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化解誤會

斐诺等人折腾了一整晚，但严格来说，最劳心劳力的是菲奥黎雅。

她先是阻止了亚宓莉露找自己吵架，又联繫了圣地守护者，前来处理现场被打倒的精灵们，同时还要阻止守护者找斐诺麻烦。等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能踏上返回圣地的路途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舒展身子。

她身上的盔甲发出清脆的声响，斐诺闻声回过头，立刻看见她苗条曼妙的腰线，挺起的胸口也从盔甲覆盖不到的地方夸耀着存在感。

儘管身材娇小，胸部也是借着盔甲才撑起，但单就体态的匀称而言，菲奥黎雅绝对能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难以想像这样娇小的她，竟是冠有无敌之名的武神族公主。

自斐诺遇到她以来，每一次碰面都在艰困地战斗，根本无暇分心思考别的，所以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方是个不亚于伊芙维娜的美丽少女。

然而与尚有些激烈情感表现的伊芙维娜不同，菲奥黎雅总是冷着脸，挂着一副提不起兴緻的神情，看起来充满距离感，令人难以亲近。

「斐诺。」

他听见背后传来伊芙维娜的声音，慌张地转过头，看见她脸上複杂的神情。

「怎、怎么了？」

「我知道菲奥黎雅的确是很可爱，毕竟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但看到你双眼发光地望着她，还是让我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讲，所以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也是！我也有好多话想跟妳讲！」斐诺拉起伊芙维娜的手，「这一个月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妳，我一直想去见妳，可是却逃不出去……」

「我也被女王囚禁在房间里，只能从送餐的侍从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你们的消息……」

伊芙维娜说到一半，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黯淡。

斐诺知道她是想到了阿悉尔。

「平衡使者善于蛊惑人心，他的花言巧语对单纯的人特别有效，我相信妳那位侍从也是受到矇骗，才会帮助他的。」

「嗯……我知道，但还是有些心痛。」伊芙维娜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斐诺轻轻用双手捧起她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伊芙维娜注意到自己有些激动，赶紧稳下心来，试着重新调适情绪。

「现在想想，阿悉尔或许就是听了平衡使者的话后，才鼓吹我去救你……好险菲奥黎雅早有準备，把我拦了下来，还告诉了我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前的事情？」

斐诺同样对于十年前的事情非常在意。

虽然两人的童年没有交集，但伊芙维娜的母亲却成为他们之间的桥樑，让两人在十年后因为彼此的行动得以相遇。

斐诺现在知道，伊芙维娜的母亲便是因为在与平衡使者战斗，才构想了这个计画——让他成为灵魂残片的容器，不让平衡使者能够得手。儘管斐诺十年来因此无法使用魔力，也没办法与精灵契约，但他是靠着残片的力量才能活下来，更因为残片化解了过多的魔力，不会再吸引魔兽的攻击。

「十年多前，父亲与菲奥黎雅的族人路过圣地。虽然父亲是个冷漠又无趣的人，却与母亲互相吸引，两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订下了契约……」

伊芙维娜对父亲没有什么好印象，然而根据菲奥黎雅所说，她的父亲似乎对母亲十分温柔，对于精灵的态度也十分尊重。他将精灵视为存在方式与人类不同，但拥有同等尊严的生命体，以笨拙但温暖的方式向伊芙维娜的母亲表达情意之后，两人终于走在一起。

「但父亲的旅行目的，便是要阻止平衡使者等人……为此，母亲虽有继承女王之位的义务在，却还是选择帮助父亲，在留下我之后，就与父亲一起踏上了旅程。」

「也难怪风精灵族会如此厌恶你的父亲。」

「你是说艾格吧？」伊芙维娜淡淡地笑了，「他是精灵与人类的子嗣，诞生在这座圣树庭园之中，只比母亲小了几岁，与母亲可说是青梅竹马吧？加上他似乎从小就十分仰慕母亲，所以听到母亲离去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大受打击。」

「这样啊……」

精灵拥有人类的所有机能，儘管无法用胎生的方式生出新的精灵，却能够生出拥有较高魔力潜能的孩子——也是因为如此，艾格才拥有足以成为圣地守护者领导人的能力。

「菲奥黎雅在很小的时候，似乎随着族人跟母亲同行过一阵子，最后一次跟母亲见面好像在八年前左右……换算起来，应该是他们救了你的四、五年后。」

「希望他们如今仍然安好。」

「嗯……不过平衡使者说的话，让我有些担心……」

「他疯疯癫癫的，妳不必太在意。」斐诺安慰。

「我是不会放弃寻找母亲……以及父亲的。若母亲知道他当年救的孩子，如今成长得如此、如此……优秀，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伊芙维娜不经意的结巴让斐诺笑了出来，「怎么称讚我的时候讲得这么心虚？」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伊芙维娜说完后，却轻轻靠向斐诺的胸前，轻声道：「等我遇见母亲以后，我一定会向她炫耀，我也遇到了一位很棒的对象……虽然就是、有点……花心。」

「我、我才没有！」

「嗯？希洁丝就算了，亚宓莉露你怎么说？」

「亚、亚宓莉露……就只是差点跟她订下契约而已嘛，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感情。」

「不对——你们两个先等一下。」

「哇啊！」

两人悄悄话说到一半，却听见突然有人插嘴，吓得他们差点摔倒，这才发现亚宓莉露跟希洁丝就蹲在旁边的树榦后方，手上还拿着几根生满阔叶的树枝挡在面前作为遮掩。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却都没有发现……斐诺很快就意识到亚宓莉露绝对是用了魔法。

稍早前她还因为得知自己的兄长是平衡使者内应而动摇，现在却像是已经没事一样，偷听别人说话。

眼看手上的树枝已经没用了，她随手将树枝抛开，来到两人面前。希洁丝也捂着泛红的脸颊，偷偷望向斐诺与伊芙维娜，「殿下，您的意思属下已经完全理解了！往后您忙于公务之时，小的一定会尽心儘力伺候斐诺，先谢过殿下了！」

「妳这毫无羞耻心的精灵先不要吵！」亚宓莉露推了希洁丝一把，让她尖叫着摔入树丛之中，「斐诺你刚才说得不太对吧？什么叫作『我们只是差点订下契约』而已？」

面对亚宓莉露忿忿不平的模样，斐诺却有些迟疑，「我……我……」

「你今天不还趁着大家都看不见的时候，伸手摸了我的胸部吗！」

亚宓莉露这话喊得有些大声，让附近几个守护者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连稍远处看似发獃实际上在看戏的菲奥黎雅都稍微瞪大了眼睛。

「你难道不打算负起责任吗？」

「不、不是！那个……」斐诺发现伊芙维娜打算起身的动作，赶紧将对方抱紧，「是亚宓莉露用了跟罗西尔德一样的魔法！我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才不是妳讲的那样！」

「碰到了就是碰到了，不小心跟故意的还不是一样！」

「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

「你、你又来了！又要说我的胸部有跟没有一样……」

「呵呵。」

伊芙维娜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

斐诺顿时鬆了口气。

「笑什么啊！」亚宓莉露怒道。

「妳精神倒是挺不错，还能来找斐诺麻烦，我还以为妳会更消沉呢。」

「哼，我也是……有些不开心好吗？毕竟……姑且是兄妹吧，又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没感情，也看习惯了……」亚宓莉露神情飘忽，似乎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我被他骗了也是事实，他从一开始就一直怂恿我去救斐诺，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他布下的线……」

「这就是平衡使者的作风。」菲奥黎雅缓缓走来，「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守护者吧！伊芙维娜，接下来妳还得面对女王呢！」

「没错……」

伊芙维娜抱着斐诺的双手，又再用力了些。

回到圣地时，气氛十分诡异。

明明是深夜，甚至已经快要天亮了，主要的建筑群旁却站满了住在圣地中的祭司精灵们，以及一些因为特殊原因而获准进入圣地的风精灵契约者们。

若是抬起头四处张望，还可以看见许多未与人类订下契约的精灵们，正以拟态的形式躲藏在树冠与树丛之中，偷偷观察着。

而在圣树之塔中，前来参与会议的其他元素精灵族参访团都已经到了。

平衡使者来过的消息已经传开，大家都在等候斐诺等人归来。然而等斐诺一行人到达之后，塔前的精灵却都保持着距离，没有试着接近，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斐诺他们。

一片静默之中，一个男人跨出脚步。

「哈哈！看来干得不错啊！」

宏亮的嗓音回蕩在夜色中，儘管现场气氛凝重，他却毫不在意地用愉快的神情来到斐诺身旁，率先找上了斐诺本人。

「小伙子，不简单啊！」

这人正是那位「自称不是菲奥黎雅随从」的壮汉，但斐诺却不晓得力量强大如他，为何却没有参与刚才那场理论上十分重要的战斗。

壮汉热情地伸手拍向斐诺背后，他的力道实在太大，斐诺在没有準备的情况下，差点被一掌打倒在地，幸好伊芙维娜及时拉住了他。

壮汉再次大笑，才转头面对菲奥黎雅。

「丫头，这次可把对方解决掉了？」

「……就差一点。」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差一点就是没有嘛！」壮汉大叹一口气，「算了，无所谓，反正妳总有一天得把他解决掉的。」

此时几名祭司精灵上前，与伊芙维娜及菲奥黎雅緻意后，便带着斐诺等人走向议事厅的方向。

斐诺有些紧张，毕竟不久前他还是罪人的身分，还被各族代表提议应该被封印起来，也不晓得自己此番前往议事厅，究竟会碰上什么状况。

来到议事厅外后，领路的祭司精灵低头退开，示意他们可以直接开门进入议事厅了。

但斐诺却有些迟疑——或许是残片的事情，又或许是伊芙维娜的事情，他有些担心，也有些害怕，不希望与伊芙维娜再度分开。

菲奥黎雅见状，拍了下斐诺的肩膀，大方地走在前头打开了门。

议事厅中，各族代表都已经坐定位，听见厅门开启的声音，全都面容凝重地望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先是集中在开门的菲奥黎雅身上，随后便全部停留在斐诺的身上，让他感觉自己背后似乎流下了几滴汗水。

但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斐诺反而提起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后，牵着伊芙维娜的手走进了议事厅。

他察觉到一位老者正用不悦的目光瞪着自己，斐诺猜想，对方应该就是现任风精灵族的女王。

接着亚宓莉露也跟着走入，在祭司精灵的引导下走向空着的椅子，神色略显寂寞地坐上光暗精灵代表的位置。

跟在最后的希洁丝显得有些迟疑，但女王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呆了一下，赶紧跟进议事厅中，直挺挺地站在伊芙维娜的后方。

斐诺清楚地感受到各族代表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魔力。

在过去所遇过的精灵当中，最有存在感的自然是如伊芙维娜、亚宓莉露等公主级的精灵王族。然而聚集于此的，也都是足以肩负特使地位的强大王族，甚至还有未来的精灵王位列其中，令斐诺感到格外紧张。

等众人都就坐，祭司精灵们退出议事厅，仅留下斐诺以及各族代表们。

不等其他人发言，菲奥黎雅便站起身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与会者的目光，开口道：「我要先向在座的各位致歉。」

她老实地弯下腰，并低下头。

菲奥黎雅身为武神一族的重要人物，其族又是立于两阵营之间的中立方，背后还有许多过去德高望重的族人对世界做出了许多贡献，因此，她诚恳的道歉态度已经平息了在场者的困惑与不满，连前次会议意见最多的法米迪兹都只是咬着牙，默不作声。

毕竟大家都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令各族蒙羞且难堪的情况。

菲奥黎雅抬起头，继续说道：「在前次会议的休息时间过后，我稍有些强硬地决定了关于斐诺的处置方针，过程中也试图导向这样的结论，才让各位做出如此仓促的决定。这全是为了要让平衡使者的眼线心急，让我得以找出他们所有党羽，所拟定的计策。」

斐诺与伊芙维娜并不晓得会议中讨论了什么，但能逼得平衡使者同时策划两条营救斐诺的路线，甚至连罗西尔德都亲自出马劫狱，想必菲奥黎雅在这之前便制定了详实的计画。

而她也亲自掌控整个计画流程，先是挡下受阿悉尔协助逃出圣树之塔的伊芙维娜，接着又拦住正準备跟亚宓莉露一起逃出赎罪之林的斐诺，确保了没有其他意外情况产生。果不其然，斐诺这个大饵正如菲奥黎雅所预料那般，一口气将所有的平衡使者信徒都引了出来，这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菲奥黎雅殿下，这么说来……您在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关于这名少年的情况，还有平衡使者的存在，以及他需要这名少年的力量之事？」

地精灵恩瓦娜塔提出了许多与会者心中的疑惑。

菲奥黎雅缓缓地点头，「自脱离神代以后，生命才真正地得到自主权，无须再迎合父神们阴晴不定的脾气。我等武神一族以维持世界现状为己任，而平衡使者，或者其他那些意图复活父神们的势力，就是我们负责肃清的对象。」

她这番话引来恩瓦娜塔的点头赞同，但水精灵法米迪兹却用鼻子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菲奥黎雅知道，法米迪兹并不完全认同这个观念，但她也明白法米迪兹终究不会眼睁睁看着世界被平衡使者之流所毁灭。

「我大约是从十年前开始，便随着族人一同追捕平衡使者。但他十分狡猾，总是居无定所，我们也难以得知他所在的地点，一直到徘徊之森底下隐藏着秘宝的消息慢慢流传开来，我们才终于有办法搜索到他的行蹤，因为他迟早有一天会来取走秘宝。」

「所以……您这些年来时常造访风精灵圣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赫慕贝思的提问让菲奥黎雅迟疑了一瞬。

「大致上是这样，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想见伊芙维娜。」

「嗯？」

个性严肃的菲奥黎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少女风格十足的话，反倒让大家开始思考其中是否有其他含意。

殊不知菲奥黎雅只是单纯地叙述了一个事实——一个名为「没有朋友」的事实。

「斐诺的事情，我是从伊芙维娜的父母那边得知的——这部分我也必须对赫慕贝思致歉，其实我曾与他们同行合作过，他们在对付平衡使者党羽这方面也有许多贡献。不过我因为要留在这附近等待平衡使者，所以也不清楚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赫慕贝思闻言，将眼神稍微移开了些。

「菲奥黎雅殿下……」火精灵克洛库鲁开口问道：「所以您早就知道元素精灵族中，有许多平衡使者的信徒了吗？」

「是的。」菲奥黎雅点头，「正如你所看见的，平衡使者甚至渗透到王族继承者或是其心腹，若是在商讨相关事务时消息不慎走漏，那便不好办了。」

「连光暗精灵的王子与我的部下都是……虽然今日逮到了数十人，但实际上的数字应该远远超过吧？」

「由于斐诺的封印原本预计在明日进行，他们今日的行动定是孤注一掷，应该将此区域能召集的人手都投入了。此般情况下就算仍有残党，我相信也不会是在座的各位。」

克洛库鲁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会动用所有力量，把史瑞嘉图这个叛徒找出来的。」

在他準备即位的这个关键时刻，陪伴许久的心腹却被揭穿隐藏的身分，对他而言确实是沉重的打击。

这让他下定决心，要好好整肃族内的残党才行。

「所以呢？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处置那个人类吧？」

法米迪兹的眼神瞪着斐诺，不耐烦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