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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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人？」

王都的正门前，坐在马车中的苏菲亚叫住我。

正门的另一端，传来不同于平日的巨大欢呼声。

王都的居民们正在欢迎诺克斯的归来，因为他们是击败三国联军的英雄部队。

「怎么了？」

「你的表情好阴郁，你在担心什么吗？」

我没有察觉到自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有些讶异地露出苦笑。

「我不知道这样的心情该算是担忧还是不满……倘若在和平的时代杀害上千人，将会成为千古罪人。然而，在战争时期，这样的人却会一跃成为英雄豪杰。」

「假如你是在形容自己的话，那你可是大错特错喔。你既非千古罪人，亦非英雄豪杰。就算民众企盼你成为英雄，你也毋须迎合他们的期待。这次是敌方先攻打维里斯，你只是进行回击罢了。若你没有挡下他们，许多维里斯人民将会命丧九泉吧。」

苏菲亚的话语相当温柔暖心。

不过，我不能放任自己相信这番话。

假若我认为一切都是出于无可奈何，忘却了罪恶感，我真的会成为一位千古罪人。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抱歉，还让你多操心。」

「真的不要紧吗？请你别逞强喔？」

「没事。我不会如此不堪一击，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我耸了耸肩，策马前进。

我不能一直在正门口逗留。

「队伍前进速度太慢啰，不要因为沾沾自喜就鬆懈下来！」

王城位于王都的中心，通往王城的漫长道路上挤满了民众。

有人挥着手，有人大声吶喊「诺克斯」。

但大部分的人几乎都呼喊着领头前进队长们的名字：

「阿尔斯队长!!」

「艾莉卡队长！请看这边！」

「是第三部队的妮可拉队长！」

「是米卡娜·哈札德耶！是她本人！」

「那是第五部队的罗伊啊！比我听说的还年轻呢！」

听到民众的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队长们也纷纷做出回应。

不，虽然说是队长们，回应群众的其实也只有个性轻浮的阿尔斯和罗伊罢了。

艾莉卡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但她出众的外表相当引人注目。

妮可拉羞涩地低着头，而米卡娜斜睨着阿尔斯和罗伊。

真是的，这群队长丝毫没有紧张感，真伤脑筋。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钻出队伍，骑着马往前宾士。

儘管行进速度缓慢，诺克斯的队形始终维持得相当整齐。

由于我突然脱离队伍、沖向前方，这行为势必相当显眼，不过就算介意旁人的目光也无济于事。

「幸人大人……」

「大家走太慢了，我们要提升速度啰！」

当我来到队伍最前方时，民众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看到我的出现，大家似乎以为出了什么事，心中惶惶不安。

然而，群众之中直觉较为敏锐的人们，马上就察觉到了我的身份。

兼具黑髮黑瞳、异国风貌的长相，并且披着一件黑大衣——在诺克斯，不，维里斯之中只能找到一位做此打扮的男人。

「昭告全队！」

我从衣服中取出扇子，抬高声量，让所有站在后方的人都能听见我的呼喊。

大家的视线全都聚集到我的身上。

「前进！」

当我挥下扇子后，士兵们皆大声回覆：「是！」

此时，许多民众才意会过来——

刚刚开口的人，正是队伍的指挥官。

「维里斯的军师……幸人·榑井……」

当有人开口低语时，民众发出高声喝采：

「维里斯的军师万岁！」

「维里斯的军师万岁！」

有些人情绪激昂，大声吶喊。

倘若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引发骚动。

「赶快前往王城，我不太会应付这种气氛。」

我对米卡娜抛下这句话后，立刻策马向前宾士。

◆　◆　◆

距离国境间的战役结束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诺克斯回到了王城。

由于有人要取苏菲亚的性命，诺克斯必须护卫她返国，我国与三国的国境将来也暂时不会再发生战争。

诺克斯是独立机动部队，必须视状况四处作战，因此最好待在方便行动的王都。

至于最重要的原因，则是诺克斯受到的损耗。

诺克斯部队仅有五千人。我们钻过魔兽栖息的森林，突袭三万多人的军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关于人力方面的损害，死者总共为一百二十九人。也就是说，每部队约有二十五位军人丧命。

身受轻重伤的伤患为五百零三人，是死者的三倍以上。经过判断，有十三位士兵身受无法战斗的重伤。

站在不同的角度来看，有人会认为这样的数量很多，有人会认为很少。

站在大局的角度思考，仅靠五千士兵便对三万敌军带来严重打击、逼退敌军，由此看来损害的数量可以说是相当少。

然而，从部队指挥官的角度来看，这是莫大的损害。

考虑到等待伤患康复以及训练补充兵力的时间，诺克斯至少有十天无法行动。

再说，儘管大获全胜，由于熟识的人过世，不管是我或诺克斯的全体成员们都感到痛苦不堪。

纵然如此，诺克斯并未洋溢着低落的气氛。

除了因为许多人都是战场老手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们对成功拯救国家这件事感到自豪，而且，他们还能在归途中护卫『至高无上少女』——苏菲亚·利兹贝鲁克。

在阿尔比翁，只有少部分的人才能接近苏菲亚。肩负如此重责大任，使大家悲伤的情绪不翼而飞。

苏菲亚也顾虑到诺克斯的成员，积极地与大家交谈，使大家能在不感到紧张的状况下，护卫她回王都。

就我个人来说，我本来以为维里斯不会同意让苏菲亚入国，但他们的态度却相当友善。

才刚抵达王都，我们马上就与辉夜举行面谈。

辉夜现在正与苏菲亚进行形式上的问候，辉夜身旁的贝德和狄奥都没有插嘴。

既然这两人并未开口，大臣和贵族们也保持沉默，坐在末座的我同样仿效大家。

「听闻你被捲入国境的战火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竟然让您操心，真是不敢当。因为有维里斯精良强大的骑士们守护着我。」

「太好了，看来我们的骑士似乎派上了用场。苏菲亚大人，我们打算把你当作阿尔比翁派来的『正式』使者，应该没有问题吧？」

辉夜坐在王座上，而苏菲亚跪在她的面前。

儘管身为至高无上少女，苏菲亚的身份并没有高于国王，她只是受到以阿尔比翁为中心的魔术师们尊敬。

然而，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就连辉夜也无法对苏菲亚使用高高在上的方式说话。

包括隶属于维里斯的魔术师在内，魔术师们对苏菲亚的崇信属于宗教的领域。若是辉夜的发言有任何不恰当之处，将会为维里斯树立更多敌人。

「……没有问题。现在的阿尔比翁企图点燃战火，不只是我，利兹贝鲁克公爵一家全都不信任他们。我并不希望引发战争，因此在必要之际，我会毫不迟疑地使用至高无上少女的权威。只要维里斯愿意维持和平，我会全面支持维里斯。」

倘若维里斯把苏菲亚当作正式使者看待，就代表维里斯答应要接纳并保护苏菲亚。

就阿尔比翁的角度来看，这当然是背叛的行为，苏菲亚一定也清楚这一点。从她这番话中，我感受到了她的决心。

假使阿尔比翁拿苏菲亚当借口进攻维里斯，身为至高无上少女，苏菲亚会在大陆中宣扬维里斯并未犯错。不，维里斯应该会主动要求她这么做吧。

为了和平，就算他人利用自己也无所谓。

这才是苏菲亚那番话的真意。

反过来看，倘若维里斯不愿维持和平，她便不会允许维里斯利用自己。

辉夜似乎也察觉到苏菲亚的意图，她露出淡淡的苦笑，点了点头道：

「我希望能跟你採取相同的方针。我会尽己所能，不违背你的信任。」

辉夜只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

这是一场突然安排的谒见仪式。目的达成后，会面马上就结束了。

苏菲亚似乎也清楚这一点，目送辉夜离去后，她也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了晋见大厅。

「幸人。」

当我要跟着苏菲亚离去时，狄奥喊住我。

「狄奥大人，怎么了吗？」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不能开口慰劳自己的朋友吗？」

「待在这里的我们，彼此的关係只是军总司令和一支部队的队长罢了。」

不希望狄奥和我维持密切关係的人不胜枚举，远远超过我们的想像。

再说，我并非一位拥有爵位的贵族。根据莲的通风报信，许多贵族都在背地里骂我是个一步登天的毛头小子。

不过，这样形容我实在很正确。

「说得也是，我们边走边谈吧。」

「我知道了。」

一旦我们步出晋见大厅，就能避开那群贵族与大臣的耳目。

没有人会像跟蹤狂似地刻意追着我跑。儘管那群人不喜欢我，他们的实力依然受到辉夜的肯定，是一群能够处理国政的人。

他们并没有閑功夫做这种事。

「听闻部队突然从达尔平原上消失时，连我都焦急不已呢。」

「抱歉，我忘了传令给王都。」

「不，你不需要一一稟报。我们会成立独立部队，就是为了省略掉这种一来一往的手续。我之后会努力去习惯的。」

「请您别用这种方式说话，听起来就像我们还会遇到如此急迫的状态。我绝对不要再次穿越魔兽栖息的森林了。」

面对着勾起苦笑的狄奥，我一本正经地这么说。

除了敌军率领三万兵力突击我方一事之外，穿过那座照射不到阳光的森林，也让我的身心疲惫不堪。

儘管维里斯精悍的军马轻而易举地在森林中穿梭，但是骑在这样的马身上还真教人受不了。

光做出一个闪避树根的动作，就会剧烈摇晃。而且军马前进的速度相当快，让震蕩变得更激烈。彷彿待在一处总是在地震的地方，完全称不上舒适。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面对这样的状况……但你知道吧，我没有办法逃避。」

狄奥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儘管最后我方大获全胜，但敌方一开始确实成功奇袭了维里斯。

而且还同时策动三国联军。

维里斯一直以来都是攻略他国的角色，现在却转攻为守。

任何事情都一样。一旦放开主导权，便难以将其取回。就算费了一番力气脱离被动的角色，现在却必须配合他国动向而行事——这就是维里斯所面临的状况。

而且，现在拥有了苏菲亚这把双面刃。阿尔比翁一定会藉机攻打我国，我们必须做好心理準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