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会谈现场的丹-麦克斯威尔，已经与熟识的老朋友目光交汇，与在场的另一个男性握手致意。

这名男子身材高大、体型肥胖、身躯又笨又重，但有着充满教养的锐利眼神、严肃的嘴角令人印象深刻，这个初老男性，便是现任联邦大学综合校长的安东-克拉茨。

校长紧握着丹的手，郑重地打了招呼：「欢迎光临，麦克斯韦船长，很高兴见到你。另外，这次您愉快地接受了我给您的重任，非常感谢。」

「不好意思。虽然接受了这一重任，但我到底能做什么，说实话，我难以理解。我是一介水手，不是教育家。」

丹轻轻地盯着老朋友。

受到那个责难似的视线，作为丹的旧友的乔纳森-劳伦斯苦笑着。

他曾经是个浑身是痂，瘦弱不堪，决不能说长相好看的少年，现在已经四十四岁，在联邦内担任要职，为人堂堂正正直来直去。

丹-麦克斯威尔和乔纳森同年，但只看外表的话，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与运动不足的劳伦斯相比，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丹至今依然肌肉紧绷，脚步也非常轻快。

丹-麦克斯威尔从十几岁起就活跃在宇宙，二十岁刚过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在操纵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快速船的方面中属于传说级别的人物。

现在作为边境很厉害的船员，同时也作为惩办多起海盗而立下功绩的保安公司的社长，在船员中是位无人不知的名人。

普通的船员争先恐后想要入这位严酷的男子的法眼。这时，这双灰色的眼睛充满着深思熟虑的光芒，像是在稍稍有些紧张的校长和打算展现从容的乔纳森身上寻找什么。

这是大约两周前的事了。丹突然接到老朋友乔纳森的邀请，被拜託担任联邦大学的讲师。

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感觉，因为其实这本身并不奇怪。

把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作为非常驻的讲师来邀请，这在任何学校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此次对丹的要求，与那个稍微有些情况不同。不是针对非特定的多数的学生进行授课，而是希望他来负责进入联邦大学中等部的「有点奇怪的学生」。

在讨论那个之前，校长又说了。

「听说船长的儿子这次也在本校中等部中途加入。令郎也还是要学习驾驶课程吗？」

「我是打算那样的。基础课程结束后，他在我的船上见习，所以入学晚了，刚刚送到宿舍。」

在联邦大学中途入学的学生并不少见。因为大学重视的不是出席天数，而是重视是否完成了必要的教育课程。比起入学，毕业要难得多。

不仅是毕业。升级时的标準也很严格。

虽然入学了，但是因为没能通过升级考试而落榜，中途退学的学生每年都达到了相当数量。

并且，那个教育方针中等部也是相同。

能力差的学生，不能完成必要的课程的学生连续不断退学的情况，在中途入学的孩子身上更为严重。如果不以比其他孩子先一步开始的密度来学习的话，就无法马上从学校毕业。

换句话说，中途入学，而且能够顺利升级的学生相当优秀。

「您的儿子多大了？」

「十三岁了」

「原来如此。和问题少年是同龄人啊。」

校长克拉茨点了点头，乔纳森也马上插嘴。

「我在这里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帮我把他的儿子和少年们安排在一个宿舍里。不管怎么说，孩子是孩子。如果少年们和他的儿子关係变好的话，作为父亲的麦克斯威尔船长也应该很容易和他们相处融洽。」

「这是个好主意。可以。就那样安排吧。」

校长也点了点头，稍微改变了表情。

「前几天，贝尔特兰的瓦伦丁卿来电话了。那个问题少年似乎已经相当习惯这里的生活了，所以他和瓦伦丁卿的长子一起随时都可以来这里。」

乔纳森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丹。

「他是个很容易理解周围情况的少年。我觉得他过学校生活没有障碍」

「但是，劳伦斯。说实话，我很难理解现在的状况。」一如其言，船长好像难以理解的样子，扭了脖子，「这名少年肯定是来自失落的行星。必须查明少年从哪里来。到这里我还明白。但是，从孩子的调查报告来看，应该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吧。比如心疗内科医生、儿童心理学的专家等等……」

丹自己是优秀的船员，但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医生。

「这么说的话，你就是宇宙的专家。不也是边境宙域的第一人吗？」

「话虽如此……」丹也已经听说了有关少年的问题。

关于船和航行确实是丹的专业领域,不过，那个也被只限于最近的技术。更何况，对于完全不懂科学技术的孩子来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知如何是好。

「不用想得太複杂。当然，你说的专家也在等着，从少年那里听取情况。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能站在这里。」

用强调的语气，乔纳森稍微低了点声说：「这也是他们的希望。前几天也说过，作为联邦，不能无视这个要求哟。」

丹露出了相当露骨的吃惊的脸。

年轻的驾驶者姑且不论，如果是一定年龄以上的船员，乔纳森说的「他们」的事——準确的说，那个「他们」所住的不可思议的星球的传言至少也应该听过一次。

当然，丹也在其中。年轻的时候，从前辈的驾驶员那里听到了很多。

可是，要说那个传言是怎样的东西，是内容非常正经但不能让他接受的东西。

据说不管怎样，虽然那颗星球是明确的居住型行星，却无法用探测器来捕捉。

因此，当然无法调查地面和着陆。

有人说那是幽灵星，有人说那是一颗有着魔法的星星。当然，丹不相信这样的话。

并不是不能理解相信这种神秘的船员心境。不过，他从一开始就嘲笑在这个科学时代说着什么愚蠢的事。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就不会相信。

然而，在联邦内大显身手成功的乔纳森，似乎真的相信了那个传闻。

问题之星的名称叫做行星庞珠，而且那里住着被称为莱一族的超能力者。

上了年纪的大人，为什么会在意那些吸引眼球的话题，对于丹来说已经无法理解了。

但是，那帮人实际存在，并且屡次与联邦有着接触好像是事实。而且，根据那伙人的推荐，自己被请到了这里。

丹对此很感兴趣，所以问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庞珠的坐标吗？」

虽然不想接近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实际一看，也许会改变一些印象。

在丹这样想的时候，乔纳森却像是安慰老朋友似的，慢慢地摇了摇头，「可以告诉你，但终归徒劳无功。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

「据说在很久以前——肖尔驱动机关驱动器实用化之前，还能用眼睛确认了。现在那个也不可能了。随着人类进入宇宙的推进，他们为了不被我们发现而隐藏了自己的住所。即使前往那里，也只有真空的宇宙空间。」

丹吃惊地耸起了健壮的肩膀，真是跟不上这段对话。

和藏在帽子里的兔子，藏在屋檐下的鸽子不同，行星那种东西怎么能藏出来呢？

因为丹是个极为现实的人——如果说得更清楚一点，因为丹不想听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转移了话题。

「具体来说，我应该做什么呢？」

「总之，我想你可以说说你的经历比较好。说什么消灭海盗的事情，男孩应该会高兴地听的。只要少年能和你融洽相处，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也好，希望你能听出少年的故乡的故事。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儘快和我——和『他们』取得联繫。」

「这里我也没搞懂，劳伦斯。那些奇怪的星球上的他们，为什么对失落的星球的少年那么感兴趣呢？说起来，虽然简单地跟我说让你去跟他们联络，但是坐标已经明确了，怎么联繫都无法看到的星星呢？」

这种说法颇具讽刺意味，应该说是没有办法的吧。

没想到，校长克拉茨始终保持谨慎正直的样子，插嘴进来。

「麦克斯韦船长。我很理解您所说的心情。我自己，直到亲眼看到他们代表者的身影之前，实在不敢相信。可是，他们的代表者在联邦显出身姿之后，已经有近百年的年月过去。他们不使用任何科学能力，瞬间移动出现在主席官邸，然后同样地消失了。而且，年纪也一直不会改变。——那些人不是人类。超越人类智慧，是另一次元的存在」

听了这样的说法，对没实际看过那个的丹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瞬间移动出现十分的可疑，关于年龄不会变这一点，真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物也值得怀疑。

製作出同一张脸以现在的技术是在这里是做不到的。

但这不代表哪里都做不到这一点。

乔纳森似乎完全看透了丹的疑虑，点了点头。

「你也快明白了。没有必要跟你解释那么深。」说了这样的话之后，看了看錶。

差不多该到约定的时间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联邦大学数所附属校之一的中、高等部的爱克兰分校——其中预定分配给丹的教师办公室。

为了让学生能够轻鬆愉快地进入，教师办公室通常是开放的，没有设置呼叫铃，几乎所有的教员都不上锁。

但是，现在，校内一片寂静。

不是因为正在上课。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学生早就放学了，留在校内的只是一部分职员。

在这样的时间里，综合校长亲自前往这样的地方是极其罕见的。如果是为了迎接应学校方面请求到达了的讲师那就另当别论。不过，即使那样，也不会特意选择学生不在了的时间进行面谈。

对于丹来说，为什么指定了这样的时间很不可思议，但是当乔纳森不知几次看到时钟时，他听见了敲门声。

乔纳森和克拉茨校长站了起来。

随之丹也站了起来，同时，客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是个不适合初中这个地方，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轻男子。头髮是黑色的，细长的眼睛也同样颜色锐利地闪耀着。

身材瘦削，与肩膀的宽度和胸部的厚度相比，纤细的腰和修长的四肢十分显眼。身段也和他的身体很相称，像猫一样柔软。

身着短西装十分气派，像是舞蹈家或者类似日本舞蹈表演者的男人，举止非常端庄，对在等候着的他们，郑重地寒暄了，「克拉茨校长。麦克斯韦船长。让您受累了，实在过意不去。」

那位丹和克拉钦校长把质问的目光转向了乔纳森。一看，乔纳森正努力装作平静，用缠绕在喉咙一样的声音，向二人介绍了那个男人。

「这里是庞珠行星的戴蒙先生。」

克拉茨校长发出难以形容的呻吟声，年轻男子笑着摇头。

「戴蒙就可以了。对了，两位都理解我说的话了吗？」

「恩，很清楚的明白了。」从惊讶中恢複过来的丹，想方设法说道。

仅仅是出身于不存在的星球就让人吃惊了，但对方看上去是普通人。

增加到4人的成员再次坐下，被介绍为戴蒙的男人平静地开口了。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们最在意的不是失落的行星这种落后星球的少年，而是瓦伦丁卿的长子。他生为人类，同时也是我们莱家族的一员。虽然有些不恰当，但是你们的婚姻制度打比方可能最接近。A国的女性和B国的男性结婚的话，那个女性是A国人，同时也是B国人，我们有相似的制度。虽说如此，我们的习俗和婚姻根本不同，既不是以爱情为基础，也不是以持续性的性结合为前提的，但这个少年和我们的一个朋友缔结了『誓约』，通过正式的仪式作为家族被认可，被赋予了作为家族的名字。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庞珠居民。」

「我明白了」，劳伦斯用坚定的声音说。

「但是，同时，他也是贝尔特兰的国民。这次，由于父亲的强烈要求，少年决定进入学校。那本身真是一件好事。他是共和宇宙的一员，不应该被妨碍接受教育的权利。只是，那个少年稍微，接受过特殊的教育。简而言之，作为我们很担心着，他能否和其他的孩子们相处融洽呢。」

克拉钦校长犹豫不决地说了出来，「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本校基本上不对任何学生特殊对待。当然，如果有适当的理由的话另当别论。现在最多的是因为宗教原因，準备了特别的食物。或者，在更特殊的例子中，有时会免除运动、美术等课程……」

「不，不。不用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那样特殊对待。少年自身在这所学校，是希望无事地过着学生生活。只是，该怎么说呢，周围的人或许应该对他有什么想法——现在来看，也包括对那个从失落的行星来的少年在内，但是他们不会对这置之不理吧，」男人苦笑着，「因此，只是希望能让大家意识到这些学生在籍。而且，如果麦克斯威尔船长允许我偶尔去拜访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能把握少年们的情况，作为联络员而来的吗？」

「还有一点，还有一个人。与少年签订了誓约的我们的同伴，现在就读于联邦大学。」

这时，校长克拉钦飞奔而上，「不会吧！？我没收到这样的报告。」

如果用行星全境都算上的话，这里是有数十万学生的巨型大学园。儘管不可能全部学生的履历记录都记得，但校长还是惊讶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知道。关于这件事，我必须向校长郑重道歉。欺骗出身地是明显的经历欺骗。但是，无论如何请大家理解，他在履历栏里，没能写出是庞珠出身的」

这是正确的话。不管怎么说，那应该是不存在的星星。做那样的记载，是不可能通过的。

「他以领先于问题少年的形式，从二十天前开始，作为联邦大学的学生，在这个星球上生活着。——我来介绍一下。」

这样说着，戴蒙回头看了一下刚才进来的门。

彷彿是在等着那个似的，敲门声的同时，又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正因为是学生，所以比戴蒙年轻得多。

看上去像十八、九岁的少年。

他也非常美丽。白皙光滑的肌肤有着珍珠般的光泽，镶在脸上的黑髮像有着被淋湿一样光泽，瞳孔像极好的蓝宝石一样深蓝。

虽然是高雅的容貌，但是服装有点奇特，短的黑色皮革夹克，同样素材的细长的裤子，黑的靴子，全身，全都是黑色的。

一看到那个样子，丹就变了脸色。

他用眼睛凝视着少年，像是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事物。

儘管他十分了解这个惊讶的来源，但少年还是无视了丹向校长打了招呼。

「初次见面。克拉钦校长。我是萨夫诺斯克校的在籍学生，路法斯-拉维」

「这、这、这、实在是……」

在像孙子一样年纪的少年面前，校长抑发不出声音，不由得红着脸颊，向他打招呼。

虽然看上去是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少年，但莱一族年龄却不如所见一般。所以不能像普通学生那样搭话。

校长犹豫着到底该说些什么，最后，询问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萨夫诺斯克学什么呢？」

「真正的课程现在刚开始，我打算专攻读宇宙飞船的构造和设计。」

「那是……」

萨夫诺斯克校是数所学院中理工学领域的最高峰。

知道那个的乔纳森好像也吃惊了，「庞珠的人去读宇宙工程学？」

「恩。总之，我的梦想是乘自己设计的宇宙飞船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