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车窗外的景色是广阔的翠绿田地，今日早晨的阳光也相当明亮。
「我不懂，为什么蓝华在听完那首曲子之后要哭成那样。」
听见琴声怀念过去是理所当然的，可总觉得那表情更加悲伤与痛苦，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更何况──就是因为内在的精神不能平衡，才会让怪物佔据的梦境泄漏到现实之中。
在那之后，我试着在网路上认真调查袁蓝华的资料，但除了一些少女本身的演出及得奖报导，还有关于袁家的新闻，依旧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不过，其中有一些让人在意的讯息，等下一次见面，势必得想办法亲眼见证才行。
「嗯。」
我还以为坐在旁边的A子不会理我，结果居然还能得到一声「嗯」，总觉得有点感动。
靠窗位置的A子身穿一件黑色V领短袖上衣，搭着修身牛仔裤与帆布鞋，很有她的风格的俐落打扮。
重点在于──她把本来的黑长发绑成了单马尾，既新鲜又可爱。
如同在秘密基地时说的，A子帮我们订好了周五早上前往南部的车票。
虽然蓝华将死的阴影仍然盘据在我心头，但我想善用每一次跟A子独处的机会，看能不能多从她身上找出更多线索。
「你有没有办法，能看见蓝华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A子说过她用那台电视机看见了我的过去，如果也能浏览蓝华这几年的情况……
这种方式A子不可能没想过，可是她却眨了眨眼，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外头无聊的窗景。
明明景色很无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搭配上少女沉思的侧脸，就给人不太一样的感觉。
「没办法。」A子否定了实行的可能，却难得地主动解释，「就像车窗外的流逝景色，琐碎的画面不会被记忆。」
少女纤细的手指贴上车窗，看着景物滑过指间消失。
「梦受当事人影响，透过梦窥见的命运也是。」她总算回头看着我，「不能看见完整的因果，更别说其中的过程。」
所以并非是A子不想说……而是她并没有完全看见。
这么说来，之前我在她梦中看见的死亡场景，也只是她躺在血泊中的画面。或许，只有结局的画面是相对清晰的？
想起同样可能活不过成年的蓝华，我的内心一紧，连忙转移了话题。
「算了，第一次跟你远行就不要想太多，我们好好玩吧？如果能夺走你的更多第一次也不错喔。」
对于我无聊的玩笑，A子只是默默注视着我。
「你跟妹妹，也出去玩过？」
「我找到机会就会带她去外面晃晃，不然她实在过得很辛苦。」
蓝华现在还戴着的弹珠项炼，就是当年一次出游留下的纪念，虽然物品本身没什么价值，没想到她会戴到现在……
怀念着过往的我，却见到A子的表情似乎变得阴沉，笼罩在黑暗中。
不，是外面突然阴云遍布下起了大雨，秋季的天气真不稳定。
「笼鸟不该学习飞翔。」
A子指的是出生在「上流」家庭的蓝华与我，或者也是她自己。
她们不只是年龄相近的女高中生，同样有着不平凡的身世，或许还有着共同的烦恼。
「莫非，你是从蓝华身上看到了自己？」
但A子只是冷冷盯着我，然后别开头。
这反应──难道我真的说中了？一想到此，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摸摸A子的头，就像以前安抚小蓝华时常做的动作。
但这次被A子一把抓个正着。
「我不是猫。」
而且还被冷淡抗议了，我笑着收回手。
「抱歉啦，以前的习惯动作。还说不是猫，有时不想被人摸不就更像猫了？」
面对我的调侃，A子只是眨了眨眼。
「猫的话，至少会有猫耳朵。」
一说完，她的头上还真的冒出猫耳，毛茸茸的、黑色的猫耳。
或许是A子那模样太可爱，我还看到那对猫耳动了动，果然是错觉吧。
我眨了眨眼，笑得更开心了。
「很厉害的魔术耶，你要不要也来咖啡店表演一下呀？可惜我们的惯老闆不会给你多少薪水。」
「……」
A子默默把猫耳发箍摘下，收回自己随身带着的包包。少女看向窗外，不理我了。
原来这是A子式的幽默？我注视着她的侧脸，嘴角微微勾起。
雷阵雨看起来只下了片刻，至少在走出高铁时外头已重新放晴，几丝阳光从远方的云朵间隙中露出。
虽然我们搭高铁没花多久时间，从北到南少说也是一个半钟头的事情，加上出发的时间偏晚，到这里已经近十点了。
从左营高铁站到垦丁有几个方法，看A子挺有钱的，我想说就搭计程车过去吧。不过在那之前──
「早上出门忘了买早餐，我现在肚子有点饿了。」我走向高铁站里的超商。
因为要一起出发，前一晚A子突然又住进了我那狭窄的套房。明明可以约定在台北火车站集合的，而且也不像学姐那次是想告诉我什么情报，真是搞不懂她。
如果只是单纯想跟我住在一起，倒是挺可爱的。
「你会饿？」
A子歪了歪头询问，冷淡的表情因为语气显得充满疑惑。
我盯着少女那稍微隆起的胸部与平坦的腹部，看起来就不是容易饿的体质。
「当然呀，你要到海生馆再吃？」
离饭店入住的时间还有一段空档，我们打算顺路到海生馆走走，之后才去垦丁。
「会饿……」
她又重複一次，感觉认真到想拿出笔记记录。
我会饿有这么奇怪吗？今天的A子果然有些古怪，但也多出了一点人味。
我决定先放着她不管，去超商随便买了鲔鱼饭糰和一瓶矿泉水，结帐后就直接撕下包装啃起食物，想赶快解决去搭车。
「有点无味啊，这饭糰……」
超商的食物越来越不行了呢，我在心中发着牢骚，却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自在。
原来是A子以严峻的目光盯着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惹这位小女朋友不开心了。
「你如果会饿的话就去买啊？不用担心破坏自己的形象啦。」
A子总是表现出冷淡寡言的个性，明明偶尔可爱点也不错嘛。
不过她的回应让我吓得不轻，就算只有短短两字。
「给我。」
「啥？」
她说的是我的饭糰？我露出笑容递到她面前。
「想要的话就拿去吃吧，不过你还没跟我交往吧？会想吃我的口……」
话都还没说完，A子一把夺去我吃一口的御饭糰，咬了一角吞入自己口中。
「嗯，没什么味道。」她咽下饭糰后，说出跟我一样的评语。
我傻眼地观察着A子的动作，最后只能留下结论：「果然很难吃呀。」
没想到这无味的御饭糰，会成为两人互动的一次助攻。
当事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就是了，A子迅速吃完了饭糰，直到这时才想起一旁发獃的我。
「要还你一个？」
「不用。」
平常在咖啡店的A子总是优雅地啜饮咖啡和吃甜食，这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塞食物的动作，看着倒是挺有饱足感。
从左营高铁站前往海生馆有搭客运和计程车两种方式，我们选择搭计程车直接前往海生馆。
话说回来──今天起床后都没见到小I。从计程车下来走一段路后，我才意识到这件事。
小I没有现身并不是特别奇怪的状况，不过以我对她的个性的了解，一天不出来透气一下好像会死一样。
既然她没出现，还是跟本尊好好互动吧，我看着在鲸鱼亲水广场前站定的A子。今日的海生馆明明是假日，却只有我和她两人。
「从搭高铁开始就是，人潮似乎少很多……」
说是这么说，我并没有将这些状况放在心上。大概是最近台湾经济比较萧条吧，我这么想着，加快脚步上前去跟A子会合。
少女将目光定在广场正中央的大鲸鱼造景上。她跟我一样背着一个后背包，方才在高铁上拿着的小包包已经被她收了进去。
「海生馆，不容易……」
只听见A子嘴里念念有词，我走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是说这拟真模型？确实不太容易啦，台湾也没什么大型海生馆，国外就不一样了。」
这里来过太多次，对我来说已经很腻了。虽然如果带女伴来的话，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也有带女生来海生馆玩过，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变化也不算大。」
「走吧。」
我以为A子会介意我提到的异性，但她没多说什么便向前踏出步伐，很一贯的风格，对周围漠不关心。
进入室内后，我考虑着要先从哪里开始。
「要先去哪个区域逛，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吧？」
「嗯，第一次。」
真的假的？A子的回应让我大感惊讶。少女的第一次，这还真是意义重大。
「先不管你爸爸多扭曲，但你毕业旅行没来过这里？」
A子微微歪头，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没人说毕业旅行一定要来垦丁玩。」
这倒也是。
既然是第一次就让我这大人好好负责吧。当我笑着要为A子导览时，她却已经有想法了，伸手指着某个方向。
「海底隧道。」
既然是A子主动提出的意见，我当然乐于顺从。
穿过几个没什么东西的区域，我们很快便踏入海洋隧道。
就算来过很多次，我还是很喜欢置身于幽暗海底的感觉。
被庞大的深蓝水体包覆，鱼群在四周的珊瑚礁群中穿梭，偶然见到的豆腐鲨穿梭于古代的船体之间。
刚一抬头，我就见到一群散发着萤光的水母从头顶上滑过，以及远超过人类大小的巨大深海鱿鱼。
虽然海中的景緻确实令人惊叹，我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到底是哪呢？
不过，就算是水容量已经很大的海生馆，相对于广阔的海洋本身仍旧微不足道。如果没有强化玻璃保护人类，人类一旦掉入海中便必死无疑。
就算没被海洋生物攻击，人类也无法在水中呼吸，迟早会迎来溺死的结局。
溺死吗……
不再多想，我的目光回到A子身上。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牵到一次手呢？
但单马尾少女蹲在铁栏杆前，相对于庞大的海底隧道，似乎只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一小角。
我凑过去一看，是一群很可爱的小生物，半透明的身躯拍打着像是翅膀的构造，内部的红色器官鲜明可见，远看有着拟人的外观，而那拍打薄翼游泳的模样就像……
「是海天使吧？生长在北极海域的冰层下、雌雄同体的生物。」更确切的学名有点想不起来，没办法拿来把妹。
但A子白了我一眼──咦，认出来有这么奇怪吗？
「以前在日本的海生馆见过呀，印象这几年好像台湾的海生馆有引进。」
「嗯，失策。」A子冷淡地回应。
我眨了眨眼，笑着说：「我懂了，你是想说你看过海天使，本来想帮我介绍的对吧？」
A子无言地撇开头，继续将目光投注在海洋生物身上。
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似乎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不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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