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英雄再臨

结果凛一直到天亮才回来。

凛说自己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不过从她变得格外怕水的反应，让九远在心里用死板的语调发出：「她肯定碰到倒楣事了」的感想。例如听到鼻歌电台广播之类的。

要不是处于那种状态，凛应该就会去想为什么一大早会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只不过她没有余力多想就拿起事先準备好的行李，跟花火一起离开宿舍。九远在后头悄声说道：

「学姐，我们改夭一定要再一起岀去玩喔。」

「嗯，一定。」

九远跟花火在军港的码头道别。而在之前已经打过招呼的富士就像是称讚九远干得好似地对他点头。至于凛则是到现在都还没法喝水。

除了九远之外三名富士队的成员穿过了通往红鹰的检查门。没事的，一定很快就能再见到面。九远抱着这个想法一直挥手。

这次的作战是以突袭方式投入庞大战力的短期决战。作战是动用月卫方面军近乎全部的战力一口气从卫星轨道往帝都空降，在打击敌方战力之后封印玄界门。富士队似乎是配置在整个部队的后方。大概是要先让现役骑士组成的主力部队排除敌军，再让包含最高阶魔力的花火所组成的玄界门封印部队投入战局。

——没问题的。学姐降落的时候，敌人肯定已经所剩无几了。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九远必须不停这么告诉自己才能剋制内心的不安。不管是用临时骑体还是任何东西都好，九远实在很想跟花火一起登舰。

心中的不安迟迟没法平复。

新骑体的最终调整毫无拖延地结束。甚至还要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五天。这都是整备开发课分外努力的成果。

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已经到了学园的暑假期间。九远虽然每天都在训练场与学园之间往返，不过近几个礼拜都没去上课。因为他这些日子进到校门后并不是进入1－A教室，而都是直接到整备课报到，所以完全把暑假这件事给忘了。

九远从校庭内进行自主训练的学生旁边走过，来到整备开发课所拥有的试验场。高耸的机动魔装骑用火箭推进器成为九远的路标。简直就像公共澡堂的烟囱一样。喜欢泡澡的前英雄脑中浮现如此感想。

听着吵杂的蝉鸣声，在夏季热风吹拂下的九远与自己的新伙伴碰面。那全新的蓝色骑体就矗立在那还留有些许杂草的土地广场当中。

恩在艳阳下眯着眼前仰望那具骑体。

「骑体名称：『苍穹【昴】』。以最低阶魔力用的苍穹为基础，在各处配置抛弃式的增装推进器，并配合『机剑术』对近战格斗能力进一步强化。同时也根据继承自主人的特殊兵器，冠上了【昴】的名字。」

「太棒了……」

「我就说很棒吧？」

恩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儘管这架机体并不是这家伙做的。

那是一具蓝色的盔甲武者。

彷彿是极端去除量产型机体多余部分而呈现的纤细轮廓。在左肩刻有七星的图案。而在背部能看到外观像是摺扇阖起时的长方形武装背包，还有数量惊人的推进器。

原来如此，说是强化近战格斗能力虽然听起来好听，不过其实就只是将射击系骑体用的感测器与姿势控制装置拆掉，让机体变轻而已。这架骑体很可能连锁定机能都没有。

儘管如此，在背部最后方与双肩部分，都装上了数具让骑体看起来更大的推进器。九远甚至觉得这架骑体彷彿背着一个巨大的鸟笼。

「因为推进器的关係，看起来有好多凹凹凸凸的地方，感觉很容易碍事的样子。」

「那是什么话！九远先生！那可是为了没有魔力的你所量身打造的增装装备耶！」

「喔，原来如此。」

九远先是理解，同时怀抱感谢。

在经过整备开发长的详细说明后领取新的随身装置后，九远便将骑体变换成粒子收进装置内，随即动身前往训练场。

与花火道别已经过了两天，特训预定在三天后会结束。当然也是有可能因为九远的学习速度而延长。

至于空降作战的状况如何，一直没有后续消息。富士队是否还在红鹰上待命呢？还是作战其实早已结束，现在他们已经準备归还了？

好想快点见到花火。

在察觉彼此的心意，确认彼此的感情之后，只是分开两天竟会如此难受，铃鹿八识的灵魂还是首次知道这种感受。

「我教你剑术到现在，教你有几年了？」

枫这么说道。感觉师父今天似乎格外感伤的九远算了一下时间。一阵风轻轻吹过训练场。

「前世十二年，今生七年，总共十九年。」

「嗯。」师父开口说道：「没想到这么短。」

「这样算短吗？」

「能用短短十九年将『七星剑武』修练到如此纯熟的骑士可不多。看来蠢蛋只要够努力，也是很管用的。」

感觉有些怪怪的。九远这么想道。枫在称讚人的时候，多半没好事。

「我问你一个问题。不是问铃鹿八识，是问身为桶川九远的你。」

「是。」

「你要用心回答——你有牺牲自己性命的觉悟吗？」

对于这个问题，桶川九远自然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有。」

出现在枫脸上的些许阴霾，九远并没有发现。

那是『七星剑武』历代传人都会被问到，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可是七代前的弟子花了两个月才得以『回答』，四代前的弟子则是花了半年。而前一代的弟子——也就是枫，立刻就做出『答覆』。这并非是因为她的优秀。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跟性格有不少关係。枫是这么认为的。相信以前肯定也有不少人会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枫这么想道。

包含前世的铃鹿八识在内，桶川九远真的十分出色。枫从没想过他只需短短十九年就能接受这个问答。虽然他在魔力方面没有天份，不过如果论剑术……这名弟子确实拥有会让抱有如此想法的闪光。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更让枫强烈地产生一个想法。

「——真是遗憾。」

枫开口说道：

「我不能教你奥义。」

九远感觉自己的脑袋险些一片空白。

他无法理解枫那个话语的意思。自己被踢到河里差点丧命，在低氧地带差点丧命，忍受锥心痛楚看着伙伴离开，不顾一切地修练到今天。结果到现在，那是什么意思？

「师父……」光是压抑怒气就让九远竭尽全力。「请给我理由。」

「抱歉，按规矩我不能说。」

「师父！」

「我对你说过抱歉了。我道歉了。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师父知道距离女王再次到来，只剩下不到七年而已吗！？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就是这样才不行。就是因为你又想一个人扛下——不，当我没说。」

「师父！」

「闭嘴。」

九远紧紧咬牙。自己过去一直忍受师父的蛮横，不过现在已经超过忍耐的极限……

「主人！」

恩焦急地现身。少来碍事！九远忍不住这样怒吼。可是……

「作战……部队……」

师父与徒弟在这时都察觉到辅助精灵的焦躁是出于其他原因。

「发生什么事了？」

啊。恩在看到九远时显得有些意外。「无所谓，说吧。」在枫催促下，恩便开口说明状况。

她带来的是九远引颈期盼的作战后续消息。

「帝国空军•月卫方面军•帝都空降部队的主力部队……全灭了。」

这次九远的脑袋真的变得一片空白。

仔细想想我在特训前说过的话，你打算重蹈覆辙吗？你也该懂得醒醒了吧，蠢徒弟。

九远在听到恩传回的消息，冲出训练场的时候，似乎听到枫对自己说了什么话，但他没有听清楚枫的话语。他也不打算知道。反正自己又要被逐出师门，而且这次肯定没法再回去了。管他的。

九远往学园的方向跑去。由于已经宣布处于特别非常状态的关係，大众运输工具已经全面停驶。九远穿过如同鬼城的闹区，穿过两天前才跟花火一起逛过的街景，全速奔向整备开发课所拥有的试验场。

主力部队全灭了。

在帝国空军里所指的『全灭』，并非是所有人都全数阵亡，而是在前线战斗的骑士至少有六成丧失战斗能力的意思。而剩余四成的人则要救助负伤同袍，进行撤退，已经无法达成原本的作战目的。

那么，富士队会包含在那丧失战力的六成当中吗？

应该不会。花火在出击前说过，他们是部署在主力部队的『后方』，会等到主力部队将玄界门附近的敌人清除后才会空降。

可是，如果作战有所更动呢？如果富士队被编入主力部队呢？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才对。可是九远没法断言绝对不会有那种状况。九远不知道司令部会不会临时做什么改变。说不定就连现在这个时候，降落在敌地的富士、凛，还有花火，他们都在努力躲避怪物追杀。他们也有可能被派去救助其他部队负伤的骑士。不对，就算花火他们自己有人负伤也没什么好奇怪。他们也有可能已经被玄界兽袭击，吞噬，而花火，当时那个女孩，又要经历相同的遭遇——跑！跑！跑再快一点！再快！再快！

「九远先生！」恩这么喊道。「您打算做什么！」

「这还用说。我要从试验场起飞，朝帝都空降。」

覆盖帝都的黑雾会阻止他人侵入。无论是光或电波都会遭到那股黑雾阻挡，就连魔力都会遭到分解。那是连机动魔装骑都会因此从骑士身上解除的强力结界。

可是越往高处，黑雾的浓度也会逐渐变薄。

正因为这样，帝国军空军採取的作战才会是从卫星轨道炮击帝都，在黑雾散去的时候往帝都空降。

「您是白痴吗？到底在想什么！连太空梭都没有，要升到那种高度根本……」

「当然可以。靠着增装推进器跟护盾，再加上『魔女水泡』——再加上那玩意，以现在第六世代机动魔装骑的性能，应该办得到才对。」

九远视线彼端是在学园试验场内——那朝天矗立的路标。

那是机动魔装骑用的火箭推进器。

「我要跟机动母舰『红鹰』选择同样的轨道，抵达卫星轨道之后再空降。」

「唔、唔……」

「光就沖入大气层来说，我前世就试过很多次了。阻止我也没用，我非去不可。」

「唔唔唔……」

「——我不会勉强妳要跟我来的。」

听到九远这么说，辅助精灵反而用力摇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九远先生。我也要一起去。」

「妳被师父骂我可不管喔。」

「现在我还能动。这代表魔力连结没被切断。这就是主人的答案。况且主人原本交给我的工作，就是要我监视主人的蠢徒弟别随便死掉。」

「真是难为妳了。」

「可是，九远先生。请您尽量别做出让主人伤心的事情喔。」

九远抵达试验场。火箭所在的格纳库当然有严密封锁。在九远面前的是阻挡侵入者的厚重闸门与密码共有三亿六千七百八十六种组合的电子锁。

「恩。」

「来了来了。」

娇小的妖精将电子钥匙插入操作盘内。只见恩做出彷彿用钥匙转开门锁的动作之后，厚重的闸门就应声开启。「要是没有我，您打算怎么办？」「打坏它」恩跟九远一边交换着如此吓人的对话，一边快步跑过阴暗的通道，在打开第三道门的时候，九远用最低限度的魔力启动骑体，当恩打开第五道门，跟九远进入寂静且无风的漆黑格纳库时，九远这才答覆恩之前所说的话。他的声音在格纳库里回蕩。

「我其实也不想再让师父伤心了。」

「看起来不像啊。」

「师父没有参加作战，是因为时限的关係吗？」

「如果不把主人跟军方的过节算进去，是那样没错。」

在九远今生十岁的时候，为了对抗攻打到『上弦』海域的玄界兽，月卫方面军与当时还隶属于军方的七星枫也有出击。虽然人类最强骑士大显身手让上弦免于灾难，不过枫因为当时战斗所受的伤，让她的骑士生涯就此断送。用来启动。D•M的魔力解放，枫只能维持五分钟。过去富士队与枫进行模拟战的时候，她会不停批评富士「天真」的真正理由，就是因为富士队长没有打算让战斗演变成长期战。

突破最后一道锁后，巨大的火箭推进器便出现在眼前。九远将自己的骑体与推进器进行连接，同时也指示恩开始演算空降到帝都的最佳再沖入位置。

「如果到了有可能与部队联络的位置，就尝试联络看看。所有取得的资讯全部都传过来。」

「呜，这样太虐待精灵了啦。」

儘管嘴上这样开玩笑，但九远与骑体以魔力连结相连的视界立刻显示出数量惊人的视窗。恩的『整理』相当清楚，九远很快就掌握了帝国空军•月卫方面军•帝都空降部队的所有能得知的现状。不久之后，九远开口说道：

「推进器点火。」

人工卫星观测到了在地表的变化。远在帝国本土东南方，位在太平洋上弦诸岛东部学园试验场的发射台那里，一架全身配备增装加速装置与耐热装甲板的最低阶魔力骑士製造出微小的光点，而下一瞬间，那个光点便发射升空。

承受着内脏彷彿被压扁的加速G力，九远在脑中整理现状。

——空降部队开始撤退。主力已经全灭，剩余四成部队则四散逃离帝都，试图逃出玄界兽的势力範围。机动母舰『红鹰』正在卫星轨道上待命。后方部队也一样。既然这样，包含富士队在内的月卫骑士团…………

啧！九远忍不住咋舌。

为了赶去救在撤退命令下达前已开始往帝都空降的伙伴，九远身上的『苍穹【昴】』化为一道升上天际的流星。那与其说是升空火箭，更接近洲际弹道飞弹。在穿过云层之后，天空变成由蓝转黑的渐层色调，正当主推进器的燃料耗尽，九远準备将推进器抛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