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魔龍安息』

那是『红色恶梦』。

那时候——我保护不了妹妹。

能存活下来真的是运气好，是因为魔龙改变了主意。那家伙当时本来打算乾脆地杀了我们的。

不甘心跟恐惧感同时苏醒。

好可怕，可怕到不行。

也逃不了，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无计可施的绝望被唤醒了。

赤龙的眼睛，被有七个头的『那个』一起看着我。

那压倒性的力量一解放，我似乎完全被支配了。

第一次的事我不是记得很清楚。地点、遭遇的经过，和魔龙的长相都没留在记忆中。但是，勉强想起来的景象，只有致命攻击的瞬间。

没错，就是我第一次使用圣剑，第一次落败的瞬间。

闭上眼能模糊浮现出，巨大的赤龙……像火一般，有着七个头的赤龙。妹妹灯花倒在地上的样子。还有我倒下，撞击地面时，血和水泥地的味道。

那还是我刚上国中的时候。

「不甘心吗？」

有个站着的少女，出现在我摇摇晃晃的视线中。

她恐怕就是把我打得半死的魔龙。她的脸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怎样都想不起来。但她那自以为是的语气却烙印在我耳中。

「很不甘心吧，大哥哥。保护不了宝贝妹妹。现在更是，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被夺走了，会不甘心也是当然的吧？」

她的声音像在煽动人一样。像是嘲笑只在能趴倒在地，什么都做不了的我一样，耳边充斥着她满带愉悦的话语。头部的剧痛是因为猛力撞击吧，也难怪身体会越来越冷。我的性命，真的已经是风中残烛了。

但就算这样，当时我还是拚命在脑中搜寻着。

「啊啊——真是太不甘心啦……」

已经不是说逞强话的时候。但如果现在说没有不甘心的话也是撒谎，非到必要，我总是觉得不该撒谎。

「噢，果然会不甘心啊，这也对啦，妹妹、家人、自己的性命，什么都保护不了嘛。呵呵呵呵。」

「不……想保护的人，已经无所谓了。」

光试着动嘴说出话来，就已用尽我全力。

「咦，无所谓吗？」

「……我曾经想过……要保护妹妹和家人。但是……妹妹和家人被打倒……对这样的结果，他们自己该负责，对吧……？并不是……我的责任啊。」

「喔。嗯，确实没错。如果一个人一直受到别人保护，还是受到伤害，最后死了，责任并不在保护他的那个人。最后死了的话，的确是死掉的弱者自己不好呢。呵呵。」

她好像很满意我的回答，心情非常好。

「对吧？所以对没办法保护她们这点……唉……我只有一点点不甘心。」

「还是有一点不甘心啊。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了。」

少女好像觉得很有趣，在我前面蹲下。

虽然我怎么样都想不起她的脸，但赤龙在她背后炯炯瞪视着我的眼睛，却让我留下鲜明的记忆。

——不可以忘记那只龙，这件事我一直铭记在心。

「那，为什么不甘心呢，大哥哥？」

「哈哈……应该是因为我还没有使出真本事……就被打败了，这点吧？」

我笑着这么说道。她有所反应得变了表情。

「真本事？」

「对啊……不，别放在心上。……还没使出真本事就被打败，是我自己不好.不管我是怎么辛苦锻练，或有多厉害的能力都一样……还来不及用上就被打败，是我的问题。所以你就当没听过吧。」

我像是要一口气把肺里的空气吐光似地，一口气讲了一连串的话。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我最后的赌注。落败后求生的常见台词，这是大家爱用的手段——正因如此。

「……是故弄玄虚吧，但这些话很难让人不在意啊。」

越是厉害，越是骄傲的人，越容易上当。

「如果对上像你这样厉害的家伙，或许是吧……。但是，嗯，我是故弄玄虚。毕竟还没使出真本事就输了啊……所以，没办法。快点杀了我吧……」

我发挥夹杂着喘气和绝望的演技，在地上将身体摊平。

——这种方法，没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但是，实际上做起来真的是很可怕的心理战。胆子要够大，脸皮也要够厚，最重要的是要够勇敢。

看着这样的我，魔龙少女……思索了一会。

「原来如此，大哥哥还真有趣呢。本来走近你身边，是好心想听你交代遗言，现在反倒被你勾起了兴趣。」

没错，这种类型的人就算求她饶命也没用。

另一种可能是，她看见我大声求饶的丑态，抛下一句『不值得我杀』就离开，但已经解除圣剑状态的灯花还躺在那里。我就算了，如果是会害灯花处于险境的方法就不能用。这样一来……就算是有压倒性实力的『支配者』也必定会强逼对手使出全力。

我和灯花已使尽全力，然后还是落败。但是——如果还留有一手，她应该还不会把我们伤到『体无完肤，无力再战』吧。

「到底你是不是真有那样的本事，而你又会不会增强到能马上使出来，我拭目以待。」

「……你要放我一条生路吗？你这么做的话……后悔的可是你喔？」

「啊哈哈！会在这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的大哥哥，在这里杀掉也太可惜了。嗯，好啊。就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和你妹妹的记忆，要给我锁起来喔？」

「锁起来？」

「没错。和我战斗的记忆。还有跟我有关的事。如果不把下次当成初次对战的话，你单方面的拟定了作战对策，打起来就太无趣了。所以，我的作战方式和长相……都让我锁起来吧，大哥哥。」

原来如此，她还有封印记忆的能力啊。这个魔龙少女似乎是很厉害的狠角色。如果她不过是自负的三流角色，那就危险了。

「那快点动手吧……」

「嗯。那再见啰，大哥哥。」

少女的手碰上我的额头，意识渐渐离我远去。

但我还是拚命地想要记住。

那些龙的炯炯眼神。

还有，远方传来的巨大水声——

没错，这家伙是使用『水』的魔龙。只要能记住这点的话。

「呵呵，遭到抵抗了呢。你到底能把我的事记得多清楚呢——？」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我的意识完全变暗。

「啊，起来啦？」

睁开眼睛，视线完全被烨澄的脸佔满。

看到她水汪汪的眼里安心的神色，我想起来了目前的状况。

「你一直在说梦话，没事吗？」

「……我说梦话了啊？」

梦到当时的事，似乎怎么都无法冷静。

如果帮自己常做的梦『取名』的话，似乎比较能记住。所以我为了记住那龙的眼睛、水的声音，取了个『红色恶梦』的名字。

我的人生中，离死亡最近的记忆，将灯花置于最大危机中的记忆。这种滋味，老实说我再也不想尝到。

但是拜失败所赐，我开始进行为了存活下去的训练。虽然不想道谢，但确实是宝贵的经验。

「怎么了。只是恶梦啦。别在意。」

「是的话就好……」

听我这么说，烨澄还是担心地垂下眉毛。

活泼开朗的她，难得展现柔情，不禁有什么掠上我的心头。

这就是所谓的，女生的反差吧。

「所以，我刚刚……」

「你用惊人的气势，全力使用克劳·索拉斯的推进力，飞到了这个像森林一样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我环顾四周。

『克劳·索拉斯』的力量把我们带到离学校和我家都很远，位于小山丘上的『都市营美影之秋森林公园』。设有灌木林、安静的森林、运动场、单车路线等以『自然』为主题的设施，让人放鬆的场所。

「我昏了多久？」

「几分钟……应该没那么久。因为你说梦话，我想说让你躺在我大腿上，一把你的头放上来你就醒了。」

竟然主动要让我躺在她大腿上，这真让人难为情。

「真的是，一直线地飞到这里来了喔。」

「就是说呀。」

逃得这么远，就算被追蹤，也能成功躲掉。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是打算全力地逃出学校。

『美影开发都市』是以和自然融为一体的近未来都市为目标……因为这类的原因，虽然是座岛，但却也齐备了像森林一样的场所。因为还在开发中所以空地和工地很多，但我就喜欢这种发展中的气氛。

所以，唉……希望可以不用搬走。

可以的话，希望至少在那个『红色恶梦』再度出现之前，能过和平的日子。

……但是，越来越觉得连这个希望都要破灭，心里很难受。

「但是，卡加里大人，您到达的瞬间就昏倒了，一定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克劳·索拉斯上，其实您也可用借用我的力量啊。」

她好像用手指抚着我的头髮。

我几乎没有像这样躺在女生大腿上的经验，头底下的柔软和温度让人非常舒服。虽然很娇小却肉感得恰到好处，烨澄可能是大腿系美少女吧。

「应该不用把力气用尽到昏倒的地步吧？」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作出力调整的缘故吧。」

没想到克劳·索拉斯的推进力量这么强大。好好控制的话，应该可以用极高速做长距离移动吧。

……但也无法否认在空中高速飞行的感觉很新鲜、很舒服。

「……要是有人是先在这里等着的话，我还要靠烨澄保护啊。」

就先用这么个藉口吧，嗯。

「原来如此，连下一步都先想到了啊。刚刚战斗的时候也是这样，料敌机先这种事，我非常不拿手，所以吓了一跳。」

烨澄看起来很开心地露出了很萌的笑容，真是个抚慰度和大腿的柔软度不相上下的疗愈系美少女。无表情系的雅莉和不擅于表达自己的灯花，如果也能这样轻柔一笑的话就更棒了。

「一看就知道你不拿手啊。」

烨澄战斗时完全是直来直往。我是那种总是打算『在对手还没使出真本事前打倒他』的类型，基本上就是要怎么料敌机先，不让对方如愿地行动。

——我想起这个基础是来自于『红色恶梦』的魔龙，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期待见到我的真本事而离去的恐怖魔龙，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可以的话希望就这样不用再见到她。

「嗯？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烨澄的大腿当枕头好舒服啊。」

「咦，谢、谢谢你……？」

我戏谑的回答，微微染红了她的双颊。

一直看着她的脸也是很顾眼睛，当然不能这样讲出来。

「魔龙气息这种东西，烨澄也感觉得到吗？」

「啊，是的。我一直戒备着，但都没有出现。」

「这样啊。……这段期间，有感觉到除了魔龙之外，其他人接近森林的迹象吗？」

「没有……我只听到，卡加里大人的呼吸声。」

虽然觉得她一直听我的呼吸声很难为情，但这也表示可以解除一定程度的警戒吧。也不确定是否真有魔龙能「完全不散发气息」，但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也没办法了。至少现在没有被雅莉发现，就是好事吧。

「你说我也是……所以你果然有认识别的圣剑吗？」

「嗯？对啊——」

虽然尽量不想让情报流出去，

但既然订下了圣剑士契约，和烨澄就是命运相连了吧。

「是我的妹妹。月夜野灯花。她是圣剑雷瓦·汀。」

「咦咦咦！那个盛名远播的S级的圣剑！」

「对啊。而且我也是灯花的圣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