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蘇格蘭蛋

侍奉红之神的年轻见习神官艾米里欧，紧张地站在一张坚固的大石椅面前，石椅上坐着一名女性。

「真高兴看见你来到这里。我们发自内心欢迎你的到来。」

以妩媚笑容说出这句话的女性，名叫露西亚。

即使比艾米里欧的母亲年长，这个毫无皱纹的笑容依然充满女性魅力，这位穿着用薄纱製成的华丽神官服的女性，是红之神的神官……而且还是当代屈指可数的大神官，只要是侍奉红之神的信徒，没有人不认识她。

对住在这附近的红之神信徒来说，露西亚可说是女王般的存在。即使已经超过五十岁，她的外表依然年轻美丽，而且她还能藉由真正的信仰之力，让自己变成「龙」。他们至今已经和侍奉其他神的信徒发生了好几次战争，每次露西亚都表现得非常活跃。

她是某个出过许多优秀神官的名门末裔，据说在超过一千年以前，完全不信仰神的蛮族——长耳族的侵略者用魔法攻打这里时，她的祖先曾变成龙飞上天空，烧死了许多敌人。她的权力大到连红之神信徒最大的圣地「圣壳神殿」的神官，都无法加以忽视。

「不……那个……像我这种人居然能在这里修行……实在是……太荣幸了。」

露西亚的发言，让艾米里欧大为惶恐地如此回答。

他知道作为红之神的僕役，自己还不够成熟，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神官，还不够格让这种大人物在造访圣壳神殿时，顺道邀他来这里修行。

（我果然……）

艾米里欧瞬间忧郁了起来。虽然作为侍奉红之神的神官，艾米里欧还不够成熟，但他确实拥有独特的才能。

那就是「少女般的可爱外表」这个对想成为男子汉的艾米里欧来说，一点都不需要的才能。

艾米里欧经常被没发现他是男性，或是即使知道他是男性依然不改心意的「男人」告白，也曾经反过来被嫉妒他外表的女性找麻烦。

虽然他曾为了营造男子气概而把头髮剪短，并换上比较阳刚的服装，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所以露西亚很可能是因为看上艾米里欧的美貌，才会邀他来这里修行。

「呵呵呵……放心吧。你可是我看上的男人」

也不晓得有没有发现艾米里欧内心的想法，露西亚朝他嫣然一笑。她用明显比少女般娇小的艾米里欧大上三倍的尾巴，轻抚艾米里欧。

没错，侍奉强大神祇的种族，并不是只有人类。只要拥有崇敬神明的智慧与文化，以及尊敬神明的心，任何人都能开启信仰的大道。

而这名侍奉红之神的非人存在——露西亚的种族是拉米亚。拥有女性的上半身与大蛇的下半身，比人类还要强悍的种族……她们是与世界最强的生物龙神相近的存在，拥有优秀的魔力与智慧。

即使是神官以外的普通拉米亚少女，也拥有比人类战士还强的力量，而这个种族的另一个特徵，就是与人类关係良好。

拉米亚不会生出男性。

只有「女性」的种族，只要一成年就会去和其他种族的男性产子。她们必须从包含人类在内的种族身上取得遗传因子併产卵后，才能生下「拉米亚之女」。

拉米亚如果与人类断绝来往，就只能缓缓地走向灭亡。

（实际上根据来自北大陆的旅人所说，在北方那两个大陆，存在着不信仰神的野蛮拉米亚，那里只有由单一母亲和女儿们组成的小聚落，因为她们会用野蛮的手段抓人类回去生孩子，所以被当成危险生物看待，现在已经濒临灭绝。）

就是因为明白这点，拉米亚才会与人类亲密地来往，偶尔也会接纳像艾米里欧这样的「修行者」……话虽如此，在这超过一千年的时光中，她们从来没接纳过女性的修行者。

「跟我来吧。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就特别带你参观圣地吧。」

露西亚靠近艾米里欧，像在轻声倾诉爱意般催促他。

「圣、圣地吗……？」

「嗯，没错。对我们来说……恐怕对你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我们是真心欢迎你，所以想对你表示诚意。」

笑容毫无动摇的露西亚，在对困惑的艾米里欧这么说后，就优雅地开始移动。艾米里欧也像是受到她的影响般，跟在后面。

——你看，那就是露西亚大人说的那位。

——哇，真是优秀。不愧是露西亚大人。

——哎呀，那不是……这么说来，今天是DOYOU日呢。

在为了支撑数倍于人类的重量，而利用坚固岩石打造的拉米亚聚落，艾米里欧听见许多女性在窃窃私语。

（大、大家都在看我……）

即使因为被人盯着看而感到不自在，艾米里欧还是恭敬地跟在露西亚后面。最后两人抵达了那个地方。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圣地……用来守护重要之物的场所。」

露西亚转头告诉艾米里欧。那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洞穴。

这个直接切割红色岩石打造出来的场所，和神殿不同没有任何装饰，是个没有多余加工的天然洞穴。

「就是这里啊……呃，原来如此，的确能感觉到强烈的火之力。」

不过艾米里欧确信这里的确是圣地，因为他从里面感觉到红之神的神气。

「……是的，没错。那么，请跟我到里面吧。」

露西亚开心地眯起眼睛看向艾米里欧，催促他继续往里面走。

「好的，麻烦您了。」

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的艾米里欧一点头，两人便走入洞穴。

进入洞穴稍微走了一段路后，两人来到一个开阔的广场。

「……原来如此。那就是刚才说的重要之物……」

抵达广场深处后，艾米里欧总算明白露西亚说的，放在洞穴里的重要之物是什么。一个是让这块圣地成为圣地的原因，推测是红之神与古老的浑沌之神战斗时掉落的鳞片，眼前有一块深红色的巨大鳞片，深深插入地面。

而另一个则是……

「没错。这里是用来守护我们重要的……女儿们的场所。」

露西亚看着聚集在这个广场内，即将成为人母的同胞们说道。

广场里有好几个拉米亚捲成一团……所有人都抱着和人类小孩差不多大的白蛋。

「那些蛋要过约三个季节才能孵化。所以那些即将为人母的同胞，每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要待在这个总是充满神之力的地方。」

说着说着，露西亚走向一位年轻少女。

「……啊，祖母大人，有什么事吗？」

一发现露西亚靠近，那位抱着蛋的少女便主动打招呼。

「露米亚，不用多礼。我今天带了客人过来。」

「客人……啊，欢迎来到我们的圣地。我叫露米亚。请多指教，神官大人。」

因为露西亚的话发现艾米里欧后，露米亚优雅地低头行礼。

「那么，露米亚。虽然本来今天是轮到你去……」

「祖母大人，请您不用在意。不过……」

听到这里，就理解露西亚想说什么的露米亚，笑着回答祖母。

「嗯。我知道。」

露西亚也了然于心地微笑点头。

「……那个？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唯一跟不上话题的艾米里欧，向露西亚问道。

「你马上就会知道。」

露西亚笑着回答艾米里欧后，就继续往深处前进……然后抵达了那里。

「……咦？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门？」

艾米里欧看见门后，困惑地问道。那里有一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橡木门。

因为这里是神圣的场所，所以在这座洞窟的其他地方都看不到人工物，但这扇门看起

来非常精緻，明显是出自优秀工匠之手。

「……呵呵，这是我们信奉的神在约十年前赐给我们的门，这扇门通往神的土地。」

在说话的同时，露西亚轻轻将手伸向金色的门把。

伴随着轻快的铃声，门应声开启。

「唔哇？这、这是？」

门一打开，艾米里欧就忍不住惊讶地大喊。从门的对面传过来的……是比圣壳神殿的正殿还要强烈的红之神力。

就连侍奉红之神的艾米里欧，都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强到呛人的红之神气息。

「做好觉浯吧。」

艾米里欧的反应，让露西亚想起约十年前第一次穿过这扇突然出现在神圣洞窟内的神奇橡木门，抵达那个地方的事情，她对艾米里欧说：

「前面是真正的圣地……同时也是提供神之国食物的场所。」

因为平常是提供给孕育孩子的母亲，所以很少有机会吃到的美食气味，让露西亚咽了一下口水。

圣地意外地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

「……感觉有很多奇怪的人。」

即使因为来到稀奇的地方而不断四处张望，艾米里欧还是坦率地说出心里的感想。

这个圣地里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人，身穿陌生服装的人、小妖精与小矮人、拥有狮头或猫耳的兽人与魔物，以及耳朵特别长的人类。

「没错，这里是异世界。他们和我们一样，是透过门从我们的世界来到这里的人。」

在说话的同时，露西亚爬行到最近开始来光顾的金之神神官旁边的座位，捲起身体。接着露西亚不知为何盯着身穿黑色服务生装的少女一段时间后，才把头转回来面向艾米里欧。

「来，坐这里。」

「好的……打扰了，金之神官大人。」

「嗯。」

向身材和艾米里欧不同非常有男子气概、正在吃用库马拉做成的点心的神官打过招呼后，艾米里欧也跟着坐下。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请问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看準两人坐下的时机，似乎是种长着山羊角的兽人少女走来这里，向两人问道。

「嗯，跟平常一样，请给我们苏格兰蛋。一半全熟，剩下半熟。附餐要麵包。另外还要外带二十个，一样分成全熟和半熟……艾米里欧大人，这样可以吗？」

「是的……由您来决定吧。」

露西亚嫣然看向艾米里欧，后者红着脸低头回答。

「好的！非常感谢！这是两位的水。」

针对点餐的事道完谢后，少女将装满水的透明杯子放在两人面前，行了一礼后，就返回深处的房间。

「很稀奇吗？」

露西亚向坐立不安地左右张望的艾米里欧问道。

「嗯……这里是红之神的圣地吧？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餐厅？」

这个房间里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装饰，客人看起来也都很奇特。不过虽说是红之神的圣地，但这里只有艾米里欧和露西亚两人，是侍奉红之神的神官。

首先从服装来看，坐在旁边的明显是金之神的神官；另外还有四名女性虽然穿着奇怪的服装，但从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光之力来看，应该是白之神的神官。

儘管非常微弱，这里也感觉得到黑之神的气息，这里真的是红之神的圣地吗？

「没错，这里确实是红之神的圣地。毕竟……红之神会亲自造访这个地方。」

露西亚晓谕似的向艾米里欧说道。她怀念地回想起十年前……那件让她有生以来首次大吃一惊的事。

「咦？神、神会亲自？」

艾米里欧勉强吞下质疑的话语。眼前这位人物可是虔诚的红之神大神官。红之神的神官，不可能针对红之神的事说谎。

「没错。这都是因为这间店的料理实在太美味了……幸好神总是在深夜来访，所以要记得在那之前离开。」

「是、是的……遵命！」

露西亚的话，让艾米里欧慌张地不断点头。儘管与红之神见面是无上的光荣，但这负担实在太重了。就算告诉他接下来要去见神，他也还没做好心理準备。

「很好。那么……我们来享用餐点吧。」

在两人谈话的期间，露西亚发现中年男子……这间店的店长準备送料理过来，便向艾米里欧如此提议。

「久等了。这是苏格兰蛋。」

店长轻轻将料理放在两人面前。

白色盘子上放了浅绿色蔬菜、小颗的红色马尔梅特，以及装在小型器皿内、用红色马尔梅特酱增添色彩的肉料理。

其中一块肉料理被切成两半，露出被切碎的肉与颜色鲜艳的蛋黄和蛋白，另一块没切的肉料理则是维持圆形，发出「滋滋」的声音。

此外旁边还有一碗颜色清淡的汤，以及隐约散发热气、装着褐色物体的盘子。

「啊，看起来好好吃……」

那道料理的声音和味道，让艾米里欧忍不住露出笑容，咽了一下口水。

「外带的份和龙舌兰酒，我等两位要回去时，再送过来。那么请慢用。」

店长说完后便转身离开，留下散发美味香气的料理，和艾米里欧与露西亚。

「那么，我们开动吧。」

露西亚看着料理和为料理感到高兴的少年，以更加明显的笑容催促少年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