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緹歐之章

在大厦顶楼，罗伊德与艾莉靠着栏杆，凝视着夜景。两人之间吹过一阵晚风。一股寒意让艾莉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有点转凉了。到楼下去喝杯热的如何？」

说完，罗伊德离开了栏杆。听到他说的，让艾莉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这个点子不错。」

艾莉也离开栏杆旁，走向罗伊德身边。两人直接往顶楼入口走去。

特务支援课的大厦虽然位于市区里，不过大门口面对后巷。天色已晚，四下悄然无声。

罗伊德与艾莉注意着不要发出太大的脚步声，静悄悄地走下楼梯，来到一楼。走廊上只开了几盏灯，相当昏暗。

罗伊德与艾莉正要走到厨房，发现有间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是导力网路终端的房间。

两人四目交接，然后走进这间房间。结果，他们看到缇欧正坐在终端机前敲着键盘。她也跟罗伊德、艾莉一样，身上还穿着外出时的服装。

「缇欧？」

听到罗伊德的声音，缇欧回过头来。

「罗伊德大哥，艾莉姐姐。」

艾莉走到缇欧身边，说：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要说的。」

「哈哈，说的也是。」

罗伊德苦笑着答道：

「我们只是去吹吹晚风。缇欧，你呢？」

「我刚刚在调查克洛斯贝尔警察局最新的案件资料。」

目前，克洛斯贝尔警察局都将案件相关资料储存在导力网路上的伺服器。如此一来警方可以共享资讯，比较容易找出与各种案件有所关联的组织或人物。

「我想对这次的调查，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罗伊德与艾莉面面相觑。

「缇欧，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可是……」

「现在不是执勤时间，查资料可以等明天再查呀。」

「喔。」缇欧有气无力地回答。她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们怎么这样讲呢？

「现在是个人的自由时间，缇欧，你可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罗伊德的关怀，却只让缇欧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没什么其他想做的事……」

这次换缇欧让罗伊德与艾莉困惑了。

＋＋＋

年幼的我小小的手心上，放了一个猫咪的吉祥物吊饰。造型圆滚滚的猫咪，用有些困惑的表情看着我。它的尾巴好长，毛好软，用手指抚摸一下，觉得有点痒痒的。

送给我这个吊饰的人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跟我一样高。

「喜欢吗？」

我用力地点头。因为我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吊饰。

「是吗，那太好了！」

说完，那个人咧嘴而笑。他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很不可思议地，带走了我的所有烦恼。

大大的手掌，在我的头顶上胡乱摸了一阵。虽然我的头髮变得乱糟糟的，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最后，他拍了拍我的头。然后看着我的眼睛，他说了。

「——你放心。」

我仍然记得那时候他说的话。

「你一定能获得幸福的。」

深沉而清澈的双眼。无限温柔的话语。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生命还是有意义的。

列曼自治州。正如其名，它跟克洛斯贝尔一样，也是获得自治权的独立州。

让导力器普及到整个大陆的幕后功臣「爱普斯泰恩财团」本部就设置在此地。由于财团名称的由来，C·爱普斯泰恩博士的故乡就在这个列曼自治州，出于这个缘分，才会将财团本部设立在这里。因此，也有人称列曼自治州为「导力技术的出生地」。

爱普斯泰恩财团，与利贝尔王国的蔡斯中央工房ZCF并称为塞姆利亚大陆的顶级导力器开发商。他们拥有许多先进开发技术，也是唯一开发游击士等人配备的「战术导力器」的製造商。

在他们之间，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就是与蔡斯中央工房共同开发的「导力网路」构想。

这是藉由导力通信网路连接整个大陆，在瞬间交换各种资讯的雄大计画。

由于计画需要巨额资金，本来一般认为别说实现，连实验都有困难。然而，代表克洛斯贝尔的大企业IBC出面表示愿意提供资金并协助实地测试，推动了计画的实行。

在列曼自治州的爱普斯泰恩财团研究所内也设置了导力网路，每天进行各种实验。

现在，在研究所的其中一间房间进行的实验，也是其中之一。

房间内部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专为导力网路开发的终端机，并以大量缆线连接在一起。缆线在地板上蜿蜒，就像蛇群在地上爬动。

不过，房间中央没有任何缆线，无机而冰冷的地板暴露在外。地板大概比成年人张开双臂再宽广一点。

地板中央，站着一名少女。

身上穿着以深蓝色为基调的服装，淡蓝色的头髮上，配戴着一具猫耳形状的头戴式感应装置。手上握着魔导杖。

一名身穿有些骯髒的白衣的研究员，坐在终端机前，对少女说：

「那么，缇欧，麻烦你。」

「是。」

缇欧简短地回答，闭上眼睛。

「存取。魔导杖辅助机关『永恆系统』起动。」

彷彿呼应着她的声音，头戴式感应装置开始发光，不规则地闪烁。配合着光的闪烁，围绕她身边的终端机各自显示出不同的画面。每台终端机的画面如瀑布般捲动，目不暇给地改变显示的内容。

观测终端机荧幕的其中一名研究人员，走向刚才对缇欧说话的研究员，说：

「罗伯兹主任，成功了。」

罗伯兹听到研究员所言，心满意足地颔首。

「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藉由多维度分析进行的即时控制法……缇欧果然厉害啊——！」

看了一眼正在控制资讯的缇欧，罗伯兹眯起了眼睛。

至于缇欧则是闭着眼睛，专心控制着资讯。

她在脑中想像着「大海」的意象，让自己置身其中，随波逐流。这么多的资讯，一般人别说处理，光是看到脑子就要爆炸了。正如字面所示，会「溺死」在资讯的洪流里。

但缇欧在「溺水」之前，先想像出「潜水」的意象，与资讯作接触。

不是被资讯所淹没，而是自己主动跳进资讯中。

就像拨开海水一样，在其中找寻资讯。

人不可能喝乾海水，同样地，也不可能阅览导力网路上的所有资讯。既然如此，只要「潜入」深处，找出必要的资讯即可。

缇欧就是这样接触资讯的。她想像出的意象，是在控制庞大资讯量时不可或缺的要素，也是爱普斯泰恩财团给予她高度评价的理由之一。

在资讯大海中随波逐流的缇欧，一如往常地伸出手，拨开水流。

研究员之间毫无重要性的閑聊邮件、空有厚度没有内容的报告书、某某人杂乱的灵感字条。她认知到它们的存在，下一个瞬间就把它们忘了。在海里游泳时，不可能永远记住刚才划过的海水。这是缇欧的看法。

有时候，也会混杂一些加密的资讯。按照缇欧的感觉，安全层级越高就会越「沉重」。这种时候她会身子一闪，转换方向。虽然也可以钻进「沉重」的资讯当中，但她不太想这么做，因为太累了。

在资讯中漂蕩的缇欧，心想这世上竟然充满了如此多的资讯。

但她并不觉得感动，反而可以说是感到绝望。

这么多的资讯被交换，产生无数的交流沟通，但全都跟自己没有关係。

结果，世界只是在跟自己不相关的地方自行运转。

她一边想着一边潜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相当深的地方。

作为测试，应该已经留下了充分的成果。上去吧。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

她似乎看到某个东西闪亮了一下。

当然，资料是不会真的发光的。实际上，是缇欧处理的资讯当中，有个令她在意的关键字。

她拨开有些沉重的资讯海水，伸手碰触那个东西。那似乎是一份不足为奇的文件。

「特务支援课（暂名）成立相关意见书

克洛斯贝尔警察局警正赛尔盖·罗」

缇欧的胸中发出「噗通」一声。

克洛斯贝尔警察局。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本人认为，近年来克洛斯贝尔市区犯罪件数的增加，以及初步搜查阶段落于游击士之后的现状，相当值得我们忧心。

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许多市民当案件发生时，宁愿委託游击士协会解决问题而非警方。

有监于此，本人提议成立一新组织，目的在于恢複市民对警方的信心，同时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侦办案件。」

她试着阅读资料，得知警方似乎有意成立名为特务支援课的新组织，做目前的警察做不到的事情。

无意间，那个人说过的话掠过脑海。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快乐的事，就来克洛斯贝尔玩吧。我会让你遇到一大堆快乐的事，多到令你心烦。」

他说这句话时的笑脸，一年一年地在记忆中淡去。

要是能让自己的记忆资料化，让图像变得清晰，该有多好。

缇欧常常有这种想法。

罗伯兹主任是克洛斯贝尔分部的负责人，大多时候都在那边待命。虽然列曼自治州的这所研究所也有他专用的房间，但几乎没在使用，都快变成仓库了。

由于罗伯兹很少待在这里，因此分配给他的房间不大。四面是灰色的墙壁，中间放了一张比一般桌子大的办公桌，以及没有实际作用的待客沙发组。比较特别的家具，就只有研究资料塞满一整面墙壁的书架，以及导力网路用的大型终端机。

结束永恆系统的实验后，罗伯兹回到了主任室。这时缇欧来找他。

罗伯兹是导力网路的技术人员，本来跟缇欧是没什么接触机会的。有一次研究所进行导力网路的压力测试，缇欧来帮忙。刚开始罗伯兹很惊讶缇欧还是个孩子，接着又对缇欧的高度潜能感到讶异。最后，罗伯兹完全被缇欧迷住了，但缇欧对此似乎不怎么高兴，罗伯兹总觉得缇欧似乎在躲着他。而实际上，缇欧也的确在躲罗伯兹。

这样的缇欧竟然会特地来房间找自己，这让罗伯兹喜出望外，然而缇欧并不是来这里喝茶聊天的。

坐在待客沙发上的缇欧，向罗伯兹提出了一个建议。

「派赴……？」

罗伯兹正要用桌上的茶壶沏茶，拿着茶叶筒，张着嘴呆住了。

「是的。我想派赴到克洛斯贝尔警察局。」

「警、警察局！」

罗伯兹吓坏了，一不小心把茶叶全洒在桌上。

「啊啊啊，这个，该怎么办呢……」

缇欧冷眼瞪着罗伯兹的蠢相，慢条斯理地说：

「我想最好先把茶叶清理乾净。这样不能静下心谈话。」

「啊，啊啊……你说的对，嗯。」

罗伯兹用手把桌上的茶叶聚集到一处，再扫到垃圾桶里。他在垃圾桶上拍了两下手，把手上沾到的茶叶拍掉。

「主任，辛苦了。」

「嗯，谢谢你……不是，缇欧，这不是重点！」

看到罗伯兹方寸大乱的样子，缇欧觉得他这个人还真是静不下来。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想派赴到克洛斯贝尔警察局呢……」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觉得那里很适合替魔导杖做实战测试。如果是克洛斯贝尔的话，导力网路环境即将铺设完成，那里又有财团分部，跟这所研究所也满容易取得联繫的。」

「不，可是，你得到上级许可了吗？」

「马上就会申请到了。由主任出面。」

「我、我吗！」

缇欧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罗伯兹吓得只差没当场昏过去。至于缇欧，则是不当一回事地继续说道：

「主任是克洛斯贝尔分部的负责人，只要您一句话，上级一定会同意的吧？」

「呃，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

罗伯兹把拇指抵在太阳穴上烦恼。这是他遇到烦恼时的一个习惯。不过缇欧根本不搭理他，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