| ㉕九州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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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㊺业务状况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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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㉙有点长的编辑后记
| —————————总编辑 若竹七海(总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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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题字 东榊邦夫建设大臣
●封面照片 真田建设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总公司大楼(摄影·宗像次郎 总公司设计景观二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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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刊号
有点长的编辑后记
总编辑 若竹七海
雨毫不留情地打在桃花上的某天傍晚,我走在徐缓的斜坡道,一路甩落伞上的雨水,边走边核对不清不楚的地图与周边景色,走着走着,看到一个文字处理机荧幕大小的牌子,用铁丝绑在铁丝网上,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芙蓉庄
一年来,持续将短篇推理小说原稿寄到公司内部月刊的神秘作者就住在这里,我在棉质休閑裤上擦拭手汗,深呼吸后,敲了一〇二号室的门。
我是公司内部月刊这一年来的总编辑。
回想起来,是一连串的失败。我曾经把用来说明文章的照片放到完全不对题的地方,也曾经因为校稿失误,成为公司内部的大笑话,写错目录页数之类的事也发生过。
还有一次,特地去北关东採访,回来沖洗照片时,竟然洗出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样的照片,让我一阵愕然。
不知道按快门时出了什么差错,竟然把某帅哥所长拍成强忍呵欠、委靡不振的样子。我慌忙打电话给他,请他寄来最好看的照片。打从出生以来,我没有那么惊慌过,不禁怀疑我的相机是不是有恶魔附身。
拿到社长的刊头致词时,也出过大事,那份原稿很适合新年,标题是「初春之思」。我仔细校对,做了一些修改,觉得没问题了,才交给社长秘书,还夸下海口说:
「如果发现什么错误,请告诉我,但应该不会有。」
没想到才刚回到座位,电话就响了。
「我是秘书课的林谷,」铃铛般的声音说:「刚才的校对本有点错误……」
「咦,真的吗?」觉得不可能有错误,所以我不由得加强了语气。
「是的,标题应该是『初春之思』吧?」
「是啊……」
「那个『思(Omoi)』字,变成了沉重的『重(Omoi)』。」
当下时,我简直是恨不得咬舌自尽。印成「初春之重」,好像在说公司经营不善,承受很大的压力。我差点就在开春时,发行了打击员工志气的公司内部月刊。
诸如此类,我的失误不胜枚举。公司内部甚至有人提议不如製作一个「七海此月失误」专栏。我的失误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是读者们的感想支撑着我,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这些感想源源不绝,有人说这个月的月刊很好看;有人说下次也来採访我们嘛。对我这个愚蠢又糊涂的总编来说,这些声音不知道给了我多少力量。
据我所知,公司内部月刊通常没什么人看,现在却有这么多人的期待,不知道带给了我多大的鼓励和喜悦,简直是笔墨无法形容,我要再次表达我的谢意。
每个月我都会收到堆积如山的意见或要求信件,其中逐月增加的是与每月刊登的短篇推理小说相关的内容。有人说很好看,有人说不尽兴,有人说还没解开谜题就破梗了,有人说为什么这个月是怪谈而不是推理等等,反应非常热烈。甚至有人指出很细微的地方,譬如文字处理机的汉字变换错误、某出场人物跟社长同姓不好吧,语句没有统一等等。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七海此月失误」的多样性,是我这个总编的责任,不能怪作者。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不管称讚或挑剔的人,都问过作者到底是谁。因为作者要求匿名,更激发了大家的兴趣与好奇心。
入秋后,热心的读者更是暴增,不少人多次来信要求公布作者的名字,最后甚至说隐瞒对作者没好处。
有人经过种种推理,认为作者是人事课的某某人,或是更上层的资深董事总经理某某女士,最后,有人乾脆说:「喂,若竹七海,不会是妳吧?」
我没有公布作者的身分,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也不知道作者是何方神圣。
在开始製作公司内部刊物时,我面临一大难题,那就是高层要求在月刊登载大约三十张到四十张稿纸的娱乐性文章。
我有个学长从大学时开始写小说,现在是半职业作家,我与他联络后,他就把这位匿名作者介绍给我。我只知道他是学长的朋友,从来不拖稿,使用文字处理机写作。对编辑来说,知道这样就够了。
但无法说服读者。
我跟所有读者一样,极尽想像之所能,不,应该说对这位匿名作者的兴趣远超过读者。我曾经请介绍的学长喝酒,拚命想套他的话。在作者是公司自己人的说法甚嚣尘上时,我也曾想公告说是与公司无关的人,但思考一晚后还是作罢,因为我不敢保证学长的朋友不在我们公司。
如果真如学长所说,作者只写真人实事,那么至少在写稿时,他应该是与我们公司无关的人。但是,之后他也可能以某种形式,跟我们公司产生关係。
十一次的连载结束,接到三月号的原稿时,我忍不住跟学长联络,学长很快回电说要介绍作者给我认识。据学长说,作者本人说工作已经结束,也想谢谢这段期间很照顾他的我。我兴高采烈地把十二篇小说的稿费放进皮包,就来拜访匿名作者了。
有人应门,门打开了。我叮咛自己不要死盯着对方的脸看,落落大方地点头致意。
「我是真田建设开发公司的若竹。」
「喔,正恭候大驾呢,请进。」
我说声叨扰了,走进玄关。木地板的厨房后面是大约六个榻榻米大的空间,有个巨大的背影耸立在中央,那就是在推理小说中也出现过的——我的学长佐竹信宽的背影。
「哟,小竹,好久不见了。」
小说中没有特别描述,佐竹学长是个彪形大汉,大学时还被称为「大灰熊」。有他在房间里,六个榻榻米只剩下三个榻榻米的机能,我越过学长盘据在中央的巨大身躯,绕到对面坐下来。
「小竹,他就是传说中的匿名作家边里。」
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沏茶后,佐竹学长好笑地看着正襟危坐的我,向我介绍了屋子的主人。
「我是边里,承蒙照顾了。」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匿名作家,
老实说,我有点惊讶,因为在我想像中,应该是个看起来更难亲近、高高个子、长相普通,有双很容易受伤的眼睛的男孩(儘管二十多岁后半就不该叫男孩了)。
而坐在我面前的矮个儿男人,身体单薄、英俊、有双细长的眼睛,说难听点就像歌舞伎里的反派小生。不过,任何人坐在佐竹学长旁边,都会显得特别娇小。
「跟妳想像中不一样吗?」边里笑着对我说。
我觉得他有张很亚洲的脸,浅黑色的皮肤、榛色眼睛,都在在证明他的祖先一定是漂流到九州一带的海之民。
「呃,有件事……我想请教你。」我紧张地挥着汗说。
「妳想问我为什么匿名?」
「这也想问,不过你回答我的问题后,我应该就知道你匿名的原因了。」
就在他们两人疑惑地彼此互看时,我丢下了炸弹。
「是不是你杀了泷泽?」
佐竹学长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嘴巴张张合合了半晌才说:「泷泽是谁?」
我顿时虚脱,全身无力。
「是八月号小说里的人物,被牵牛花杀了。」边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
「那么,小竹为什么说是你杀了他?」
「我看了好几次你寄来的稿子。」我做个深呼吸开始说:「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啊,并不是作者故意铺陈的那种奇怪,而是经由阅读者的既定观念,衍生出来的奇怪认知。我跟读者都是从四月号开始,每个月阅读你的小说,也就是以匿名的第一人称『我』来写的小说。读者是从『我』的观点来阅读,还有,我个人一直以为故事是顺着时间发展。」
我喝了口红茶,芳醇的香味沾濡了鼻头。
「好喝吧?是边里老家寄来的。」佐竹学长这么说,缓和现场气氛。
我轻轻点点头,接着说:「但并不是那样。没错,学长说过,边里先生是从日记选出文章,既然是日记,就可以是前年或大前年的事。于是,因为小小的好奇心,我稍微考查了作品书写的年代。」
我把写好的「作品时间表」带来了,在两人面前把纸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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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年 九月 吉祥果梦
龙年 一月 新年侦探
四月 讨厌樱花
五月 鬼
七月 纸盒之虫
八月 消灭的希望 我辞去了工作
十月 Rabbit Dance In Autumn(秋之兔舞)
十一月 写生画风景
十二月 腼腆的圣诞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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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年 二月 情人节·情人节
三月 吉凶春神签
六月 瞬间
八月 消灭的希望(一年后) 泷泽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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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么查出来的?」
佐竹学长的大鼻孔张得更大了,直直盯着我看。
「这并不难,作者已经给了所有暗示。我是在阅读九月的〈吉祥果梦〉时,发现不是同一年。书中的『我』去高野山投宿寺庙时,房间的壁翕上贴着兔子的剪贴画。高野山的习惯,是用当年生肖的图画来装饰壁翕。所以,我推断那篇是兔年的故事。
「而六月的〈瞬间〉是印有蛇插画的月曆解开了谜题。文章里写得很清楚,是『当年生肖的月曆』,所以,我知道这两篇故事其实相差了两年。」
我喝口茶,又接着说:「其他就简单了。从其中四篇可以看出,故事中的『我』辞去了工作,成天游手好闲,那就是五月的〈鬼〉、七月的〈纸盒之虫〉、八月的〈消灭的希望〉,以及有人知道他的情况后,来问他要不要兼差的十月〈Rabbit Dance In Autumn(秋之兔舞)〉。
「十一月的〈写生画风景〉是从兼差的地方去跟朋友会合,所以应该是同一年的故事。十二月也有写到当年辞去工作的事,所以是同一年。而十月的故事有提到去年的月曆,上面有兔女郎装扮的人。」
「慢着,不见得是兔年才会有兔女郎的月曆吧?」
「我再笨也不会以为是那样,那时候不是同时出现了泼墨画的龙月曆吗?所以,我断定五月、七月、八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都是龙年。一月〈新年侦探〉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百货公司出现了大型的龙的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