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復歸☆實驗的方向

挂在墙上的FM收音机里放出掺杂着噪音的音乐。在昏暗如常的车库里，我倚靠在对侧的墙上，无言地眺望着博士维护服装。

「哎呀~？这次受到的损伤没有预料的严重啊」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这或许是连战连败的我内心脆弱所致。

「博士，这套衣服能把正义之心变换成力量，对吧？」

「啊哈，你的说法很有趣嘛。确实，衣服的性能与穿上它的人有很大的关係。说极端一点，只要穿了它，基本上就死不了」

既然如此。

「我赢不了那个叫爱丽丝的女人，是因为我的觉悟还不够吗」

一直边唠嗑边忙活调整衣服的博士终于停下了手，转头看向我。

「悠，你啊」

她的表情不再是我所熟悉的、处变不惊又开心乐观的模样。博士开了口，脸上一片漠然。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不过如果你穿了这套衣服还能输，那就永远赢不了了吧？你嘴上说觉悟勇气之类的话，可你真的用尽全力了吗？如果不能真正发挥出衣服百分百的性能，那我就没有理由再借给你穿了」

一想到可能再也穿不上那套衣服，我不禁脊背发寒。我从没想过那种可能。没了那套衣服，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将心中的不安握成一团，咽进了肚里。

「请提高服装的输出功率。不用担心它对我身体造成的影响，我的身体锻炼得很好，不会轻易坏掉的」

「不会坏掉？真的吗？」

博士歪起头看向我。

「就算坏掉了，我也不会抱怨的」

忽然，收音机的声音消失了，整个车库沉寂了约两秒钟。然后，博士拿起手边的扳手，朝墙上的收音机丢去。立刻，昏暗的车库再一次充斥了混杂着杂讯的音乐，博士的脸上也恢複了熟悉的笑容。

「啊哈，你刚才是当真了？当真了对吧？哎呀，讨厌啦~我怎么可能製作会危害你生命的东西，对吧~」

博士咯咯地笑了。我的表情仍旧真挚。

「哦，您不做啊」

「右手机关枪左手火焰喷射器的话也可以」

「您又来这套了」

我也跟着笑了。博士沖我吐出舌头。我头一次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没想到，她也有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

「对了，你的目的是破坏世界上所有的遗物，对吧。好奇问一声，这世界上总共有多少个遗物？几百个？还是几千个？」

「我也不知道」

闻此，她的目光带上了显然的责备。

「你呀，计画办个事，结果连什么时候能做完都不知道。你真以为自己的时间要多少有多少吗」

我不太懂博士的意思。如果说下一个要毁坏的遗物是最后一个，那最好；如果还有下一个，那我就继续去毁掉。我不知道有多少个遗物，也不关心。

但，博士恐怕是不会明白的。我决定结束话题。

「抱歉打扰您的工作了，请继续吧」

我略一低头致歉，然后再次靠到墙上。博士像是沉思了片刻，然后回到了作业。

眼下，我一心希望服装能儘快调整好。

可恨的怪盗怪影，下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

这一天，比赛的现场一片狼藉。

当然了，双方毕竟是在互相争夺遗物，和平谈判是不太可能的。但，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紧张。

「喂，英雄，这年头已经没你什么事了，差不多脱了衣服回老家种地去吧，啊？」

「我已经反省过了，衣服也在不断改进。只要没有彻底绝望，我就不会认输。该走人的是你」

英雄把拳头伸到阿菜面前，竖起拇指，然后用力扭向下。

「我绝不允许遗物被人滥用！」

「没错，我完全同意。遗物就是罪恶，理应被破坏！拥有遗物的人也必须受到惩罚！我要一直拍他们的屁股，直到他们哭着认错为止」

「你脑子里是什么逻辑啊——！」

我不敢插入两人的对话中，只是战战兢兢地交替看向双方。虽说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莫名其妙地对决了数次，但这果然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双方最需要的，是坦诚地交流对话。英雄需要明白阿菜为什么在争夺遗物，阿菜也要明白英雄为何对遗物如此憎恨。我们只知道表面的事实，却不了解深层的原因。

「——所以想着要增进交流，把悠学长叫出来了，结果却只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让事情变得更複杂了」

说白了，是我没能在一开始抓住机会，导致本不必对立的两人进一步水火不容。

「英雄！今天战斗之前，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怪盗怪影的搭档吗。你一直都以裁判的身份保持中立公平的立场，我很尊敬你，但如果你要阻碍我们之间的对决，我绝不会手软」

「我说到底也是怪盗怪影，算不上中立的裁判吧」

「原来如此，你选择和恶人臭味相投。我很失望……喝、哈！」

「呜哇！！」

毫无徵兆地，他猛地朝我踢过来，我慌忙躲过，同时感到迎面拂过一阵风，不由得浑身一颤。但，不能在这儿退缩。

「我们先谈一谈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说着，雨点般的拳脚朝我袭来。这种时候，笑容手杖实在没什么卵用。就算我藏起身影，或是移到空中躲过攻击，英雄也一定不会罢休。但另一方面，我和他的身体能力相差悬殊，实在难以正面对抗，只能勉强躲过他接连不断的攻击。

「哈啊、哈啊，不用太长时间，稍微谈一下就——」

「可笑！恶人的鬼话，不值一听！」

怎么办。如果这真的是正义英雄和坏蛋的打斗，以上对话并不奇怪。然而，我和英雄都互相知道对方的身份，他却仍然如此顽固，这实在不像是悠学长的样子。实际上，再这么一味躲避，先用尽体力的也是我。必须想办法改变眼下的局面。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局面被打破了——準确地说，是变得更加混乱。

「真先生！」

「爱丽丝小姐？」

她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呢。十分诡异地，她今天也出现在我们的对决现场。我能想到若干种可能性，但现在不是猜那个的时候。

爱丽丝小姐张开双臂，拦在我和英雄之间。

「真先生，请放弃和这个人的对话吧。再这样强撑下去，会有危险的」

「可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要让他明白阿菜——不，是怪盗怪影的真正想法」

爱丽丝小姐缓缓朝我靠近。

「对你来说，怪盗怪影真的那么重要吗？」

「嗯，因为她是我珍重的搭档，我当然要挺身保护她」

那一天，我与阿菜一同在空中翱翔，阿菜也成为了我独一无二的伙伴。

「……人家这么担心你」

「爱丽丝小姐？」

「……真你这个笨蛋！！」

「呀啊！？」

突然，爱丽丝小姐扑到我身上，用纤细的手臂抱住了我。密切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我的心脏猛然一跳。等、等一下！

「咕呃、这、这是干什、等、唔！」

「我不要听！笨蛋笨蛋笨蛋！」

爱丽丝小姐的腿架在我的腿上，她的身体则是从斜侧靠过来。被她压住的腿和对侧的上肢逐渐分离，整个身子开始咯吱作响。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这是爱丽丝拘束招式！」

不，这就是普通的眼镜蛇扭转(cobra twist)好吧！疼疼疼疼疼疼疼死了疼死了疼死我啦！

浑身的骨骼被拉扯扭曲的剧痛，与疼痛处感受得格外清晰的柔软身躯带来的舒适交织在一起，充盈了鼻腔的芬芳香气中，四肢似要断裂。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嘴里发出的是惨叫还是哭声了。

「噫、要、要死了……」

在我沉溺于甘甜而强烈的拘束时，在不远处，阿菜正与英雄对峙。

*

「怪盗怪影，闹剧该收场了」

「那是我要说的话！」

我像一只保卫自己领地的猫一样，紧紧盯着对手发出威慑。

论实力，那边那个叫爱丽丝的孩子恐怕要更胜一筹。但论麻烦，眼前自称正义的假冒英雄要棘手得多。遗物明明不是坏东西，这个死脑筋却无论如何都要毁掉它们。虽然母亲製造的遗物还没有被毁，但这样下去早晚会发展到那一步，到时候恐怕就已经晚了。

而且，与遗物不同的另一个感情，眼下也在我体内翻涌。

「真是我重要的搭档！你说我和遗物的坏话也就算了，可你还要侮辱他，我决不原谅！」

刚才，这个冒牌英雄对真说了非常非常过分的话。

「真才没有和恶人臭味相投！你必须收回你的话！」

「原来如此，同伴遭到侮辱，你会生气」

「废话！」

说着，我又朝英雄靠近了一步。这时，

「阿菜！注意前面！」

「哎？」

就算没有真的提醒，我也一直在看着前方。然而，方才还在面前的英雄却已不见了蹤影，下一瞬，一阵强烈的冲击从侧面袭来。

「唔，刚才那一下居然防住了啊。我可是用尽了全力的」

他在眨眼间跨过数米的距离，并成功击中了我。而我对此浑然不觉，要不是阿巾及时替我阻挡，恐怕就危险了。

「谢谢你，阿巾」

我进入战斗姿态，英雄也随之压低了重心。两人动作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楚。下一次声音交会之时，就会有其中一方倒下了吧。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要上了！」

「看招！」

我和英雄的攻击即将相遇的瞬间，猛然扬起了一阵风。

「您二位这么想打的话我也不拦着——」

只见爱丽丝小姐不知何时一脸坦然地站在我们中间，用右手接下了我的右直拳，用左手挡住了英雄的右勾拳。

「爱丽丝小姐！？」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不过你们的目的难道不是这个吗？」

她取出了一个黄铜製的青蛙状摆件。那正是我们今天来到这儿的目的——遗物。刚才气得血压升高，忘到了脑后。

「求你了，爱丽丝小姐，把那个交给我们吧」

「那是绝不能存在于世间之物，要立刻破坏掉才行」

我和英雄一齐朝爱丽丝小姐伸出了手。她好像和真是一伙儿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就是说我们相当于赢了！

可惜事与愿违。

「二位凭什么觉得我会把这个乖乖交给你们？」

「因为那才是正义之举」

「因、因为，你喜欢的真也想要那个，所以——」

我不甘落后，也急忙编造借口。仔细一想，这个借口相当没面子，但我当时只能想到这个，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