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有罪

汐见坂凉太

二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

小鞠滑着智慧型手机。粉红色机体是标準的女性向设计。

「果然如我所料，就是这个图示。」

「那只是普通的天气预报APP吧？」

小鞠所指的图示是设计成太阳与伞紧挨在一起的图案，正下方则以小小的文字写着「weather」。

「这是伪装用的假图示喔，请看。」

她说话的同时点了一下图示。萤幕显示出东京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看来今天与明天都是晴天。

「哪里像伪装了？」

「性急的大叔会惹人厌喔。」

「谁是大叔啊！」

小鞠无视汐见坂的抗议，开始操作。

「这是什么？」

萤幕浮现「请登入」的对话框。

「我也使用过这个APP喔，只要依照『上上下下左右左右』的顺序滑动，接着再依序点下B与A的按键图示，就能抵达『本尊』。」

「本尊？」

「真是的，你很迟钝耶。就是刚才说过的加密APP『祕密君』啊。」

「『祕密君』？真是莫名其妙的APP。」

只要使用这个联络不伦对象专用的APP，一旦有来电或邮件，就会以跳出天气标誌的方式通知，所以可以瞒过配偶或男女朋友。图示的设计也能自由选择，如果要进入收件匣或通话纪录，则需要本人验证。

「毕竟如果太太要检查手机，一般来说会先确认收件匣和社群软体吧。那边我也确认过了，相当乾净喔。」

换句话说，她与不伦对象的一切互动，都是透过这个「祕密君」APP进行。

「也就是说，被害者果然有交往对象吗？」

「单看这个还无法断言。不过，为了有个万一时能装傻到底，事先彻底藏匿痕迹可说是不伦恋基础中的基础喔。」

「专家果然就是不一样。」

「我被称讚了～」

「才没有称讚妳！」

小鞠噘起嘴。

总而言之，小鞠正在操作的是岸谷恭子的手机，手机遗留于现场的提包内。登录在电话簿的名单将近五十人，正由调查班的同仁着手调查。她腹中胎儿的父亲会在其中吗？

「那么，她与对象的互动内容怎么样了？」

「APP上了锁，必须解锁，否则无法登入。」

原来对话框是这个意思。

「是吗……那就是科搜研的工作啦。」

所谓的科搜研，是「科学搜查研究所」的简称，是由各领域的专家分析或鑒定遗留物品的机构。解析电脑或手机等电子机械也属于科搜研的领域。

「用不着做那种进展龟速的事也能立刻解锁啦。」

「妳说解锁……妳会那种技巧吗？」

如果要委託科搜研，就得花上一定的时间。

「死者的遗体还在法医那吧？」

「嗯，应该还在那里。」

「那就出发吧。」

小鞠拿着被害者的手机穿上外套。

「要去哪里？」

「东京都监察医院在大冢对吧？」

「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汐见坂才说到一半，小鞠已经迅速走出房间。他咂了咂嘴，披上外套追在她身后。

＊

东京都监察医院位于东京地铁新大冢站附近，紧邻东京都立大冢医院。新大楼才刚完工，外墙贴了大理石，外观相当美丽。暖气应该开得很强才对，但不知怎地，刚穿过玄关大厅就令人感到一丝凉意。

根据尸体解剖保存法，发生在东京都二十三区一切非自然死亡的案件，均由此单位负责鑒定、解剖尸体和查明死因等工作。

「最近老人孤独死的情形不是增加了吗？因此一年大约会有一万四千具遗体送来这里。于是我们增建了可以同时解剖六具遗体的解剖室，还增设了保存遗体用的冰柜。」

名叫玉川的微胖中年法医为汐见坂与小鞠介绍。崭新的解剖室空间宽敞，中央设置了六座解剖台。

「一万四千具吗？送这么多过来，这里的法医人数够多吗？」

「非常不足啊。所以之前引进了电脑断层扫描影像系统，可以在解剖前先解析影像，提昇查明死因的精準度。除此之外还新引进了能分析药物成分的系统喔，毕竟最近合法兴奋剂（Legal intoxicant）也成了问题嘛。」

「真厉害，全都是最先进的仪器。」

汐见坂环顾寂静且明亮的室内，宽敞的墙壁和不鏽钢制解剖台都是全新的。每天都会有死因不明的尸体送进这里。

「设备如此完善的应该只有东京吧，更何况设有监察医院的也只有大阪或名古屋等大城市而已。」

未设置监察医院的地方县市，会交由大学医院的法医学教室负责解剖工作。那里的设备就难以称得上完备了。

「对杀人犯而言，在东京犯案的难度最高呢！」

小鞠以手指弹了弹在灯光映照下发亮的不鏽钢台说道。

「是啊，如果要杀人，建议还是去地方县市。」

冰柜每六个一组，分成上下两层，玉川打开其中一扇门，从里头拉出担架床。伴随冷空气滑出的担架床上躺着一名女子，虽然有着人类的外型，但不仅没有意识，甚至连体温也感觉不到。女子毫无疑问是岸谷恭子本人，死者穿着寿衣，完全看不出解剖痕迹。

「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啊，一定很不甘心吧。」

玉川神情悲戚地俯视尸体。

「失礼了。」

小鞠用左手拿着岸谷的手机，右手抬起死者的手，开启的萤幕显示出天气标誌。玉川以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小翰的举动。她握住死者的拇指，直接按向位于萤幕下方的HOME键。手机传出叮铃的电子铃声。

「妳在做什么？」

「解锁啊。」

小鞠将手机萤幕转向汐见坂。

插图002

萤幕上以太阳标誌显示着东京明日的天气预报，下方则列出天气概要说明。此外还显示了湿度、风向、风速、降雨机率、日出日落时刻等资讯。萤幕上方则插入了广告BN。

「这只是普通的天气预报吧？」

「所以说，请你仔细看看说明内容。」

汐见坂依照小鞠的指示，审视了描述天气概况的文章。

「什么？这是邮件往来的内容吗？」

文章可以上下捲动，内容明显是男女之间的邮件往来。但乍看之下，会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而误以为是关于天气的文章。

「原来如此，解除密码锁指的是指纹认证啊。竟然使用遗体做这种事，真是太不尊重了。」

「只要能早日找出兇手，对死者而言就是最好的祭奠方式，不是吗？」

「哎，是这样没错啦，不过这话出自妳的嘴里，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玉川也露出苦笑。

「这点暂且不提，这个APP作得真好啊。即使被妻子看见萤幕，也只会误以为在看天气预报，而难以察觉第三者的存在是吗？」

「约定时间伪装成日落时刻，约定地点伪装成广告BN：在湿度数字输入基础体温，降雨机率显示的就会是怀孕机率。很有意思吧？别人也看不见两人一起拍摄的床照，想要浏览内容则需要经过数道手续与指纹认证，所以绝对不会被揭穿。不觉得很厉害吗？」

「现在是偷情也搞高科技的时代啦。」

「我在床上的技巧也很高超喔。」（译注：在日文中，「技巧高超」音同「高科技」。）

小鞠抛了个媚眼。

「什么跟什么啊！」

看见汐见坂满脸通红，就连站在旁边的玉川也跟着噗嗤一笑。

＊

「也太赤裸裸了吧。」

小鞠看着萤幕愉快地说道。

两人回到侦查本部所在的辖区警署。在那之后，小鞠一直滑着被害者的手机，她也很清楚储存照片的隐藏资料夹该如何开启。

「他们还互拍彼此的裸照啊。」

打开资料夹后，几十张照片呈缩图排列。每一张都是不能让他人看见的姿态。

「咦？汐见坂前辈，你不会拍吗？」

「才不会呢！是说，妳会拍吗？」

「好莱坞女星不也会拍吗？」

小鞠满不在乎地回答。汐见坂脑海突然浮现小鞠裸体的模样，他连忙挥去想像，不由得清了清喉咙。

「要小心别外流喔。」

前些日子才发生好莱坞女星将个人裸照上传到云端保存，结果外流到网路引发骚动的事。

「那是因为她们太没有网路常识了，我才不会那么蠢。」

小鞠依然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别管那种事了……呃，不过果然还是很令人在意。

「那件事暂且不提，这就是被害者的对象吗？」

汐见坂指着萤幕显示的照片。打赤膊的男子在床上对着镜头比「耶」，地点从内部装潢判断似乎是宾馆。

男子年约四十五岁。鲜明精悍的容貌令人联想到演员宅间琢郎，这位演员经常饰演与部属搞不伦恋的上司。确认过全部照片后，发现照片中只有他一名男性。

「啊，请看这里。」

小鞠指着点开照片的标题，上面写着「小笃的睡脸」。照片如文字叙述是男子的睡脸。

「小笃啊，这样称呼年过四十的大叔，感觉有点怪啊。」

「话虽如此，但你其实很羡慕吧？讨厌～小凉真是的～」

小鞠用装可爱的动作试图戳戳他的脸颊。

「调查登录在电话簿的名单看看。」

「真是的，都不配合我一下。枯萎的大叔就是这样才无趣……」

小鞠嘟哝着狠毒的话语，同时以熟练的动作操作手机叫出名单。

「啊～是不是这个啊？」

蛋幕显示「寺冢笃志」的资料。

「因为叫作笃志，所以是小笃吗？」

「没有其他名字适合这个昵称了。」

小鞠捲动名单，确认了其他人名。

「总之先调查看看吧。」

她这么说后，开启手边电脑的网页浏览器，在搜寻栏位输入「寺冢笃志」个字。

「完全就是办公室不伦恋啊。」

他的名字立刻就宾果了。第一笔资讯就显示「间宫有限公司」的官网。这是岸谷恭子任职的公司。

「营业课课长啊。」

员工介绍页面列出了寺冢的个人资料及照片。内容包括对工作的干劲、兴趣和喜欢的格言等私人资讯。为了营造企业形象而选用的照片展现出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