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主教與某聖女

一则传说。

魔族诞生了强大的魔王，魔土各部统一听从魔王号令，大举侵略人族领地。人族在危亡之际，抛开世俗恩怨，万众一心抵抗魔族。

人族终究失败了，城池沦陷，人民陷入绝望之渊。绝望的人们祈求吾神的救赎，齐聚圣堂高呼吾神。

奇蹟降临了，吾神埃德加从昏暗的天空中降下光芒。

「吾虔诚的信徒啊，尔等虔诚的心唤醒了吾，吾将赐予尔等希望之光，正义与尔同在！」

其中一道金光尤为耀眼，光辉褪去，是一位着装奇异的少年。

「吾的子民们，照顾好来自异世界的勇者，他是被託付了希望的存在。战斗吧，奋起吧，祈祷吧，披着神之光辉，扫清一切黑暗，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在圣光的照耀中，绝望的人们重新站起，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龟缩在城堡里的士兵发起冲锋，呻吟着的伤员发出怒吼，已经屈服的平民拾起武器。

在吾神的庇护下，局势逆转了，人族最终战胜魔族。

另一则传说，似乎是第一则传说的后续。

「绝望吗，恐惧吗，愤怒吗，憎恨吗？」

在被勇者打到的魔王耳边飘蕩着正体不明的声音。

如果有人能做个对比，会惊讶地发现，这声音跟神埃德加如出一辙。

然而魔王想到的，是被剥夺尊严的魔族，是被化为废墟的魔土，是被不论因果一律屠杀的魔族人民。

黑色的情绪进一步扩大，魔王心中只剩下对人族的仇恨。

不知发生了什么，以魔王为中心，黑暗的漩涡席捲一切，然后剧烈爆炸。

人族国家在失去勇者和精锐部队后无力扫蕩魔族余党，狼狈逃离魔土；魔族失去领袖后，也无力追击。

天下「太平」。

少了魔王的威胁和主力部队，人族国家因利益不合分裂了，内乱再起，战斗不止；魔族没有绝对强者，各部势均力敌，也陷入纷争。

不知多少年后，新的魔王又出现了。

人族与魔族自古以来冲突不断，仔细研究传说，调查最真实的历史，发现历史竟是如此相似。

人族或魔族统一，然后引发种族间大规模战争，无论哪方胜利，双方都会遭到重创，无法进一步取得彻底胜利。然后双方又因内部矛盾分裂，陷入本种族内耗。最后，再统一。

历史竟是如此相似。

为何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为何战争永不停息？

为何人魔势必相残？

于是，不知多久以前，「终结者」成立了，是由各族精英组成的组织，致力于终结战争，创造一个人魔共存的世界。终结者凭藉丰富的社会资源，将整个世界融合为一个国家，打破制度隔阂。儘管困难重重，终结者坚信他们能获得成功。

然而，天灾，人祸，<b>海外飞来的龙</b>，极端种族主义，暴动，以及核心人物的背叛，终结者解体，世界再度陷入战乱之中，且战况空前惨烈。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一切的起因是，神。」

终结者的最后一位倖存者，成立「反抗者」，致力于弒神。

主教放下应该是世界上最后一本的《反抗》密文。那是在教会某次行动中缴获的，被自己私藏了。又看了一遍被判为禁书的《反抗》后，主教陷入思考。

自己是圣教会的主教，至高无上之神埃德加的虔诚信徒，在圣教信徒中的声望最高，却是反抗者。

今天是教会迎接圣女的日子。

圣女，被神选中的女孩，将作为神的象徵供奉。圣女唯一的鑒别方式就是圣印，圣女到6岁时能悟懂一种魔法，以自己为中心展开闪耀的圣印。圣教会的标誌就是依照圣印画的，整个世界无人不知晓圣印，所以圣女一经发现就会一级一级传到教会总部的「至圣教堂」。

除了圣女无人可用圣印魔法，也就是说，只要能施展圣印魔法便认定为圣女。

唯独这次出现了意外，有两名6岁的幼女同时会用圣印魔法，而且鑒定结果都是真的。同时出现两名圣女，前所未有。

刚刚的高层会议没有讨论出合适的解决方法，于是权力者们给我此事的全权处置权。我在信徒中声望很高，但不擅长争权夺利，因此有些突然，多少有点紧张。

会见第一位圣女。

「您好，我是莉艾菈·史密斯。」

粉发幼女已经穿好圣女服，向我九十度鞠躬。怎么说呢，我见过前任圣女，她们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您好，圣女大人，我是凯洛格·米苏纳里主教。」

现在的会面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了打个招呼。

另一位圣女。

也是粉发，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格式。

「您好，我是维纳斯·史珍斯。」

早就知道了，她是史珍斯帝国的皇族。自从贤帝称霸后，帝国迅速崛起。唯实力至上，一切资源皆为实力，超级野蛮的国家，连血亲都不认。圣女竟然诞生在那个国家，不可思议。

「您好，圣女大人，我是凯洛格·米苏纳里（♢♢：Missionary）主教。」

又重複一遍。

还有，我觉得圣女服不适合她。

之后，就是圣女轮流走过场，由别人负责，暂时与我无关。

「凯洛格主教，你觉得圣女怎么样？」

是教皇，权力斗争的胜出者。

「都很虔诚。」

「都很可爱吧。」

教皇露出奸笑。

圣教会的教条，教会的高层却完全不打算遵守。在那些人眼里，教会不过是控制思想的工具，明面上推崇，暗地里做的却是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因为跟国家有着共同利益，国家高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同流合污。

在他们眼里，圣女不重要，只是个吉祥物，摆在那给公众观赏。圣女在教会根本没有权力，只是教会的玩具。圣女又以美貌居多，因此，教会高层流传着一个糜烂的习俗——强姦圣女，玷污纯洁神圣的女孩，多刺激啊。

被神选中的女孩，竟是这种待遇，神看不见吗？教会的黑暗，神看不见吗？高层借着神名剥削信徒，欺压百姓，神看不见吗？

看不见或看得见，对挑起战争的神来说又有什么关係呢？

当神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我所信仰的那个神了。

「凯洛格主教，虽然我们把此事交给你负责，但还是有许多条件的，你懂吧，比如说帝国的介入，还有那个，方便。」

全权由我负责，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想在出乱子后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

「谨遵神的旨意。」

「对，谨遵神的旨意！」

实在是太恶劣了。

紧急会议。

「有人到处散发传单，说要在今晚粉碎神像。」

至圣教堂有一座自古传承下来的金制神像，传说是着名工匠目睹神姿有感，投入毕生心血打造的宝物。雕塑那诡异的神情，就像是在嘲笑苍生。现在就摆在至圣教堂中心，供信徒有偿膜拜。如果神像破碎，教会将颜面扫地。

「查清楚是谁了吗？」

「圣殿骑士团已经出动。」

「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我一定要宰了他。」

「不不不，这是个好机会。事情已经传开了，不是正好吗？要是我们唯唯诺诺，肯定会被耻笑；不如开门迎敌，让天下人看看圣教的雄姿。至圣教堂不是有那个功能吗，今晚就给他们免费观赏吧，正好给不文明的帝国一个下马威！」

「开那个吗，嗯，要很多钱，哦对，要信徒们多捐一点，好办！」

「是啊，谁能在大本营跟教会作对呢？」

「那此事的方向就这么定了，谁有具体方案吗？」

「停，既然要公开演出，圣女的事打算怎么办？两个圣女哦，要公开吗？」

「此事就问凯洛格主教吧，已经全权交给他处理了。」

「这样啊，凯洛格主教，给你个建议，把帝国那个圣女藏起来。」

「一切遵从神的旨意。」

「哼哼，我们就是神的旨意。」

「喂，不要直接说出来，搞得大家都不好意思。」

「哈哈哈......」

堕落的教会高层。

至圣教堂被改造过，增加了很多设施，使用各种先进技术，防护、採光非常优秀，还有一项花里胡哨的功能——展开。以神像为中心，四周非固定的墙壁可以自由活动，建筑像积木一样解体，在空中飘散。如此高大一座教堂，要耗尽多少资源才能拔地而起，又要榨乾多少民脂才能运作？

彰显神的威严，抵御敌人潜入，启动魔法阵，建立精神高地......教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抽取血汗提成，中饱私囊。

到底谁才是恶魔，魔，神，抑或是人？

我不禁想回去再看一眼神像那诡异的表情。

「凯洛格大人，请进。」

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拜见神像是不需要理由的。

「圣女大人，别来无恙。」

哦，帝国的圣女从里面出来，刚好被我撞见。她一样用标準的礼仪鞠躬表示敬意，一切都是那么标準。

「妳信仰神吗？」

「是的，吾神埃德加给予了我一切。」

标準的回答，完美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微眯，露出温柔慈爱的表情。

很标準，很完美——很虚伪。

「再见。」

我爬到如今的地位，靠的不是勾心斗角，是虔诚无私。我在民众中拥有极高的声望，高到教会高层不能视而不见。很明显，教会高层不打算接纳我，因为我们的利益完全不合。我不过是一个能增加教会声望的工具，倘若侵犯他们的核心利益，想必会被处分吧，权威想搞臭一个普通人实在是太简单了。但是，也正因如此，我有一套不同的关係网，对教会不满的人、对我怀抱感恩的人、渴望救赎的人，他们聚集在我身边。

我通过与教会无关的渠道，得知了关于帝国圣女的情报。

真是期待黑夜的降临。

盛大的晚会开始了，在公国的圣都，沸腾的信徒好似惊涛骇浪的潮水，洗刷着街道，至圣教堂在人山人海中矗立，彷彿风雨不动的礁石。狂热的气氛使中立市民也染上疯狂，一起加入盛会，一起崇拜神。

教会通过魔导具发布，紧急于今晚召开圣女认定会，同时展示至圣教堂前所未有的神召仪式。此消息一出，大陆各地信徒拚命涌来。

大规模的集会和人口流动能产生庞大的经济效益，虽说赶了点，公国高层还是鼎力支持。既然扯到圣利亚公国，那肯定少不了法南索王国的身影，正巧在附近的王女婕斯米·法南索代表王国出席此会。治安可能会乱上一段时间，但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呢？不愧是圣利亚和法南索，又成为了赢家。

为什么漏了教会？理所当然，粉碎神像的留言在人群中传开了。若平安无事，则彰显了教会的威严；反之，教会将颜面扫地。

「没有可疑人员接近神像吧？」

「报告，绝对没有！」

「很好，愿神保佑你。」

虔诚的守卫说的没有错，神像暂时禁止访客接触，也没人想遭怀疑。

「很好很好，万事就绪，防护罩是按最高标準设置的，就连魔王都打不破！」

「凯洛格主教，你也终于懂事了，把那个小商人女儿推上去。圣女就该挑好操控、底子不够硬的，这样才能肆无忌惮地干啊！哈哈哈，凯洛格，乾脆你也一起吧，我们不介意多一个人！」

「恕我拒绝，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哈哈哈，敬吾神！」

历代圣女都会长成美人，然后成为高层的玩物。神啊，你就是想这么干吧，玷污纯洁的少女，堕落其人生。

大人物们，包括我，轮流发言，然后举行仪式，公布圣女，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完成。

最后，也是这场晚会的压轴，开始了。人们撤出教堂，教堂忽然布满平整的裂缝，在各种技术的作用下变成无数块碎片，浮在空中，围绕显露出来的神像，越转越快。彩蝶翩翩起舞，人群欢呼声越来越大。蝴蝶落下，各自就位，摆出圣印的图案。魔力涌动，强光以神像为中心，形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人群欢呼声达到最高点，天空被光柱和喊声穿透。

声音好像不知不觉变了味，辛辣的亢奋变成苦涩的惊恐。原来是强光中的神像不见了，哦不，是破碎了。

教会输得一塌糊涂。

神像没了，面子没了，钱也赔了。

信徒很是恼怒，大部分献金都不给，跑去喝闷酒；众目睽睽之下神像失守了，完全是广为流传的笑话，没什么好狡辩的；扰乱治安，教会被各国开出高额罚款，再加上运行那套夸张的装置，储备金赔了一半。